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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予和待時的感情一直很好，沒有什麼能分開他們，除了生死，這是卿予經常對待時說的一句話。蘇待時也這樣認為，可是現實往往是殘酷的，命運的齒輪一直在不停的轉動。
1960年的春天，卿予、待時和媽媽一起吃飯的時候，突然進來一個30歲左右的成年人，平靜地說了一句話素芳，海天出事了。媽媽聽到這句話後快速地跑了出去，出事兒，出什麼事兒了，我當時和待時想，很嚴重嗎？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們兩個，很安靜，彷彿我們兩個都覺得天崩地裂般了。天塌了，對，天好像就是塌了，父親保護了另一個人，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世界。
早上走的時候，爸爸還和媽媽說你不要擔心，下煤窯的有多少人，而且下煤窯賺錢更多嘛，我只是其中一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擔心。媽媽後來說，你原來是教書的，和我一起幹農活就算了，現在又下煤窯了，那裡條件很差的，不過兩個孩子讀書還需要錢，唉，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已經去一個月了，不也沒什麼事嘛。父親似乎是笑著走出的家門，是笑著的吧？應該是的，我們還在一起吃飯呢，對不對，我問弟弟，可他又能回答我什麼呢，他已經說不出話了，我和弟弟緊緊地抱在一起，哭了很長時間，很長時間。父親為什麼死去了呢，他還會再回來嗎？會回來嗎？
不過比我和弟弟更崩潰的是我媽，在我爸走後的第一天，她幾乎什麼都沒有吃。只是目光呆滯地望向父親經常坐的凳子上，彷彿父親還坐在那裡同他說話。我上前對母親說媽媽，吃點東西吧。
小予，我和你爸爸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他為什麼會死了呢，為什麼，你爸爸那麼好的人，那麼那麼好的人，怎麼就死了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說完這些話後，母親又哭了起來，我和待時也跟著她哭了起來，哭到沒有聲音了。後來母親又對我和弟弟講了很多。
那年13歲素芳的爸爸媽媽把她嫁給了村裡最有錢的地主，撈了一大筆錢。她沒有辦法，覺得應該聽爸爸媽媽的話。接下來要面對什麼她也不清楚。嫁到那裡後，因為地主娶了好幾個人，她只是其中的一個，而且是最沒錢最沒地位的那個，其他人都欺負她，甚至連丫鬟都給她臉色看。她想從這裡逃出去，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不想成天只討好別人，至於其他的自己管不著，也不想管，從今以後只為自己活，沒有爸爸媽媽了，他們只是利用自己。
到了冬天，這裡下了很大的雪，寒冽的冬風讓每一個人都不想出門，素芳趁看守的人換班時立馬跑了出來，可是出來之後能去哪裡呢，她不知道，但她覺得，什麼地方也比在那裡好。
身上只帶了一個小包裹，而且雪下得越來越大了，一大片雪花落在了她的頭髮上，一大片雪花落在了她的耳朵上，一大片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她漸漸覺得越來越冷了，快要倒下了，撐住，撐住，可是她還沒有找到一戶人家，眼睛慢慢地閉上了，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人走向了自己。
後來他娶了她，絲毫不在意她之前的經歷。
她也愛上了他，哪怕後來他參戰的時候，也一直等著他，她覺得他會平安地回來的。
哪知世事無常，熬過了戰爭，熬過了三年饑荒，卻沒有熬過他從戰爭回來後的第十年。
爸爸走後，媽媽只是盡力地養著他的兩個兒子，其餘的時間總是坐在田野上發呆，卿予和弟弟都不敢去她的旁邊。記得父親死後的第一年，弟弟喊媽媽回家吃飯，卿予跟在弟弟的後面，看到媽媽不知為何竟對弟弟發了火，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肯定是因為爸爸。
卿予趕緊安慰弟弟，對他說沒事兒，沒事兒，媽媽這些日子心情本來就不太好，你別當回事兒，別當回事兒。但當看見弟弟眼中的淚水時，便再也說不出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好像也崩潰了似的，卿予不忍心看著他哭，看到他哭整個世界彷彿崩塌了。
待時看到哥哥不說話了，用手託著哥哥的臉，輕聲對我說哥哥我沒事，別傷心了。卿予不禁化淚為笑，一把抱起了待時，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說道，小時長大了，還安慰起哥哥了。哥哥沒事兒，咱們都要好好活著，好好照顧媽媽。
只過了三年，母親為了我們兩個拖油瓶只撐了三年，就無聲地離開了我和弟弟。她走前的幾個月，竟似是快樂的，她覺得自己可以見到父親了。
如果沒有我們兩個拖油瓶，可能父親走後的第一年，她也隨他而去了。
媽媽走的那一天，是一個陰天，天霧濛濛的，我和弟弟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就已經告知我們母親去世了，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只記得前夜她對我說，要好好照顧弟弟，好好照顧他。我當時覺得沒有什麼，只是說了一個好。如果歲月能倒流，如果時光能倒退，我和弟弟一定會守在你的床前。只要能多看你一眼，我和弟弟在醫院站了很長時間，望著母親的病床，讓我們再看一眼吧，讓我們在看一眼吧。
最後我們不得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