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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我問一下,你認識程若妍嗎?一個女子,為朝廷做事。”
“不認識。”
……
“阿婆,你認識程若妍嗎?就是……”
“程若妍?不認識。”
……
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先生在信陽的街頭來回轉,抓著路人,一遍又一遍的問著。
他已經找了三天了,依舊沒有一點線索。沒有人認識這個叫“程若妍”的女孩。
天色漸晚,日薄西山。
“今天,依舊沒有一點收穫啊……”
呂夷簡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在信陽租下的小旅店。回去的路上,還買了幾張餅,一張餅一文錢,一共買了六張。
這是呂氏一家接下來幾天的口糧。
“吱呀。”
呂夷簡推開了旅館破爛的木門。
房間裡面坐的裡面是呂夷簡之妻,呂王氏。
房間很暗,此時的太陽已經是完全落了下去了,但房間裡面只有桌臺上點了一根很短很短的油燭。
油燭的燭芯不是很好,以至於燃燒的時候會冒出一縷黑煙,很是嗆眼。
呂王氏坐在桌邊,一隻手拿著針線,另一隻手拿著前幾天來信陽的路上呂夷簡弄破的粗衣。她將手裡的粗衣盡力的往燭邊靠,以期望能更亮一點。
“夫人。”呂夷簡輕聲呼喚道:“我回來了。”
呂王氏抬起頭,看向正緩步朝自己走來的呂夷簡,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欣喜道:“回來啦。”
她將手裡的針線放到一邊,給呂夷簡倒了杯水。然後將桌上的油燭朝著靠近呂夷簡的方向移了移。
“今天問到了嗎?”
“沒,還是沒有得到關於那個姑娘的訊息。”
呂夷簡坐到桌邊,拿出自己剛剛買來的幾張餅,取出其中一張,撕成兩半,把大的遞給了呂王氏。
呂王氏沒有接,而是臉色悠變,似在埋怨道:“你知道我吃不完這麼多你還給我。”
話罷,她將呂夷簡手裡那塊小的搶了過來,狠狠的咬了一口。
“味道不錯誒。”呂王氏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的神色,誇讚道。
聽到呂王氏的聲音,呂夷簡也將手中的餅遞到了嘴邊。
可還沒有咬下去,就聽到幾聲敲門聲。
“咚,咚咚。”
呂夷簡只好將送到嘴邊的餅放下,去給人開門。
“吱呀。”門被開啟了。
門外站著的,是一隊士卒。
從穿著打扮來看,不像是普通計程車卒。
他們的眼神很堅定,呂夷簡彷彿在哪裡見過。
是在哪裡呢?呂夷簡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你們找誰?”呂夷簡蒼老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領頭計程車卒開口了:“你是呂夷簡?梁國大臣,呂夷簡?”
呂夷簡面色一凜,隨即想起了什麼,點了點頭,回覆道:“是,我是呂夷簡。”
“那就是了。”領頭的又說:“跟我們走吧,你要找的人,不在信陽。”
話音剛落,呂夷簡便作一驚。
不在信陽?
“你是說,程若妍?”他確認道。
領頭那人點點頭,說道:“對。”
只聽呂夷簡長嘆了一口氣,內心感慨道:原來,不在信陽啊。
“那,她在哪?”呂夷簡又問道。
“清河。”
……
三天後,一架馬車駛在通往信陽的路上。
呂夷簡坐在馬車上,手裡拿著一塊餅。
那是呂夷簡在信陽那天買的餅,走時呂夷簡拿了兩塊,剩下的留在了旅店,呂王氏也在信陽沒有離開。
呂夷簡的牙口不好,所以只能一塊一塊的撕下來咀嚼。
一塊餅吃了快三天了,只剩一小部分。
“前面就是清河了。”馬車外,一道聲音響起。
聞聲,呂夷簡將手裡剩下的那一小塊餅收了起來,收進了自己的懷中。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餅屑,然後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確認沒什麼問題以後,便端正的坐好。
馬車駛進了清河縣城,沒有停車,徑直來到了一處府邸。
府邸的大門口上掛了一塊匾,上寫:“鳴虛會”三個大字。
“鳴虛會?”
剛下車,呂夷簡就看到了自己頭頂的三個字,這字寫的真好,呂夷簡是這麼想的。
“請吧。會長在會客廳等你。”領頭計程車卒說道。
在那人的帶領下,呂夷簡步入了鳴虛會。
這裡的一切都很新奇,地是灰色的,異常的平整,路邊有白色的像樹一般高的柱子,柱子上還掛著個琉璃。
兜兜轉轉,呂夷簡終於到了那所謂的會客廳。
領頭的人推開會客廳的門,說了一句:“請。”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獨留呂夷簡一人步入其中。
剛進來,呂夷簡就察覺到了異常,這裡太亮了,而且絕對不是點很多蠟燭能夠照亮的亮度。
但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神色。
會客廳裡面,擺著很多類似像椅子一樣的東西,正中間坐著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的旁邊就是自己辛辛苦苦要找的人——程若妍。
“程小姐,我終於是找到你了。”呂夷簡在見到程若妍的當口,不禁感慨道。
“聽說,你一直在找我,這是為何啊呂相?”程若妍開口問道。
呂夷簡淡淡的笑了一聲,雙手作揖附身輕拜。
“程小姐,我找你,原是有意識相求。現在看來,求您身邊的這位大人,比求您更加有效果。”
呂夷簡回應道。
“噢?”只聽坐在正中的那位男子疑惑道:“你知道我是誰?”
呂夷簡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但自信:“不知道,但我知道,您不是宋王。”
呂夷簡的話頓時引起了那男子的興趣:“說說看為什麼?”
“宋王今年最多二十歲,您的年齡看著,不相匹。”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那男子笑了,指著呂夷簡說道:“不愧是呂相啊。”隨即,他調整了自己原先不算太端正的坐姿,挺了挺身子,說道:“沒錯,我不是宋王。我叫李十七,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也是鳴虛會的會長。同樣,也是若妍的老師。”
說了這一小段,呂夷簡其實只注意到了兩個詞,李十七與老師。
“果然。求您,會比求程小姐更有用。”呂夷簡開口道。
話罷,只聽“撲通”一聲,呂夷簡直接跪在了地上,眼神複雜的看著李十七,緩緩地開口:“老夫今天來,是來求李會長一件事的,還望李會長成全!”
李十七並沒有因為呂夷簡的行為而感到驚訝,也沒有攔著呂夷簡的行為。他身體向後倒,靠在靠背上,聲音冰冷:“我說了,不會再售賣迫擊炮的炮彈給梁國了。同樣,我也不會借。”
他的雙眼沒有看著呂夷簡,而是抬起,看向呂夷簡後上方的天花板。
“我知道。所以,我求的不是這個。”呂夷簡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他已經預料到了,所以他來求的,根本不是這個。
“噢?”李十七又來了興趣,他不再看向天花板,而是正視呂夷簡,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是來求什麼事的?”
李十七的嘴角掛著笑,他對呂夷簡此行的目的產生了興趣。
“求您,在奪下樑國以後,可以免去梁國百姓十年賦稅!”
呂夷簡一語出驚得在場兩人的人眉頭均是一皺。
“你是不是搞錯了?在打梁國的,不是我們,而是夏國啊。”
程若妍不禁開口問道。她感覺呂夷簡是不是糊塗了,不去找皇甫洵,而來找自己?
呂夷簡沒有回答程若妍的問題。而是靜靜的看著李十七,看著李十七的反應。
李十七原先微微揚起的嘴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
“你,是什麼意思?”李十七問道:“為什麼來找的是我?”
“您應該深知其中緣由。”呂夷簡回應道。
“我不知道,你解釋給我。”
呂夷簡知道,李十七此舉是在試自己,稍不留神,自己可能就會死在這個陌生的虎穴。但,又有何妨呢?
“那迫擊炮、手槍、手雷。我都上手過了。我甚至讓全梁國首屈一指的工匠試著將那迫擊炮用的鐵還原出來,可全都不是迫擊炮上的那種。應該說,全都遠遠不如那迫擊炮用的材料。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宋國現在的技術,已經遠遠的超過了其他所有國家。
迫擊炮的效果和夏國的天火是一樣的,甚至乎比夏國的天火好上千百倍。而且,大小,也小過夏國的天火太多太多。
這已經足以說明所有問題了。所以,到最後,宋國一定會一統天下。
故,老夫在這裡,求李會長,免梁國十年賦稅!
梁國的百姓已經再經不起折磨了。他們太苦、太苦了……
我,看著實在是痛心……痛心。我……不忍讓他們再受折磨了!”
話到後面,呂夷簡幾度哽咽。不爭氣的淚水從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的眼眶流下,溼潤了呂夷簡的雙眼。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調整自己的情緒,艱難的開口,繼續說道:“我只不過是他國的一個被罷黜了的宰相,一個即將滅亡的國家的被罷黜了的宰相。人微言輕。可……我實在不忍心看著梁國的百姓……
李會長,您知道……易子耳食嗎?”
呂夷簡抬起頭,模糊的視線看向了李十七的方向。
他看不見李十七臉上的反應,但李十七真真切切的被驚到了。
李十七想過樑國現在的狀況很糟,但沒想到這麼糟。
“易子而……食?”李十七的眉頭緊皺,一股無名的火從心底冒出。
“是。梁國百姓現在,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可悲啊!可悲!偌大一個梁國,卻要讓百姓,做如此殘忍的事!可悲啊……可悲……
梁國的天,竟皆是血紅色的毯……
呵,呵呵。”
呂夷簡的語氣,從一開始那兩個“可悲”的激昂,變到最後的淡漠。
哀莫大於心死。
李十七知道,他的心,就快死了。
“先生。”一旁的程若妍輕聲呼喊李十七,聲音很焦急,似在哀求。
李十七知道程若妍是什麼意思,他擺擺手,讓程若妍不要著急。
他長嘆一口氣,從座位上走了下來。將跪伏在地上的呂夷簡扶起。
呂夷簡的雙眼空洞無神。
“我答應你,梁國入我鳴虛會手中後,我會免梁國十年賦稅。以保梁國百姓的生活無恙。”李十七的語氣堅定。
他給出的承諾,不會再改了。
雖然說李十七早就有減免梁國賦稅的打算,但其實最多也就三年。畢竟政府也需要錢。但,呂夷簡的到來,讓李十七對梁國作出了改變。雖然這個改變很大,但李十七不後悔。
在聽到李十七的話以後,那不爭氣的淚水又一次從一個六旬老人的眼眶中奪眶而出。
“謝謝……”呂夷簡不知道能用什麼話來表示現在的心情,來表示自己對李十七的感激。到最後,只說出了“謝謝”二字,激動的情緒已經不允許呂夷簡再發出什麼聲音了。
李十七想將呂夷簡扶到座位上,被呂夷簡謝絕了。
“老夫所求之事已經求得了。便不再做逗留了……老夫,要走了。”呂夷簡站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態,隨即雙手作揖,就要拜別。
卻聽見李十七的聲音響起:“呂相。我想請你留下來,幫鳴虛會做事。你可否願意?不願意便罷了,我不勉強你。”
呂夷簡輕輕一笑,抬起頭,看向李十七,說道:“老夫已經累了,不留了。”
李十七沒做挽留。
呂夷簡拜別了李十七。臨走前,他留給了李十七一個眼神。
那是釋然的眼神。
呂夷簡走了,在李十七的目送中,走向瞭解脫。
後來,聽彙報的人說,呂夷簡謝絕了送他回信陽的車,自己走了好久才回到了信陽的小旅館。
到了小旅館以後,呂夷簡就沒再出來了。直到掌櫃的察覺出什麼不對勁,強闖進去的時候才發現,呂夷簡和其妻子呂王氏,已經死了。
他們整齊的躺在旅店的小床上,面色平靜。
他們是在睡夢中死去的。
桌上,擺著一封信和一摞銀子。
銀子是給掌櫃的住店的錢,信,則是呂夷簡的絕筆。
信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
“吱呀。”
呂夷簡終於回到了在信陽落腳的小旅店。他已經許多天沒有洗澡了。所以一進門就遭受到了來自自己的妻子呂王氏的斥責:“唔!姓呂的!你多久沒有洗澡了?”
“有一段時間了吧。”呂夷簡撓了撓瘙癢的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快洗個澡去!”呂王氏的語氣強硬,呂夷簡便先洗了個澡。
洗完澡,呂夷簡果然感覺清爽了不少。
房間依舊是那麼的暗,桌上依舊是那根短短的油燭。
呂夷簡責怪的看著呂王氏:“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是不是晚上又不點燭?都說了多少次了,這樣傷眼睛!”
呂王氏倒是不以為意地說道:“哎呀,月光足夠了嘛。點燭幹什麼?浪費!好啦,快吃吧,啊。”
桌上是呂夷簡離開時留下的餅,只剩一小塊了。
以前的麵餅很乾,可以儲存兩三個月。
呂夷簡掰了一小塊,遞到呂王氏嘴邊。
“唔,好吃。”
“哈哈,那就多吃點。”
“不要,你吃。”
“好,我吃。”
兩個人一人一口,分完了這一小塊餅。
“走了嗎?”呂王氏突然之間平靜的問道。
“嗯。”
“好。”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跟我。”
“從來沒有。”
“謝謝。”
“沒事。”
呂夷簡取來紙筆,在紙上留下了短短的一句:此生,得以為國盡忠。又得以娶一妻如此。無憾矣。
寫完,呂夷簡就躺倒床上去了,他摟住呂王氏,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或許,那只是普通的,幹到難以下嚥,甚至還摻雜著一些沒有揉開的面坨坨的——餅。
但,至少今晚,呂夷簡真的覺得,它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