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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龍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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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沒有回應女東家,安靜的蹲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雙手環抱膝蓋,半張臉埋在手肘裡面,盯著自己的鞋尖,鼻子緊貼著衣袖。他清晰感覺到空氣透過衣袖,略微溼潤,帶著淡淡黴味,透過鼻子進入自己的肺部,緊接著流向全身,慢慢與自己融為一體。南山不知道繼續這樣子呼吸,黴味會否根植於自己的體內,時間長了,將成為一個名副其實散發臭味的人?但他沒有停止這個行為,反而更用力的呼吸著

茶攤坐落在渡口一條通往北邊群山的道路旁,距離東邊渡口碼頭的寬闊空坪仍有數十步的距離,一棵大榕樹紮根在兩者之間的道路旁,一個瘦骨嶙峋、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乞丐常年在此乞討!天氣晴朗時躺臥樹幹,翹起二郎腿,擺個破缽頭在身前,即不出聲也不磕頭,任人施捨,有一頓沒一頓的倒也活了下來;下大雨刮大風時,尋個屋簷角落一縮,熬不熬得到明天太陽昇起,看天意唄

南山每天早上從鎮子出發,都得走到東邊渡口的空坪,再拐入上山道路才能到達茶攤!剛開始那會兒,他經過大榕樹時會屏住呼吸快速經過,眼裡不自覺的流露厭惡和鄙夷;既怕老乞丐發瘋騷擾自己,又覺得他身上的氣味實在令自己不適!老乞丐對於南山的小動作也沒有任何反應,該躺著躺著,該睡覺睡覺,偶爾討得兩個銅板也會來茶攤換口酒喝!隨著時間推移,南山經過時都未發生什麼事,他不再緊張,對之前自己經過大榕樹時的小動作感到羞愧,畢竟有頭髮誰願意做禿子?這個乞丐年老體衰且患有殘疾,應該是無法幹活,又搶不到人流量大的肥沃地盤,才會貓在這條岔路乞討,所以他偶爾會將攤裡客人的剩飯剩菜倒到樹下的爛缽頭裡,老乞丐對南山的行為也不道謝,甚至也未正眼瞧一下

不知從何時起,南山產生了老乞丐很孤獨的念頭,興許是他獨自度過了很多個無眠的夜晚之後,這個念頭愈發加深,感覺老乞丐也愈發的可憐,之後只要攤裡有乾淨的剩飯剩菜,他都會在傍晚時分端到榕樹下,老乞丐似乎也適應了南山的節奏,每天都會在這個點守在大榕樹下

南山透過對比老乞丐,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他還有爹孃留下的房子,還有阿龍這個朋友,每天還能儘量換洗已發白的衣服,還可以在茶攤裡面做幫工換點工錢,自己就應該憐憫和幫助他!可是剛才那個小男孩看自己的眼神,不加掩飾的嫌棄,一如自己剛開始看到那個老乞丐的目光!或許在小男孩看來,當時的自己跟大榕樹下的乞丐並沒有區別?小男孩長大後,興許也會如他父親一樣,為他說出這種話而感到抱歉;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會像自己可憐老乞丐一樣的可憐自己?再聯想到東家願意收留年紀尚小的自己在茶攤幫忙,這其實是一種施捨?那麼在他們的角度看來,自己興許也是一個乞丐吧,區別在於自己還無法像老乞丐一樣,無論是面對異常的目光還是施捨都默然,或者說是麻木。自己面對了多次之後興許也無所謂了吧

若無人提起,這潮溼的衣服就只是衣服,冬天可以保暖,夏天可以枕頭,遮擋保護南山那相對同齡人瘦小的軀體;可被道破了,這潮溼的衣服變得如山腳的荊棘一般,穿在身上渾身刺痛,還會扎傷別人,使他不敢靠近任何人,否則會引來小孩的厭惡,大人的憐憫!南山此刻無比希望天快點黑,這群人快點走,他能快點回家,以後就呆在家裡,哪裡都不去,就這樣等待爹孃回來!如果爹孃還在,一切都不是這樣的!一滴滾燙的淚珠終於還是從臉頰滑落,“嗒”一聲滴落地面,落在南山耳中猶如雷鳴,掩蓋了大堂客人們談笑的喧囂

女東家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南山會是這個反應,這孩子在舅舅家被嫌棄沒有哭,孩子的年紀獨自一人居住沒有哭,父母離開後被同齡人排斥沒有哭,在茶攤做錯事被自己打罵也沒有哭,怎會因為那小屁孩一句話就流淚了?這天氣,衣服有點黴味很正常啊,窮苦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是這樣子過來的,自己的阿龍不也一樣?她哪裡知道心性早熟的南山思想鑽進了牛角尖,自尊使他將人們的善意和修養當成了施捨與憐憫

女東家有點不知所措,想要出口安慰,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方面她承認不如南山他娘,不然跟南山他爹這個負心漢成親的就是她而不是那個漁女了!憋了好半天,女東家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叉腰呸了一聲,罵道“那條粉腸張嘴那麼鬼臭,爛衫你別哭,我來給他們的菜加點猛料,給你報仇”

南山趕忙用袖子胡亂蹭了下眼角,收拾好情緒,紅著眼站起來忙活“嬋姨,不要亂來,小孩子吃壞了肚子可不好,我來做,你出去招呼客人吧”

女東家聽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要親自動手,可是看他做菜的過程沒什麼不對,只是將大煎餅剁開的時候,砰砰響的砧板顯示南山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平靜!女東家有點慌,試探問道

“爛衫,要不你現在回家休息一下?看你今天忙前忙後也累了,攤裡不用擔心,我忙得過來,你堅叔很快就回來了”

堅叔就是東家,阿龍他爹,南山他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

“不用,我沒事的”南山倔強的搖搖頭,又用臂膀的衣服擦了下眼睛,繼續忙活

女東家剛想走近幾步勸說,南山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低聲說道“嬋姨,你別過來……我身上臭”

女東家聞言一滯,內心不是滋味,沒想到南山會這樣子說,抬起來的腳停在半空一會又收了回去,剛好此時大堂的客人在叫喚,南山繼續說道

“嬋姨你快點出去吧,這裡我忙就好了”

“唉,你這孩子......”

女東家一跺腳,轉頭走去大堂

這一個下午,要說難熬的,除了時不時聞聞自己衣服的南山,就是女東家了!她內心不斷咒罵那個小孩,同時得暗暗注意廚房的動靜,擔心南山做出什麼傻事。好在終於沒發什麼意外,天色快暗時,東家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從山腳慢慢走了下來,進茶攤前被女東家勒令去碼頭蹭乾淨鞋底的泥巴和洗乾淨鋤頭鐮刀等工具才被允許進入茶攤喝口熱茶休息,準備晚飯

阿龍一臉興奮的抱著籃子衝入廚房“爛衫爛衫快點來看,我採到好多松樹菌,還有一朵是黃色的”

“嗯”南山看到是阿龍過來,倒也沒有抗拒他的靠近,只是應了一聲就沒什麼下文

“今晚我們去放魚簍,明早煮魚粥,再放點松樹菌,肯定很鮮”阿龍未發現南山的異常,眼睛已經看向河邊,滿懷希望的憧憬著,就差口水流出來了

南山他爹用竹篾織了好些魚簍,這種魚簍入口小,肚子大,魚蝦鑽進去了不容易游出來。南山經常跟阿龍在天黑時分,將攤裡一些吃剩的米飯丟到魚簍裡面,放置到河邊,第二天早上就能收穫一些小魚蝦

“我有點累了,待會想早點回家,明早還要去拜山,今晚先不去了。你拜山走了一天,早點沖涼睡覺吧”

“明晚去明晚去,這松樹菌留到後天應該還不會壞”阿龍並未氣餒,堅持道

南山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然後走到大堂,跟東家打了聲招呼就準備回家去。東家初始有點疑惑,平常南山都會留在攤裡吃完晚飯再回去,今天說什麼也不肯,他想繼續問下去,被女東家一瞪眼他就閉嘴了!女東家手腳麻利地給南山收拾了些吃食,說道“爛衫你今天也累了,回家早點休息,明早去拜你阿爺慢慢來,不用急著回攤裡知道不”

南山點點頭,輕輕應了聲,接過來吃食後低著頭就走了;經過大榕樹時,發現老乞丐今天並沒有縮在屋簷下,南山沒有猶豫,將手裡的吃食分給了老乞丐一些,深深地看了眼老乞丐,微微嘆了一口氣,繼續前行;好一會,南山走遠了,老乞丐靠在樹幹自言自語道“乞丐有什麼不好?少年郎啊!”

沙尾湧因位於大沙鎮石板街的東南邊,且有條小河涌與西江相連而得名,小型漁船可以駛入河涌,較為方便,大沙鎮的漁民主要居住在這條湧邊。南山的爺爺逃到大沙鎮後,用積蓄在沙尾湧盤下了一間帶了個小院子的屋子,從此便在大沙鎮紮根了下來。南山回到家中,沒有吃東西,也未沖涼,徑直走到了床上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怔怔的望著蚊帳頂端,默默的聽河涌的魚攪動湧水發出的聲響,良久,如過去很多個夜晚一樣,還是沒有聽見父母回來開門的聲音,在這樣的等待中,南山沉沉睡去

“砰砰砰”的砸門聲響起,傳來阿龍的聲音“爛衫,你在做什麼,怎麼不點燈?快點開門”

南山驚醒,是阿龍的聲音,他揉了揉眼睛,趕緊下床,用火石點燃了房間裡的一盞油燈,手持油燈走到院門口開門,擔心再遲一點,門都被阿龍給拆了“阿龍?那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阿爹阿孃叫我抱些乾柴過來給你烤溼衣服”阿龍指了指腳下的那捆木柴

“哦,我來”南沙把油燈交給阿龍,彎腰將門口的木柴搬入院子

阿龍沒有立刻離去,陪同南山進了屋子,看見桌上的吃食,問道

“你是不是把一些艾餈給了那樹下的老乞丐?”

“嗯,他挺可憐的”

“哼,我就知道,看到他在樹下剔牙我就知道你又給他東西吃了”

“他挺可憐的”南山還是重複著

“那你吃了飯沒有?”

“我不餓”

南山從廚房拎了個火盆出來,先鋪了一層易燃燒的乾草,然後將木柴架在乾草上,準備生火;阿龍在南山周圍轉來轉去,一會嗅嗅簷下掛著的幾串魚乾,一會撥弄牆角堆放的漁網,欲言又止,南山問道“痴線了啊?你不回去在這上下亂竄什麼”

“這不還早嘛,要不待會我們去田裡夾黃鱔,明早煲黃鱔粥也可以,放點松樹菌,鮮啊!”阿龍尷尬笑道

南山翻了個白眼,沒有答話,這傢伙就想著用松樹菌煮粥

“去啦去啦”

阿龍走過來兩手拉著南山袖子搖了起來。他比南山小一歲,雖然也在茶攤做幫工,但是平常出工不出力,長得胖乎乎的,顯得就比南山小個兩三歲,南山一直將其當成自己弟弟看待,所以每當阿龍如此哀求他時都會被他這招打敗

南山沒搭理他,鼻子吸了幾口氣,問道“你這衣服怎麼回事?還沒幹?怎麼不讓嬋姨烤乾了再穿”

阿龍有些緊張,不敢直視南山,低下頭不說話

“那我告訴嬋姨”

“啊,不要不要,我聽娘說,今天有個小子說你身上臭,我們是兄弟,夫子說過: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南山一巴掌輕輕拍在阿龍腦袋上“夫子是這樣教的嗎,別胡說,快把衣服脫下來,先去我的床上躲一下,別冷壞了,我先把你的衣服烤乾”

阿龍噢耶一聲,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扔給南山,然後踢飛兩隻鞋子,鑽進南山的床,說道“快點烤,待會我們去夾黃鱔,然後,嘿嘿嘿”

鎮口靠山邊處是一片水田,清明前後剛好是插秧時候,水田都被翻了一遍,黃鱔泥鰍等在晚上會出來覓食,南山他爹教他使用竹子製作成剪刀狀,每每這個時節就會去夾黃鱔。靠河邊處則是一片油菜花田,阿龍每次出去夾黃鱔,都要在油菜花田挑個風水寶地拉屎,美其名曰埋伏那些過來踏青遊玩的城裡人

“你很討厭大榕樹下的乞丐嗎?”南山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討厭,怎麼不討厭”阿龍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南山內心一沉,有點失落,繼續問道“為什麼?”

“那王八蛋,平常閉眼躺在大榕樹下時,跟死蛇一樣,眼皮都不動一下。每當我娘經過,眼珠子瞪得比我拳頭都大,一直盯著我娘看。我想趁他睡覺時尿他臉上,可是我娘又不準,氣死我了”

南山內心一鬆,哭笑不得,阿龍這腦子果然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我覺得,我跟那老乞丐有點像”南山嘗試著跟阿龍傾訴

“啊?”阿龍一驚“你,你也喜歡看我娘?你,你不能這樣”

“閉嘴,你腦瓜子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南山沒好氣道,接著解釋“你沒發現嗎?小孩子討厭他,大人可能會可憐他,他靠吃我們給的剩飯剩菜才能活下去。而我也差不多?以前一起玩的夥伴現在都不理我了,那個小孩子還當面說我身上臭,他們都討厭我;大人明明聞到了我身上的味道卻不說什麼,他們就是在可憐我;如果不是堅叔嬋姨收留我在茶攤做幫工,給我飯吃,我一個人根本也活不下去,我就是個累贅”

此刻,趴在門外偷聽的東家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跟女東家不放心,怕南山出了什麼事,就唆使阿龍過來送乾柴,讓阿龍探探南山的口風。東家聽到阿龍的話語,還真以為南山這小子那麼早熟,不禁看了眼阿龍他娘,嗯,自己媳婦確實長得漂亮,招人喜歡不奇怪。忽然感到氣氛有點怪異,發現女東家眼神不善,趕緊低聲說道“天地良心,我可沒想歪”

女東家伸手捏住東家的手臂的肉轉了一圈,東家強忍著痛不出聲,發現女東家還沒完

“今晚你別進我房睡”

東家愣了,嘀咕道“媽的,都怪阿龍這小子,今晚讓他感受下父愛”一轉頭,媳婦還在看著自己,趕忙補充“我今晚去茶攤睡”

屋子裡面的二人並未察覺外頭的動靜,南山繼續說著“你說,我是不是很像乞丐,或者我就是乞丐”

“當然不是啦,你會煮飯煮菜,還會做各種餈,殺雞宰魚的手腳利落,什麼都會做,還經常帶我去玩,在茶攤幫了很多很多忙,乞丐會做那麼多嗎?”

南山有點訝異,這可不像阿龍能說出的話“是不是嬋姨教你說的?”

“不是”阿龍搖搖頭,有點心虛

“嗯?”

“是”

屋子外頭的女東家低聲道“這小子,像他爹,鬼精鬼精的,什麼都可以猜到”東家只能拼命點頭附和,希冀能夠將功補過

“你怎麼猜到的?”阿龍縮在被窩撓撓頭

“替我謝謝堅叔和嬋姨,我會好好的”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說這話的時候南山沒有看向阿龍,而是看向屋子外面。女東家兩人面面相覷,覺得南山這小子應該發現自己了,眼神交流了下,覺得問題不大,偷偷溜走了

南山得到了肯定,雖然心中的刺還在,但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失落,方感到有些肚餓,拿起桌子上的艾餈咬了一口,甜甜的,糯糯的,確實不錯,那少鏢頭沒說錯!然後向著阿龍示意了下

“要不要吃點?”

“啊,我吃了你會不會不夠吃”阿龍說這話時緊緊盯著艾餈,嚥了口口水

南山沒有回答,直接把艾餈拿給阿龍,警告道“別擦我被子上”

阿龍眉開眼笑,邊吃邊點頭。南山想起了少鏢頭,就問阿龍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這邊的人,下雨天比較喜歡披蓑衣而不是打傘嗎?”

“有嗎?我沒注意。不過我娘不准我拜山的時候打傘,我去年打傘去拜山,穿過一處荊棘棚時就把傘刮壞了,我娘把我打了一頓,你在旁邊也看著的,哼,都不攔一下”

南山笑笑,又說“今天我聽一夥從北方來的客人說,他們那邊沒有回南天,衣服不會像我們這裡一樣受潮”

“啊,聽阿孃說,又有人想拐你走了,你不會想跟著他們去北方吧?你別去啊,你去了就沒人帶我放魚簍,沒人帶我去夾黃鱔,沒人帶我去偷桃子,沒人帶我去...”

“收聲!記住,在外面別亂說話,這些事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聽到了嗎”

南山趕忙將他打住,不然什麼秘密都被他說出來了,萬一屋子外面有人偷聽豈不糟糕。盆子裡的火苗熊熊燃燒,木柴劈啪作響,一點一點祛除衣衫的水汽,火光照耀在南山臉上,也是一個翩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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