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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蘇梓昶，至此邀請你來觀我生命最後一程
*前路迷茫，願諸位安。
民國二十五年，春。
“芳兒，他出門多久了？”垂眸看向桌面上的酒杯，腦海中浮現那人眼底的淚，心中苦澀哀傷，面上卻不能流露出一絲，還要做出一副關心模樣去關心侵犯者。
“姨太太，軍爺出去半日了。”芳兒長得乖順，性格乖巧嘴又甜，是那日本人特意挑選出來伺候自己的人，那日本人愛美人，如此，自己已經在他身邊多年，許榛說，這人酷愛中國的戲，縱觀全國，唯有自己的身段容顏最為頂尖。思緒正飄忽，忽地聽到芳兒又笑嘻嘻地說：“這軍爺對姨太太是真的好，早晨出門時還囑咐我們安靜些，別吵著您了。”
“軍爺自是寵愛我的多些。”軟著女聲，說著讓自己作嘔的話語，直起身子，上樓換了身裙裝，拎著包笑著喚她，“芳兒，隨我出去逛逛。”
“得嘞，太太您慢些，咱們這就出門。”芳兒揚著笑，湊過來跟在我的身後，同我一同上了街。街道上做生意的小鋪子到處都是，目光漫無目的地在鋪子上掃過，後看到一面容熟悉的人，心尖都顫了顫，緩步走過去，那人眼中帶著溫柔的光亮，他的虎口帶著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導致的。唇瓣輕顫，半晌無聲吐出一個字。哥。
男人將攤位上的糖炒栗子盛出一份遞了過來，我聽到他說：“小姐長得真標緻，糖炒栗子五錢，這是找您的零，好吃下次再來啊。”
“好。”接過吃的，鼻尖都犯了酸，輕吸鼻尖，許久未見了，久到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愛人跟親人。一封信自紙袋一起傳入手中，將信塞進包中，紙袋遞給身後的芳兒，一副被驕縱寵壞了的模樣，芳兒只是笑著接過。
“太太，可還要逛逛？”芳兒跟在我身旁，笑吟吟地，微微頷首，時不時接過芳兒遞過來的栗子塞進口中，路上熱鬧，裙襬被人輕輕拽住，低頭看去，一個抱著花籃的孩子。小孩臉上帶著開朗的笑，他笑：“小姐，要買束花嗎？”
垂眸看著那一花籃的花，如同繡球的小花映入眼簾，是希望。抬手挑選了兩束繡球，付了錢。
“芳兒，將這束花送給剛剛賣栗子的，就說，他的栗子我很喜歡。”
“好嘞，這就給太太您送去。”她揚著笑，接過花束一蹦一跳地去了那鋪子，將花送了過去，我看到哥哥接過花束輕嗅花香，看到他眼尾那顆微不可察的淚珠。哥，我在心底喚著他，我們會迎來希望的新生的，對嗎？
“太太！”芳兒笑著跑回來，手中又多拿了一袋栗子，她獻寶似的將栗子舉至我面前，我笑著看她，她笑的開心，“那店家說謝謝您的花，送您一袋栗子！”
“看你笑得，走吧，回去了。”指尖輕點她額間笑著，轉身拉著人回去，剛一走進門，便被剛回來的男人圈住了腰，帶著酒氣的吻落了下來，麻木地看著那人眼中的深情，討巧般地拉起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臉，朱唇輕啟：“爺今兒回來的真早啊，是來陪人家的嗎？”
……
民國二十七年，冬。
坐於床上，眼中失了光亮，指尖攥緊衣領，拼了命地向上拉，床邊坐著那個男人，他笑得饜足，復而貼上來親吻我的脖子，留下密密的紅痕。他笑著看我：“我知你是男人，但我是真心喜愛你的，等帝國大業完成，我便提你做我的夫人。”
垂眸掩下那抹恨，拼盡全力一般勾起唇，怎麼能讓你們完成呢…你們怎麼配呢。抬臂主動圈住他的腰，啞著聲音：“謝謝官爺憐愛。”
男人笑著，輕撫著我的發，後放開了手，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垂眸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紅痕，死死攥緊手，指甲劃破了掌心，鮮血自指縫間低落在被褥上，疼痛令自己的理智回籠，不行，還不能死。一遍遍自我訴說著，還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做完，還得忍。
支著身子，將衣袍穿好，輕聲喚著在門外侯著自己的芳兒，少女走進來時眼淚汪汪的，沒了以往的笑顏，啞著嗓子喚她湊近些，芳兒哽咽著撲在了我的身上，她哭泣著：“是先生，原是先生您來了…”
“傻丫頭，哭什麼。”我笑，這小丫頭是認得自己的，但我從未同她坦白過身份，她便只當是一個同我長得相似的女人，芳兒哭得哀傷，她抽泣著看著我脖間藏不住的紅痕，淚落得更加厲害了些，她泣著：“先生，您讓我去看的書我都看了，先生，那位先生已經不在了，您別拋下我們好不好？”
勾唇試圖勾起一個笑來安撫她，淚水卻先滑落下來，就在今年秋，蘇家梨園出了事，那個傻乎乎的，愛了自己半輩子的人死了。鬧事的正是這群日本人，就連方面的事都是這群日本人所做，才讓自己失去了二哥。
“芳兒，我要去做最後一件事了。”
……
許是因為昨夜的事，那人徹底不再對自己設防，推開書房走了進去，不過一會便輕車熟路地尋到了一份名單與軍事行動內容，上面明確寫下了行動時間，明年的春。
今年的冬日即將結束，來年的春即將到來，提筆將內容記錄下來，塞進衣裙中，緩步走出，芳兒拿著披風為我披上，我笑，由著她陪著，就這樣出了門。
同樣的小鋪子前，我看到了哥哥一如既往地在這裡，走過去看他，輕聲喚著：“哥。”他抬頭眼中帶著淚與驚慌，我知他看到了我眼中的決絕，我笑著接過他遞過來的栗子，紙張順著指尖傳入他的掌心，那個賣花的孩子依舊在那，他笑著遞來一束繡球花，我將花遞到男人面前，笑：“會有美好的未來的，對嗎？”
他看著我，顫抖著手接住了花，我沒聽到他的答覆，但我想，一定會的。
冬日過的極快，春日降臨時，那人告訴我，他要去參與他最盛大的戰役，等他回來。他便將我提為他的夫人，我只是笑。他離去時，我只是笑，我笑著看他離去的背影，他回不來了，一定。
得到情報後他們果然做出了一系列部署，夏日到來時，我聽到了我想知道的結局，那個人，終於死了。我笑，笑得快意，笑得淚珠滑落。
三日後，我再次登上戲臺，衣袖紛飛間再次唱起自己最拿手的戲，戲未結束，一群人衝進來將我拖了下去，他們問我問題時，我才知道，出了奸細，他將我出賣了。
中秋時，許榛偷偷來尋過我，他說，只要我點頭同意，他會協助我逃出去。我只是搖頭，笑著與他對酌。
初冬，刑場之上，我看到臺下許多人，他們眼中含著淚，我看到一個被人拉住的人，那是我的哥哥，他咬緊牙，似乎在忍耐什麼痛苦的事情，我看著他笑，無聲的抱歉。
哥，對不起。
雪花落下時，眼前似乎多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青衣，披著狐裘，舉著傘走向我。我聽到他說。
“蘇三爺，我來接你。”
我笑，唇瓣顫抖。“好。”
恍惚之間，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下午，那人目光灼灼，認真而嚴肅的看我，他說。
“我們是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