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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權力膨脹朝廷罪,怎償我心悲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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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遙遠的地方,在那最窮的乞丐都未曾聽說過的山區,在那富豪的勘探隊都不屑去探的地區。有這樣的一群人:他們無不掛彩,無不滿面哀容。他們的身旁都放著兵刃,但那鍋裡卻空空如也(但已經被颳了三遍)。唯一能有點生氣的就是那面大旗,殘破的大旗,迎風悽慘的飄飛,上書四個錦繡大字:

天順將軍

其中的一位母親嚎啕大哭,怒斥糧食分配的不公;一位農民倚靠在大石頭上,雙手指甲縫裡沾滿泥汙;一位兵卒僵硬的站著,手中兵刃依舊握著,口中喊著衝鋒的號子;那這些人的思想,彷彿有了眼睛,全部齊刷刷的指向坐在一角的一個人。

他就是希望!他就是共和!他就是工人的代表!就是朝廷的剋星!

相傳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推到朝廷的百萬大軍!

放他媽的屁!

根本沒有這回事。

他也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做夢者而已,一個紙上談兵主義的奴才!

王崇新抬起了無神的眼睛,看向周圍的人。老六餓死了,十哥哥戰死了,鄰居趙大媽瘋了(現在只知道機械的,用盡全身力氣的搓洗木盆中的盔甲,彷彿這樣就能回到她的那個窩棚,見到她的親骨肉)。恍惚間面前便是一根香腸,撲上去咬了才知道,是侍衛的的手指。

王崇新站了起來,蒼涼的風,獵獵的大旗,高聳的群山。他振臂高呼:“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他拋起那張軍事指揮圖,那張草蓆做成的圖在狂風中被吹進了深不見底的萬丈峽谷。談什麼兵!他扯了扯腦袋上的繃帶。

一位侍衛拄著長矛走到王崇新身邊:“前方羽跡縣,不用吊死在一棵樹上!”

王崇新點了點頭,忽然他猛的爆發,向著那萬丈峽谷衝去。但侍衛如鐵鉗一般的手牢牢的壓住了他。

“我想死!你讓我死!你讓我死!”王崇新咆哮,山谷迴響。群鳥飛散。

過了許久,他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這是幹什麼啊…………”他的腦海裡回憶起了那些戰死的朋友,前天一起搓麻將老是被他放炮的三位,一轉眼就沒了……

他的腦海裡回放起那些人戰死的畫面。那些人無不相信自己。說過要共同實現共和國的成立。這山風太勁了,我悔的有理。

他忽然猛地站起!對,自己不能死在這裡,要是自己死了,這大業不是全完了嗎!自己要活著,為死者活著!要為了仇敵活著!要玉碎瓦全!要在鬧市中殺人!要在茅房裡放炮!“我們現在實在哪個衚衕?”

“是大山,將軍。”

“那我們,現在,就你和我啦?”

“我們一共一百四十八人。”侍衛的手一分不敢放鬆。

“好!就從你,去羽跡,走吧!”

侍衛看他已經不瘋了,才放鬆了他。扣著他回了兵營。

這位蓬頭垢面的農名就是昔日意氣風發的起義軍帶頭人王崇新,本以為一同精心計劃的火焰能直接削弱官軍勢頭,但不料兩邊實力相差實在是太過懸殊,自己這邊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掛彩。連那王重新家裡那五歲的小娃娃都被抓了俘虜。

王崇新再次點起大隊,這一次,他很失望的發現,有幾十個人偷偷跑了。

“全軍,隨我繼續奔赴。前方,就是富饒的羽跡縣。到了那裡,就有活路!”他決絕道。

哪怕前方的路再過坎坷,哪怕前方的路再崎嶇。但是一路人還是邁著起泡出血的腳,走到了羽跡縣的城樓下!王崇新的侍衛扯著一口方言很重的官腔:“看門的大哥,我們是旅人!”

那看門的侍衛。也沒太過多盤問。負責接待的就隨手一指:“請簽到!”

“簽到?大哥,之前可沒這規矩。”侍衛一面吐槽,一面去領取簽到表。

負責接待的侍衛:“上面新下來的規矩。現在全國有兵變,戒備了!”

於是,王崇新提筆,在表格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無疑是定時炸彈,這樣,官府的人若要追蹤他,憑這張簽字表就能斷定他的去處。但又有什麼辦法!自己已經不能回頭了。

王崇新如此沉重的寫下了自己的身份資訊。

接著,衛隊便沉默的放一行人進了城。

那人來人往的大街,一點也沒有戰亂時候的樣子。那小鋪依然開著,那行人依然穿梭如織,手中提著瓜果蔬菜,嘻嘻哈哈,好不熱鬧。那些高聳的酒樓依舊酒旗飄飄,酒樓上達官貴人云遊,在那遙遠的渡口,友人相互送別,互相提下詩篇。在那埋沒於鬧市內的廟宇,依舊靜默的看著這滄海桑田的悲歡離合。

王崇新無言的走進人群,如百川入海中的一縷細沙。不被注意的隱患。王崇新扯了扯頭頂的繃帶,很痛。他於是向一遍的藥店走去,踏過大道上早已佈滿凹痕的石板,藥店裡的藥挺齊全,王某一掏口袋,也就那麼幾個錢。本來就是農名,還要喝大家一起湊錢搞謀反,能省下錢才有鬼了。

就買了一點止疼藥,服下感覺身體好了些許,但還是有點隱隱作痛,但最重要的是頭腦恢復了清醒。王崇新開始打量起自己現在所在的城市。“看起來是大城市”他自言自語,“官府的眼線肯定密集!得去哪裡隱藏我的兄弟們呢?又怎麼去辨認它們呢?”

之前有過點子是讓手下把頭髮剃了。但是這樣未免太招搖……王崇新獨自走在大街的屋簷下,那翹角飛簷看的他心神盪漾。那權力,那地位,無不使他心潮澎湃。對,王府,自己這樣大的人數,也只有附近的王府才吃得下。

於是王崇新攔下了一個路人,“請問,附近哪裡有需要傭人的地方啊?”

那人一開始有些差異,但看著王崇新不像是本地人,尤其是他衣衫襤褸,腦袋上還有傷,料想這人不是無賴,就是逃兵,心想聽說有兵,真是不假!於是道:“嗯,老兄啊!容我想想……你去李王府問問吧。最近好像聽說他後廚出了個亂黨,後廚動盪,開除了不少。不過!你要快,最近已經開始招募了。”

王崇新謝過了路人,轉身面向他的所有手下。一點,好,七妹妹也沒影了。約摸是翻山的時候落到山澗裡去了,或許是不想跟著他們了。“夥計們!”他看了看面前的人的表情,如果面露難色,那他也不強求了。他環顧一週,剩下的人大多都是無條件追隨他的。臉上都是期盼和平靜的神色。

王崇新和他們簡要的說了接下來的計劃。關於謀生。他略過了很多困難,大多都在描述前景。

果不其然,手下在聽到他說可以找到穩定的工作的時候,一路上的疲憊如漫天雲彩般都散了。王崇新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你們滿意了,我也恨開心!他真心的為自己的手下高興。

王府真是巨大,光是王崇新這些農名還不夠填人員缺口的三分之一。他們有的去後廚了,有的去當傭人了。有的去洗衣服了。工錢也不錯。王崇新甚至還主動出面為他的所有手下講價,爭的面紅脖子粗,才讓人家肯加工錢。

輪到王崇新的時候,管人員簿冊的王府助手卻把簿冊合上了。

“求大人開開恩,給個差事吧。”

那助手盯著他。“你覺的王府裡的人都是瞎子?都看不懂通緝令?”

王崇新腦內轟的一聲!真是個五雷轟頂!他啪的一聲跪下(凝淵現在官場上雖然嚴令禁止跪拜的禮節,但是這個禮節仍然在少數地區存在):“求求大人救命!在下是走投無路,才幹的那等事情啊………”話未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時王崇新的手下都已經在王府傭人的帶領下離開了,這房間裡只剩下王崇新和那管理簿冊的二人,此刻便沒了顧忌。“你這刁民,還妄想混進王府!”管理簿冊的用手點指,滿面怒色,“我一定要把你繩之以法!”

“求求大人!我看你也不像惡人,是個善類。我……我什麼都不要了,求大人救救我!”

聽到‘什麼都不要了’,那管理簿冊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

“哈哈,開個玩笑,我也不是鐵石心腸,誰不是從農民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這樣吧:為了不讓上級察覺,食物和工資都不能給你了,要不然老哥啊,上面一查賬目總會查到你的消耗。”

“那我的職位是什麼?”王崇新聽他說的苛刻,不禁脫口而出。

“王爺後院還有幾百只羊,你去把羊餵了。”管理簿冊的筆都沒動,口頭一說。

王崇新磕頭謝恩。

到了後院,王崇新那個悔啊,連扇自己大耳刮子。傻了啊!傻了?人家那明明是在詐你,如果通緝令已經貼出來了,那自己根本就進不了城。如果管理簿冊的知道自己是什麼罪犯,那時候根本就沒有隔牆耳,他為什麼不當面說出自己的罪狀來多要點好處?王崇新恨啊,他恨透了這個訛詐他的人。但他又能怎麼辦呢?自己現在根本就出不了王府,因為有朝廷的通緝;也無法在王府內部要到更好的處境,因為自己已經暴露,而把柄又被握在小人手裡。

王崇新真想一頭撞死在羊圈的牆上。但想到那管理簿冊的小人還或者,他就不甘心。是吧,這社會如此邪惡,那我們便走著瞧!王崇新用力的把一捆草料砸到羊圈頂頭的牆上。

砰!

那些羊受到了驚嚇,四散奔逃。隨後卻又聚集了回來,低頭啃起地上摔散的草料,整個動作的轉折十分自然,沒有任何被強迫的神情。那些羊的臉上看不見絲毫的悲哀,僅僅是對看著草料感受到的刺激而運動肌肉,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悲哀,也無任何的欣喜。

王崇新看著這一幕,心中的一個角落被觸動了。

他拿起了另一捆草料,用那粗糙的手四平八穩的拋在羊圈中央。他的眼中宛如一條大河般寬闊,早已渡過了剛才的狹處。

就這樣,王崇新晚上睡在羊圈,餓了就去後廚偷,渴了就去喝井水。但是那些羊的食物他是從來不敢少的,草料沒了親自去倉庫取,而且每一次必然把草料放在正中間,不敢怠慢。每天的放牧,帶這羊去走,他必然用羊最舒適的步調,走一條石子最少的路。那城外的放牧原野,原本是千篇一律的青翠,也隨著風吹拂而開出了花苞。風景美不勝收。羊踢踢踏踏的步伐,構成了一曲婉轉的樂曲。

某一天,王崇新在這美景中,一點一點的忘記了自己造反的意願和被朝廷通緝的事實,也逐漸忘記了外面刀兵四起,狼煙滾滾的現狀。那京城已經鎖上了城門,就這樣,也還得日日提心吊膽。就連京城第一幫派盛世幫,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哪怕領頭的神行覬覦皇位之意已經溶如血液。

王崇新只是放他的羊。

直到這一天他從圍牆邊上醒來,準備呼喚那頭羊的時候,這才發現羊圈空了大半,只剩下幾隻老羊顫顫巍巍的靠著欄杆邊一點一點蹭。

“羊呢?我的羊呢!”王崇新在心中吶喊。

他飛奔到後廚,頃刻間是頭暈目眩,他那幾位“羊兄”不是正在鉤子上掛著嗎?在一旁兇巴巴的廚師長瞪了王崇新一眼:“小癟三!快回滾去放你奶奶的羊!”

王崇新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後廚,他連自己走路先邁哪條腿都不知道了。他心中已是淒涼一片,我便是那羊,羊便是我!有那一天,我也會像這忍辱前行的羊一樣,被富人宰殺!獨裁者對待底下的人,原來就是牧羊人對待羊。

想到這裡,王崇新再也站立不住,他用手扶住羊圈的欄杆才保證勉強不摔到。他目光呆滯。是,要用鮮血正道。

於是,他憤然咬破了中指。在牆上怒而揮毫。

《送羊兄》

蒼天生汝二尺軀,自由逍遙草原馳。

老翁品茶垂釣時,不若羊兄共我時。

屠刀高懸空悠悠,庶民奔走如草芥。

權力膨脹朝廷罪,怎償我心悲嘆傷。

高官欺民太猖狂!吾輩自強滌奴性。

認清贓官利益心,排斥詆譭不為過!

可惡千萬關係戶,無德無能怎配位!

貪贓枉法狗官眾,檢舉抗爭不怕死!

人情不過虛假面,目的為權真可笑!

貧富不均不為錯,捧富踩窮太勢利!

真當明眼怒視賊,耳根清淨別被欺。

欺弱壓人非本領,有種對上膝蓋直!

民眾怎是螻蟻命,一怒而起翻社稷。

布衣若償鴻鵠志,揍翻京城王府樓!

寫完了,他感到萬分的虛脫和滿足。一個人癱坐在強邊,這裡不會有人來檢閱,也不會有人來探查!自己這孤獨的心思,只能藉著慘白高牆抒發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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