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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平遙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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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化感情上的沉痛為力量,在一個個漆黑的夜晚,寫下了很多情意綿綿,甚至於情詩,當然,“待字閨中”是沒有絲毫意義的,只有投出去才算成功了一小半。幸而命運的女神眷顧了他,很快,從遙遠的雲南寄來一封信,說是他的詩作全部刊發在《明久度》雜誌上,但是需要繳納印刷費六百元,落款是中國詩歌者西南聯合會,名頭還挺大的,只是無人知曉到底是不是正宗機構。老馬把信件拿去給桓冰衍看,讓他幫忙把把關。白樂生看完,哈哈大笑,評價道:“這分明是騙局,雜誌發表我的作品,不但不給給我稿費,反而還要我倒給錢,這不是沒有天理嗎?你別理他,繼續寫,投到有稿費的地方去。”老馬立刻懂了,罵罵咧咧道:“騙子真是無孔不入,連我的錢也想來騙?”老馬之後轉變方向,把詩作投到大報大刊,有些還發表了,得到了一些稿費。由此,他十分欣賞白樂生的頭腦。

有一次,老馬把自己暗戀那個女孩子的事情說給桓冰衍聽了,白樂生道:“你不是顧城,但你要有顧城追女孩子的勇氣。”老馬其實對顧城的詩作很瞭解,但不是很瞭解他的婚姻及海外經歷。於是,老馬在報社資料室翻到了一本皺巴巴的《顧城沉浮錄》,翻了一下午,終於知道顧城在火車站畫畫,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跑上去追的事情,後來這個女孩子成了他的妻子,此人便是氣質優雅的謝燁。老馬頓時來了精神。

這人世的事情是不可預料的,就在老馬到處尋找女孩子的時候,女孩子出現了,他救了她,從此她成了他的女友。到底是什麼情況呢?據後來老馬自己透露,那一天他在鄰縣參加筆會,晚上隨主辦方去一家五星級酒店入住,忽見一個女孩與前臺收銀員在爭吵,僅僅是瞥了一眼,原來是她!老馬覺得有義務去了解,於是走過去細細聆聽,終於弄明白了。原來女孩子出來會網友,網友卻爽約了,而她的錢包在客房離奇失蹤,沒有錢續交房費了。她懷疑是清潔阿姨偷走了,故而大發脾氣。老馬大方地給了她幾百塊錢,瞬間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從此對她的好感大增。她告訴老馬,她叫張金花,手機號碼是139××××4398。老馬回來後,張金花頻頻約他吃飯,說要還錢。老馬道:“你把我當小人了。我雖然窮,還在乎那點錢嗎?朋友嘛,互相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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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老馬與張金花成雙入對,儼然你儂我儂的鴛鴦,羨煞旁人。張金花的父母很快便知道這件事情了,非常焦急,關上門,一起給她講相關的道理,主要是說他一個窮詩人,根本養不活你,你跟著他會吃很多苦頭的,到時候後悔也晚了。張金花沒有急躁,而是笑道:“我說過我要和他談戀愛嗎?我只是當他是最好的朋友,我又不是沒有頭腦的人,怎麼會選擇一個各方面都不理想的人結婚呢?”張父分析這估計是緩兵之計,嚴肅地道:“孩子,你和他走得那麼近,誰知道你們是戀人,還是朋友呢?孩子,名譽最重要喲。”張母道:“我看他沒有什麼前途,連做你的朋友都不夠格!”父母說的話都有一些重,她心裡很不高興,“哐”地一聲摔門進自己的房間了。

其實,她與他的交往,純粹是互有好感,算不上是愛情。或許是他有意,她無意,這樣的局面,只能以破碎收場,當然,倘使雙方很大度,成不了夫妻,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她的畫作,他在其上題寫詩句,珠聯璧合,堪稱妙品。她喜歡納蘭詞,而他還會填詞,兩人交流應無掛礙,她常常會心一笑。之前,老馬本想辭職走掉,接觸她後,不想走了。因為離開報社,等於離開了她。世界上的女孩子千千萬萬,然而能夠談得攏來的有幾個呢?老馬和她在一起,錢花得很快,但他心甘情願,並且在心裡希冀每次相處的時間無限延長。

老馬還去過一次她的家裡,當然,她的父母並不在,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恐懼,害怕見她的父母。老馬在她的家裡心臟提得很高,腳掂著走,說話細聲細氣,似乎害怕聲音大了,會驚動房間裡的花瓶,撲通一下,砸成碎片。張金花拿出一盒德芙巧克力,分他吃,他卻道:“太膩。”不肯吃。她有些失落,獨自啃著吃,一邊開啟電視看XXX導演的《XX》電影。窗外的陽光正明媚,陽臺上的盆栽植物綠意盎然。

老馬道:“你知道,我過去幻想在每個省份行吟,但是發現這個願望很難實現後,我又笑我自己太天真。其實,邁出第一步,很困難。我現在既沒有做成詩人,又沒有過上我所理解的生活,有時候真的很煩惱。”張金花道:“希望,總要有的,萬一哪一天實現了呢。我沒有去想太多,畫畫,只是因為我覺得在這個過程中很開心,根本不去想以後會不會以畫畫為職業,或者拿畫去賣錢。隨緣,隨性,隨風,人生的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你的。”又道:“你想做詩人,可是你想過沒有,這些年很多詩人是瘋子……”老馬笑了,道:“瘋子?哪個詩人是瘋子?”張金花目光如灼,道:“顧城不是嗎?他殺了自己的妻子。”老馬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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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馬唯一一次去張金花的家。之後,兩人的五次相聚主要是在外面,畢竟在外面要比在家裡輕鬆多了。第一次,在春在公園。老馬買了一袋子臍橙,張金花沒有吃一個,而他吃掉了一大半。他還解釋,這種橙子是屈原老家秭歸的品種,多吃幾個,或許會沾染一些仙風道骨。第二次,在圖書館。老馬發現幾本弗洛伊德《夢的解析》被翻得稀爛,他據此推測有很多做了離奇的夢,還有失眠的人。張金花看了幾頁XXX的詩集《月光XXXX》,道:“我看慣了《納蘭詞》,看不慣這樣粗野的詩句。”第三次,在青鳥步行街。張金花見到前面一個熟人,連忙躲到小巷子裡,等熟人走遠,才緩緩出來。老馬懷疑她是地下黨。第四次,在遼元購物廣場,張金花買了一支法蘭西口紅,老馬非要出錢,她沒有允許。第五次,在森林公園。張金花看見有人在草地上弄燒烤,便繞開了。她道:“燒烤食物可以致癌。”老馬道:“難道沒有人管理嗎?一旦引發山火,後果不堪設想。”她低著頭,一邊走,一邊道。我的一個朋友在英國,介紹我去哪裡的一個國際繪畫機構學習,是一個公益組織資助的,可以不交任何費用住上半年,而且與全世界的繪畫者交流。老馬望著夕陽,一臉落寞……

白樂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老馬了,問他去哪裡快活去了。老馬說了一句苦味瀰漫的話——我的愛情鳥已經飛走了。桓冰衍聽不明白,沒有細問,只是表示“慰問”,希望他振作起來。老馬後來才知道,張金花沒有去英國,她講的是謊話,而是去了深圳的一家藝術機構上班。然而老馬已經沒有任何怨悔了,因為不管是如意,還是不如意,必須無條件地接受,接受了才能把不如意的事情消磨,否則你便非常痛苦。

報社的社長又開始處處刁難老馬了,老馬只有選擇辭職,理由是我要去完成自己的夢想。

在那個學期結束的時候,白樂生接到了山西太原一家出版社的邀請函,邀請他去做編輯。他考慮了幾天,終於答應,辭職了。白樂生問老馬去不去太原,老馬答應去太原。在一個清爽的初夏之晨,兩人踏上了北上的動車,揮手告別這裡。

白樂生在與老馬的交流中,提到對這個小城還是有一點感情,然而走的時候,反而很輕鬆。那所學校的有些老師很粗魯,愛罵學生是豬玀,學生私底下罵老師是禽獸。

白樂生念高中的時候,很多老師表面斯斯文文,不當面批評人,但是會在試卷上做手腳,讓你不及格,比這裡的老師更陰險。白樂生討厭這兩類老師,因為師生在人格上到底是平等的,沒有誰有權利蹂躪另一個人的尊嚴。白樂生當學生的時候,愛在背後給老師取綽號,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老師的姓前加一個“老”字,譬如老徐、老張、老王等等。縱然老師聽見,是會覺得孩子們不懂事,因為“老”字屬於中性字,無所謂揄揚或者譏嘲。當然,有些老師很關心學生,情同父子或者母女,那又另當別論了。畢竟青春的記憶在校園碾下了轍痕,不管你願不願意看,反正它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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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樂生睡上鋪,老馬睡下鋪,時間很多,兩人吃了睡、睡了吃,多餘的時間用來侃大山。第二天早上,列車抵達太原站。兩人拖出行李箱,跟在人群后面出了站臺。人群密密麻麻,多似螻蟻。站臺外面有很多黑的在拉客,有一個矮胖子,形似矮冬瓜,嘴巴很大,忽然一笑,嘴角幾乎要扯到耳朵根子處了。白樂生尋思道:“這個估計是女媧造人時殘次品的後裔。”

白樂生拒絕了他的熱情拉客,走到遠處叫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去了太原的那家出版社。老馬在路上憂心忡忡,還不知道怎麼找工作。白樂生告訴他:“你有一支筆,還愁沒有飯吃?”到了地點下車,老馬主動扛起了行李箱。在總經理辦公室,兩人見到了出版社總經理饒信,他個子很高,桌子上雜亂地堆著書稿,站起來為他們倒茶。老馬的屁股浮在沙發上。饒信舫瞭解了白樂生的情況,安排他明天找辦公室主任周飛,去一編室負責審稿、校對。饒信提出讓他維護出版社的網站,老馬答應了。饒信又講了出版社包吃包住,不壓工資,還有加班費。隨後,兩人找周飛,把行李放到寢室裡。

老馬很喜歡吃北方的蔥油餅或者麵條,心情比在南方的時候好了很多。老馬計劃再寫一部長詩,立志要超過大詩人。出版社有二十幾個人,有些人愛傳播別人的風流韻事,添油加醋說得有鼻子有眼,傳到老馬耳朵裡,流言便消歇了。白樂生與同事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因為他並不瞭解他們,保持距離就是保護自己。

在春季的時候,出版社舉辦了一場遠足活動,領隊是一個外聘導遊,面板嫩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說起話來,柔柔的、甜甜的,彷彿XXXX的歌聲。出版社外包的一輛車子還在路上,所有的人在候車室看手機或者打情罵俏。導遊大概是站累了,尋了一個空座位,立刻坐下來了。候車室的水果比街道上要貴一兩倍,譬如香蕉,賣六塊錢一斤,白樂生問:“為什麼買這麼貴?”賣香蕉的人自豪地道,我的香蕉是菲律賓香蕉,當然貴啦。當所有人等得不耐煩時,車子悠然而至,所有人立刻提起精神,一哄而上。客車搖搖晃晃地在山路上開了七八個小時,終於來到了平遙古城。白樂生、老馬看見平遙古城,還以為穿越來到了明清時代。

大家把包裹放在車上,帶了一點水、點心便下車了,跟導遊來到售票視窗買票,排了很長的隊,自己買自己的票。因為天氣很熱,有別的旅遊團的人在排隊途中中暑,暈倒在地,引發一場騷動。走了幾百米,才終於進城,城裡面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纏著老馬,兜售一些所謂的古錢幣,說是地下挖的新貨。老馬義正言辭地道:“你到地下挖到了古錢幣,應當上交國家,你還敢賣,不怕有人抓你?”那人立刻兇相畢露,白樂生連忙拉他走開。

導遊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被熱得沒有力氣了。進到古城的正街,大家看到冷飲店,紛紛跑去買冰水解渴。導遊藉此機會休息了一下嗓子。有人道:“幸虧沒有穿高跟鞋來,原來這裡還是從前的青石板路,坑坑窪窪的。”十分鐘後,導遊恢復活力,又帶著隊伍穿梭在大街小巷、磚瓦民居之間。一些人抓起手機,調到拍照模式,對著一些具有傳統中國風情的建築拍照,或者自拍。老馬跟在隊伍最後面走,端著一碗搓魚兒吃得津津有味。白樂生問他可有靈感,他笑道:“到了這裡,徹底放鬆,看見美食,只想吃,哪裡還有心情寫詩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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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逛了大約半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平遙縣衙。導遊不肯進去,說是自己從來不入古縣衙。一些人在縣衙下的樹蔭下乘涼,一些人走了進去。老馬發現,裡面很大,有一些建築還是元順帝時期的。白樂生一邊走,一邊道:“不知道林徽因、梁思成來過這裡沒有。”前面有一口銅缸,缸裡面趴著烏龜,水下面有很多硬幣,一元、五角之類,熠熠閃光。老馬不知道把硬幣丟到水裡面有什麼來由,又可以帶來什麼吉運,因此沒有隨俗。樹下面的一個老漢,臉上溝溝壑壑,彷彿黃土高坡,吆喝道:“小夥子,我這裡可以換硬幣,丟幾個,可以帶來吉運。”白樂生看見他面前有一張桌子上,邊上貼著一張白字,上面寫著黑體字“換硬幣”桌子上擺著不少碼好的硬幣。老馬猶豫了一下,老漢以為是沒有現金,又道:“小夥子,我這裡有二維碼,可以掃。”說罷,老漢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硬而正的塑膠片,正面是微信二維碼,翻過來是支付寶二維碼。老馬忍俊不禁,落荒而脫。

導遊帶大家已經走出很遠,兩人連忙追上去,到了清虛觀門口。有幾個算命的人,扯著幌子,上面寫著“今生富貴、算一卦很靈”。老馬笑了,白樂生問為什麼笑。老馬道:“你看他們天天為別人算命,怎麼不為自己算命?一大把年紀了,還守在牆根下攬生意,弄不了幾個錢。”白樂生道:“話不能這麼講,三百六十行,每行需要有人來做,算命這個職業很特殊,心誠則靈,不相信最好不要去算。XXX在《人生百忌》中諄諄告誡我們,不要去算命。不算命還好,算了命,往往蹊蹺事情就來了。”

導遊估計還是新手,只是簡單講了幾句清虛觀的歷史,便讓大家自由活動。導遊坐在門洞裡面借用門衛的電風扇,享受一下涼風。老馬走到她身邊,道:“這麼熱的天,也難為你了。”導遊叫苦不迭,道:“誰知道導遊這麼辛苦,早知道不來了。”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從道觀的後面傳來爭吵聲,老馬探頭望去,人越聚越多,而且移到前面來了。走在前面的道士揪著一個人,問坐在門洞裡的很多導遊,這是誰帶的團,想把宋版《老子》偷走,幸虧我看見了,要不然,我可要擔責任呢。一些導遊面面相覷,忽然那人扔下懷中的《老子》跑了。人群嘩地一下散了。老馬問導遊,是我們團的人嗎?

導遊沒有言語,只是盯著遠處看。白樂生對老馬道:“你不是亂說一氣嗎?我們團裡的人都是有文化的人,會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嗎?”導遊自言自語地道:“這次旅遊結束,真不想幹了,想換一個事情去做。”

走了一段時間,導遊帶大家到了日升昌票號遺址門口。導遊介紹道:“這就是著名的近代中國第一家票號——日升昌,被譽為大清華爾街。日升昌票號建立於道光四年,業績輝煌,以匯通天下著稱於世,所有的分號遍佈全國三十多個城市、商埠重鎮,遠及歐美、東南亞等國家、地區……”老馬插話道:“匯通天下,是匯通快遞的前身嗎?”其他人譁然大笑。導遊此時心情有點好,耐心地道:“匯通快遞就是百世匯通,成立於二零零三年,而且是一家大型的民營快遞公司,二零一六年,百世匯通正式更名為“百世快遞”。與山西的“匯通天下”只是偶爾巧合,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

老馬喃喃道:“鬧了半天,原來我才是傻冒。”導遊介紹完後,宣佈自由活動。老馬卻沒有進去,粘著導遊談天論地。白樂生看出來老馬對她有一點意思,走開了,給他們自由空間。老馬笑道:“我給你念一首詩,好不好?——我是一朵雪花,翩翩地半空裡飄灑,飛揚、飛揚,在半空裡認清我的方向……”導遊叫停,嗔怒道:“哪裡來的雪花?別瞎扯了。”老馬道:“這是摩哥(徐志摩)寫的,我念幾句雪花你聽了心裡會清涼一些”。導遊蹙眉道:“還不如來一瓶冰鎮雪梨過癮。我從小不懂詩,沒有你的修養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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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一家茶館,是專門招待旅遊團的,喝茶免費、賣茶葉自願,大家湧進去,搶座位坐下來了。有一個大胖子估計是很飢渴了,端著大碗“埋頭苦幹”,老馬道:“嘿,兄弟,悠著點,後面還有好茶呢。”大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茶漬,道:“等個屁啊,現在渴了,灌飽了再說。”於是大家坐在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周圍,聽一個太原小夥子講解這種茶葉的特點。服務小姐給每個人斟茶,白樂生品咂了一口,道:“這是不是湖北赤壁羊樓洞的茶葉?”服務小姐微微一笑,道:“您怎麼知道?”白樂生道:“我去過幾次羊樓洞,那裡的磚茶很有名,據說銷到過俄羅斯、喬治亞、蒙古等國。”老馬道:“湖北天門人陸羽寫的《茶經》我看過,那上面分得很細緻,一條河裡的水,上面的水、中間的水、下面的水,煮出來的茶味有微妙的區別,不是深諳茶道者不能區分。”小夥子瞟了他們兩眼,道:“請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講一講這種川字牌青磚茶的特點……”小夥子講完了,導遊讓大家自由活動一個小時,可以出門,但不能走遠,到點必須回到茶店集合。

老馬與白樂生走到街西,爬上了甕城,在上面隨便走動,發現有的城磚上刻著“某某到此一遊”,有的角落丟著癟了的易拉罐,有的地面還長著野草。下面的街道上,有的店家拉動音響,迴圈播放著吆喝廣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賣的是美食或者工藝品。

老馬道:“我在這裡無法寫詩,我聽到了歷史。”白樂生道:“時間估計快到了,我們回到茶店罷。”

茶店裡很熱鬧,原來又有一個旅遊團來了,約莫都是富得流油的人,還沒有等小夥子講完,便紛紛買茶葉。小夥子介紹道,桌子上有二維碼,大家可以掃,不會用微信掃碼的,我這裡還有掃卡機。老馬又笑了。導遊邀集大家在門口,然後點人數,接著去協同慶錢莊。白樂生道:“想不到平遙古城可以看的地方還不少呀。”老馬道:“說起錢莊,我想起了一個我爺爺講過的故事,那是在宋朝,荊州有一個人張挺之,出生在名門望族,家業很大,等他成人之後,他的父親把家族生意下的航運交給他。每年年底,一些商客來結賬,只是有一個開封的郭流透拖欠多年不肯結賬。於是在一年的春季,他把日常事務交給管家,自己親自去開封收賬。到了開封,那人倒也爽快,結了全部的帳,共一萬多貫錢。男人有錢就變壞,張挺之愛在煙花巷中逛,到了年底,錢全部花光了,沒有臉回去,便去開封的一個錢莊裡做搬運。因他賣力,錢莊的老闆很喜歡他,幾年後,把女兒。家業全部交給了他。沒過幾年,老闆去世,加上金人進逼,張挺之便把錢莊的金銀偷偷運到荊州,然後帶妻子兒女回荊州。過了兩年,金賊攻破開封府,俘虜徽欽二帝北上,殺死人無數。訊息傳到荊州,張挺之的族人都覺得他有先見之明。”白樂生道:“亂世多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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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跟著導遊在地下錢莊裡面走,地面很乾淨,牆面還是幾百年前的樣子,彷彿還可以想象當時金銀滿倉的盛況。老馬道:“來平遙,看了這裡,便心滿意足了。《漢書》裡有一篇《食貨志》,裡面有一句話是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有一種錢幣,古人稱為泉,意思就是說錢財如泉水,沒有錢財,一切無從談起,沒有錢的城,只能是一座死城。”白樂生看見另一個旅遊團的人,站在巨大的銅錢模型紛紛請同伴為自己拍照。他亦想去拍一張。老馬道:L“到前面去,前面的古錢還有很多。”

導遊在前面告訴他們,出口有一家店鋪,裡面有很多古幣的仿製品,可以買幾個回去作紀念。老馬跑過去一看,價格貴得嚇人,放棄了買一個的打算。白樂生只是喜歡這裡的氛圍,至於要他買一樣帶回去,那是不可能的。買的人很少,導遊的臉色有些難看。老馬估計她在裡面有提成。

第二天,導遊帶大家來到太嶽山。本來導遊計劃帶大家瞻仰司馬光墓,然而眾多成員反對,無奈之下,只有去了太嶽山。導遊道:“司馬光墓還很遠,你們不去,我也不強求,還可以節省一點油費。”看完太嶽山,最後一站是黃河壺口瀑布。因半山腰沒有參觀,因此導遊安排大家早早在山下就餐。菜還勉強可以吃下去,而米飯在蒸煮之前,似乎沒有浸泡過,吃到口裡像鐵砂,硬得很。老馬一邊倒飯,一邊道:“不知道是米的問題,還是廚師的問題?”白樂生道:“權當做是減肥,少吃一口多活幾年,你沒有看過葛洪的《神仙傳》嗎?裡面的高壽之人,均是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的。”有些人有備而來,從揹包裡掏出餅乾、水果,狼吞虎嚥,掉下的碎屑滿地就是。

山下餐館空調壞了,維修的人還在路上。老馬道:“估計等我們下山了,空調還沒有修好。這麼熱的天,誰願意出來呢?”稍微休息過後,導遊在前面走,隊伍稀稀拉拉。白樂生看他們估計是還沒有開始爬山,已經洩氣了。老馬與白樂生帶了很多飲用水,不怕天熱、不怕口乾。導遊的聲音越來越小,兩人乾脆不聽了,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討論XXX生前的一些事情。白樂生在唸高中的時候,聽王中華講過一些事,所以有談資與老馬交流。

白樂生道:“這很好理解,他本是投機政客,保命是第一的,緊要關頭,他當然溜之大吉啦。”旁邊有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憤憤不平道:“你們小年輕不懂歷史,瞎胡扯。你知道閻錫山為山西做了多少好事嗎?要辯證地看待歷史人物,一味地頌揚或者一味地貶低,都是錯誤的。”老馬沒有理他,只當是狗子放屁。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山腰,每個人身上汗淋淋的,坐到涼亭裡歇息。老師模樣的人見老馬愛理不理的樣子,很氣憤,又走過來,想繼續展開辯論。老馬取出一瓶水,咕隆咕隆地喝起來了,然後雙眼一閉。老師摸樣的人一肚子的廢話只有憋回去了。

導遊道:“現在接近中午了,我們加把勁,爬到山上,那上面有涼茶室,什麼酸梅湯呀、王老吉呀、冰淇淋呀,都有。”大家霍地一下子站起來,跟著導遊往上爬。幸而山路上樹多蔭密,不然真有人中暑嘍……

第二天去了黃河壺口瀑布。老馬興奮得差一點兒掉下去了。在下午,導遊帶大家去吃了黃河鯉魚火鍋,然後“打道回府”,個個累得趴在座位上,有的甚至打起鼾來。老馬道:“等我有了錢,便沿著黃河源頭而下,寫一路的詩歌,題目就叫做《詩》。白樂生大笑。老馬道:“真的,還沒有一個詩人走完黃河路,我要做第一個人。”白樂生道:“路上很艱險,你最好找一個組織贊助你,而且給你安排幾個人隨行,倘使是官方性質或者半官方性質的話,你會省力很多。”車啟動了,門窗緊閉,空調開了,但是空氣很汙濁,特別是各種氣體混雜在一起,讓人幾乎要嘔吐。有一個大胖子放了一個臭屁,把全車人都激怒了,憤怒聲討,但是沒有人站出來承認。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自己乾的壞事趕緊撇清關係,與自己有利的事情,非要轉彎抹角攀上關係。

到中途已是半夜,入住臨汾一家路邊旅店。窗外常有貓叫,驅趕不走,只有躺在床上罵它。空調是十幾年前的格力空調,外殼已經朽爛,碰一下,鏽斑紛紛墜落,老馬怕引發火災,沒有開空調,任憑電風扇吱呀吱呀轉。老馬道:“這家店的老闆估計是小氣鬼,連空調都是陳年累月的老古董,叫我們怎麼用?不過,總比躺在車上呼吸別人的屁要好點。”事已至此,只有用阿Q精神勝利法來慰安自己了。第二天清晨,匆匆吃了熱包子、喝了豆漿,然後上車。當天下午,到達熙熙攘攘的太原城。兩人背了行李便往出版社後面的宿舍跑,鑽進裡面,開了空調,再也不想出來。白樂生感嘆道:“還是這裡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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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剛好是星期六,可以休息,兩人喜滋滋,買了蔬菜,自己到食堂弄菜吃,一邊洗菜,一邊唱歌,比富有四海的帝王還要高興。在之後的七天時間裡,老馬成果豐碩,已寫了一部五千行的長詩,藏在手裡,不肯示人,生怕弄丟。白樂生道:“我估計詩壇上的一顆新星即將冉冉升起。”老馬道:“扯淡,你說的話太俗了。我寫詩不是為了出名,而是擁有一種使命感,不得不寫,好像有人在後面催我。”老馬為了改詩,專門請了幾天假,去五臺山小住。結果桓冰衍在出版社“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在出版社,與其他同事,只是因工作而講幾句話,沒有共同的三觀,根本不可能深交。白樂生這才發現找到一個可以隨便說話的人,真的很難。

轉眼已到初秋,黃葉到處飄卷。據說這個季節在小道上行走,最適合看美景。可是公園裡經常有一個老傢伙在練吼功,挺嚇人的,由於雷打不動地準點準時吼,導致產生了他來鳥就跑、他走鳥便來的奇觀。

還有熱戀中的情侶,黏在一起,他舔一口棒棒糖,她再伸出舌頭去舔他的舌頭,香豔熱辣,讓一幫老大媽看不下去,便在他們附近跳起了轟天動地的廣場舞。情侶聞聲即遁。桓冰衍不知道明年的今天自己在哪裡,這種漂泊,何時是一個盡頭呢?他很想寫一些小說,可坐下來頭腦是一片空白。家裡又來電話催他找女友了,他煩得很,乾脆不接電話。他咕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太原比南方要冷,夜晚寒風呼嘯而過,可以想象滿地的落葉,四下裡飄散……

十月的一個星期五,白樂生在辦公室和一個作家交流,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叫抓小偷。白樂生與作家一起跑到窗戶邊看“現場直播”,側頭一看別的窗戶邊,刷刷盡是人頭。只見下面的商貿廣場上,有一個大漢抓住了小偷,踹了他一腳,他便沒有骨頭似的,跪了下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看他跪得這麼容易,看來他的膝下沒有什麼黃金了。很多吃瓜群眾圍住了小偷,憤怒聲討、群情激奮,大有吊起來打的勢頭。不知是誰發現了不妙,恐懼地大叫,然後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亦跟在後面跑了。原來小偷做過心臟支架手術,大漢的關鍵一腳,送了他的命,攤成一堆,早就沒有氣了。大漢慌了神,瞅著沒人,溜了。樹下的一個閒人拿出手機,不慌不忙地報警。作家道:“跑啥呢?到處都是攝像頭。”

白樂生道:“看來那小偷是死了,大漢脫不了干係呢。”白樂生倒了兩杯茶,抿了一口又道,哪裡找不到事情,何必偷人家的呢?作家悠悠冒出一句話,道:“有些人就是不想做事,拿人家的,不必自己辛苦去賺,不是要輕鬆許多嗎?”

老馬不知什麼時候鑽進辦公室來了,發表評論道:“這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正靠在窗戶邊上看藍天,忽然就目睹了一場本來可以避免的悲劇。小偷偷東西不對,但是沒有人有權力打他。倘使大漢不踹人,事情到此為止,自會有人去依法懲罰小偷。可是現在鬧出了事,都是衝動惹的禍呀。”白樂生擔心的是小偷是不是真死了。過了一會兒,小偷的身下流出了殷紅的鮮血,嚇得一些看客奪路而逃。一般的心臟患者都是心肌梗塞,立馬死掉,而很少有人因心臟破裂流血而死。估計他剛做手術不久,手裡缺錢花,只有出來繼續做老本行,誰知竟然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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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偷死後,反而產生了更多的偷竊事件。在十天之內,一共有十二戶人家的內衣內褲被偷了。但是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警察看了很多攝像頭儲存的錄影資料,還是調查不出什麼來。有好事者道,估計是那個小偷的幽靈乾的,唬得一幫膽小的人不寒而慄。有人說:“這是小偷的師兄弟們乾的,目的是為他報仇。”小偷一般偷錢,可是這夥神出鬼沒的賊人為什麼專門偷衣服呢?未解之謎時刻縈繞在人們心頭。從此,陽臺外裝了防盜網,廣場周圍再沒有人敢把衣服曬在外面了。

老馬在空閒的時候,百無聊賴。白樂生勸他看一看單點陣圖書館的藏書,汲取一些營養,好在以後找一個更好的工作。老馬竟然道:“那些死人寫的書,我不看。”白樂生出於關愛朋友的目的,道:“你可以去報一個美術夜校班,不讓時間荒廢,而且練練手法。因為繪畫可以讓一個人平靜下來。”老馬在初中畫過一幅《故鄉小橋》,還獲過獎,因此聽了這話,怦然心動,決定下班後幹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當時,這個城市裡學習繪畫者多如牛毛,各種檔次的繪畫班“橫空出世”,個個學徒飛揚跋扈,認為自己就是未來的達芬奇、達利、齊白石、吳冠中,只是沒有被伯樂發現,而屈居在小城裡。公平地講,委實有很多具有繪畫天賦的人,在省內外、國內外獲得一些大獎,然而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模仿功力很高,卻不能打造自己的風格出來。畫來畫去,只是炒古人的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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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這地方舉辦繪畫大賽,所有的參賽選手的畫作似曾相似,然而當你看出好像是某某古人的複製品時,突然有一些色彩炫目,卻是後現代主義的風格。那次評選據說是拒絕了暗箱操作,完全以作品的質量編定名次,老馬榮獲二等獎。白樂生認為他還是有水平的,繼續堅持下去,估計可以超過徐悲鴻、打敗劉海粟。在出版社裡,老馬一時備受尊崇,到處是笑臉與掌聲。老馬不禁有些飄飄然。後來還有別處的繪畫者專門來找他,與他談論繪畫的技巧與感受。直到半年後,白樂生看了一本《XXXX畫集》,才知道老馬的畫是脫胎於豐老,唯有內容是自己創作的。抄襲談不上,只是借別人的筆力,畫自己的心神。

這就是老馬繪畫的一些基本情況。

後來有人提出要組建繪畫者協會,因為那樣的話可以互相切磋,但是老馬逃之夭夭了。老馬道:“我只是業餘畫畫而已。我的老本行是詩人。你們沒有聽過王蒙的教導嗎?協會協會,聚不如散。”真正的情況是有人想打著老馬的旗號去找企業家拉一些贊助,然後中飽私囊。可是願望沒實現,那些人便在背後毀謗老馬,說他手腳不乾淨。流言蜚語傳到老馬耳朵裡,他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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