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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天到了，夜裡比較冷寂，白樂生跑到外面買了幾個烤紅薯吃，吃了身體暖和一點，夜裡睡得更熟。那幾個室友吃得高大上，不是肯德基，就是燒烤食品，氣味沖天。白樂生嗤之以鼻，但又無法表示不滿。洗澡後，白樂生抱著熱水袋，一直睡到天亮。由於城區供電不足，不允許開啟空調，他們只有與寒夜搏擊。特別令人憤怒的是一連四五天熱水器沒有熱水提供，讓他們苦不堪言，如同置身冰窖之中。他們聯名向校方後勤領導反映，才得到解決，終於有了熱水洗澡。
又過了幾天，白樂生提前報名參加釣魚比賽，據釣魚微信上的宣傳文字介紹，賽場就在校區前面的金銀潭。潭外有鐵絲網圍著，凡進入賽區者繳納一百元，能釣多少拿回多少，不限量。到了星期六，白樂生早早地起來，買了兩個饅頭，邊走邊吃，因為吃得太急，噎在喉嚨差點喘不過氣來，“噗”地一下全部吐了出來，嚇得旁邊的清潔工愣住了。還沒有到金銀潭，就看見人頭湧動，水洩不通。當下白樂生感嘆道：“沒有想到這城裡還有這麼多釣魚愛好者呵。”進去之後，白樂生才發現沒有自備釣魚竿，而活動方提供的釣魚竿又細又小，還要一百五一套，於是懊惱不已。白樂生提出租用釣魚竿，活動方同意了，但是必須交押金兩百元。白樂生大呼坑爹，沒有購買。白樂生做好了蹲在河邊抓魚的準備。
從早上到中午，白樂生在河邊來回行走，看見別人釣到大魚豔羨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撿到一根破魚竿，卻沒有魚鉤，只能學姜太公了。河邊圍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可惜沒有地方垂釣，只有抱著破魚竿走來走去。
有人叫賣椰子，炫耀說什麼是西雙版納的正宗椰子，桓冰衍口渴難耐，買一個喝了，微微酸，好像甘蔗水。他本想借助椰子之力，保持清醒，可以拖到下午，然後捉幾條魚，可是事與願違，頭腦越來越昏沉。白樂生終於想起《本草綱目》上的“其性熱，故飲之者多昏如醉狀。《異物志》雲︰食其肉則不飢，飲其漿則增渴。”他感嘆道：“喔，原來如此。”
白樂生想出去吃飯，守門售票的人道：“除了這個門，要想再進來，必須重新買票。”白樂生在心裡罵他們奸商，無奸不商。突然，邊態出現了，大聲呼喊白樂生。白樂生餓得前胸貼後背，連說話的力氣亦沒有，只是點點頭。邊態容光煥發，一派成功人士的行頭，走到他的面前問：“你什麼時候來的？”白樂生道：“來了半天了，什麼也沒有撈到。”邊態道：“我剛剛來，帶了魚竿。”
白樂生完全打消了出門的想法，與邊態“合流”。這時，白樂生又看見李游進來了，提著一個大水桶，大有釣盡池塘之魚的勢頭。白樂生有點發怵，主要是防他在背後打小報告。李遊這類人除了混飯吃，還要管一些閒事，踩到別人的身上往上爬。邊態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取出一包奶油麵包，塞到白樂生手裡，白樂生感激涕零，大口大口地吞嚥著麵包，隨後又喝下一杯豆漿。白樂生吃飽了以後，又活了，話亦多起來了。
白樂生還以為下午人會少一點，誰知道下午來釣魚的人比上午還要多，還要吵。邊態把自己坐的地方交給白樂生，希望他來個開門紅。先前，白樂生在老家和一個叫時未及的小子比賽釣魚，不幸的是這小子餌料誘魚，收穫多多，而白樂生只有幾條粗蚯蚓，後來釣起了不少的龍蝦。相比之下，分不出輸贏。龍蝦漲價以後，小子改行釣龍蝦，每天賣不少錢。至於白樂生呢，撿起他拋掉的魚竿，一下子釣起了一條大鰱魚。所以說，白樂生對於釣魚還是信心十足的。
邊態明確表示，他來這兒是圖個熱鬧，至於釣不釣得到魚，那就不是他看在意的了。白樂生旁邊坐著一個大胖子，沒有釣到多少魚，內心急躁，不停地抽菸，燻得白樂生苦不堪言。白樂生忍住氣憤，使出伎倆釣魚，第一下就釣起一隻大的黃顙魚，邊態叫好。大胖子眼紅了，可是又沒有辦法把魚釣上來，只有咕噥著罵狡猾的魚。
過了一會兒，大胖子主動和白樂生說話，討好道：“可以換一個座位嗎？魚都跑你那邊去了。”白樂生瞧著他臉上堆起來的肥肉，大方地答應了。當時的情況是，白樂生放下鉤，便有魚兒來啄食，一旦提起來就是一條魚。大胖子苦笑道:“怎麼魚都跟著你走呀。”白樂生道:“或許餌料不一樣罷。”
讓人感到遺憾的是那些魚兒太小，但拿回去剖肚曬乾魚還是不錯的。很快，兩人換了座位，但是胖子體重超標，一下子就坐塌了邊態的小馬紮。周圍的人哈哈大笑。白樂生道：“悠著點，魚兒都嚇跑了。”這還不是最荒唐的，最荒唐的是大胖子這廝釣不上魚，竟然把手伸進白樂生的魚桶裡，捉了幾條就往自己桶裡面放，白樂生笑道：“嚯，你是袁世凱，竊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實。”這廝好歹也要說幾句應酬話，表白樂生覺得碰到了一個刺頭兒。
2
邊態卻無所謂的樣子，道：“反正也吃不完，你還拿一些罷。”大胖子還有點良心，道：“夠了，主要是回去了有個交代，我那老婆嘴很會損人喲。”
白樂生沒有時間去批評大胖子，因為不停地有魚兒上鉤，大魚小魚一鍋端，令大胖子羨慕不已。大胖子湊過來悄聲道：“有什麼秘訣，傳授給我，我付錢你，嘿嘿。”大胖子一臉諂笑，臉上的肉褶疊起來了。白樂生笑道：“沒什麼巧，就是要耐煩，讓魚咬住鉤了，你再往上提。”大胖子摸著光頭，道：“很玄乎呀，我怎麼知道下面有魚上鉤了麼？”白樂生本想講一講釣魚之道的，聽他這麼一說，便知他是魯鈍之人，享受生活慣了，哪裡學得會。於是只有推辭道：“等下我再講罷。”說完，又釣起一條金色的大鯉魚。
大胖子扔掉自己的紅蚯蚓，借用白樂生的紅蚯蚓，然後拋下魚鉤，後來拉上來一隻螃蟹。邊態嘖嘖稱奇。白樂生道：“你小子行啊，連橫行霸道的螃蟹都可以釣上來。”大胖子飄飄然，道：“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我還要釣更多的鯽魚，鯽魚曬乾了，炒著吃，好好吃。”
離開金銀潭的時候，白樂生的桶子是滿的，連提起來都感到困難。邊態又分了一些給大胖子，大胖子喜滋滋，道：|“得到的比釣的還多喲。”白樂生不要一條魚，因為他在食堂吃飯，自己沒有購置鍋碗瓢盆，怎麼弄呢？白樂生把剩下的魚讓唐允炅自己提回去。邊態不好意思，解釋道：“下午還要陪老婆去買衣服。”於是硬塞了五十塊錢到他手裡，讓他自己去吃個炒飯。白樂生卻之不恭，只得收下了。
回到學校的第六天，學校辦公室主任找白樂生談話，說監控上有你半夜翻牆進校園的錄影，怎麼解釋。白樂生扯謊道：“因為那天感冒了，出去打針，然後又靠在躺椅上睡著了。”辦公室主任問他怎麼不敲門，讓門衛放你進來。白樂生道：“半夜三更的，他睡了，我不想打擾他的休息。”辦公室主任道：“好高尚—，下次不要那麼晚回來了。以後注意把微信編好，把自己管好，就行啦。”
因為白樂生在微信上把學校宣傳得很出色，所以辦公室主任不願意給他一個處分，好讓他踏踏實實給這所“英彥迭出”的學校積累名譽，繼續成為附近私立高中的一塊金光閃閃的招牌，好讓望子成龍的父母把孩子們送過來，收取不菲的學費。
學校秉承“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內部已有談話就算完結，下不為例，只是必須要作一個書面的反思材料。白樂生為了“矇混過光”，在百度上找出了不少的檢討書，然後拼接、組合、濃縮，最終形成了這麼一個文字：
上次，我因感冒打針，回來晚了，錯過了進校的時間，深更半夜才回來。沒有喊門衛，而是自己翻牆進來的，影響很不好，也不安全。保證以後再也不滯留外面，一定及時地回到校園寢室睡覺，遵守學校各種規章制度。
於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了。
3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嚴老師忽然發現了有些人沉溺網路不能自拔的秘密，並且公然在課堂上進行“大張撻伐”。據說是李遊告密，還偷拍了照片。一次，嚴老師碰到了白樂生，站住道：“你不要把我們班的男生帶壞了，他們還小，不能喝酒，而且上網耽誤學習，我還計劃培養幾個上清華的學生呢。”白樂生無地自容，好像自己成了“誤人子弟”的罪魁禍首。白樂生連忙道：“沒有沒有，我以後在寢室少說些話，免得耽誤他們的學習。”
白樂生知道是叔李游出賣了他，但他不敢保證男生C、男生D沒有吐露一切，事後他總結了一句話——任何人都信不過。夜晚，白樂生做了一個古怪的夢，他在路邊喊住幾個男生進飯店喝啤酒，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活得很，忽然嚴老師和李游進來了，兩人臉上均掛著詭異的微笑。其他人奪路而逃，只有白樂生跑不動，大叫著便醒了，原來雙腳被床單裹住了。
之後，幾個男生看見白樂生了，躲得遠遠的，好像逃避瘟疫似的。嚴老師經常在班上講，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人選擇什麼樣的人做朋友很重要。你的朋友優秀，你也會進步，你的朋友不優秀，你就會退步……有些話白樂生聽了很不舒服，但又無可奈何白樂生生怕以後有誰在外面殺了人，說是他教的，那他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4
過了幾天，白樂生在邊態的麵包店外面見到了包豔梅。桓冰衍的心臟突然加快了速度。包豔梅道：“你好，有些年沒見你了罷。”包豔梅告訴他正在這個城市旅遊，每個月給一家地理雜誌提供幾篇稿件，便可以有七八千塊的收入。她的書法作品沒有她的畫作賣得快，學畫傳統水墨畫已然七年了，在畫苑小有名氣。
包豔梅的臉上有了些微的笑容，兩人走到公園裡，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或許，包豔梅在心目中把愛情是看得非常寶貴的，非要碰到讓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方才願意開始一段感情。或許，包豔梅喜歡的人在遠方，而近處的白樂生只是可以慰安靈魂的影子，諸如包豔梅一直喜歡吃石榴，而不幸手邊只有柑橘，因此只有暫且吃幾口，解除飢渴之患，對外宣稱這是借來的柑橘，只是換個口味，遲早要還人情的。或許，包豔梅一直想要找到自己深愛的人，而他總是隱隱綽綽，釣足了她的胃口，卻不出現，於是她傷心極了，覺得自己沒有那個緣分，所以乾脆就不想那樣的情愛事了。
白樂生選擇相信第一種可能。不幸的是包豔梅選擇的是第三種。
5
很長一段時間，白樂生不願意主動與她聯絡。直到連續下了幾天雨，白樂生感到百無聊賴，才在微信上問候了冷紫芰。包豔梅過了很長時間才回復一個“喔”字，白樂生內心滾燙的話語早經冷卻了，竟說不出一個字來。下午接到陌生來電，白樂生憑藉多年的處世經驗斷定是騷擾電話，一概不接。下班了以後，又有人打電話來，白樂生不理睬，任憑手機鈴聲噼裡啪啦。後來才知道那個堅持不懈的電話是快遞員打來的，眼看無人接聽，便把一包快遞丟在了門衛室，然後發了一條簡訊過來。白樂生呼道：“差點誤了大事。”門衛是個小夥子，上次夜晚拒不開門的那廝，白樂生認得他，他不一定記得白樂生。白樂生取了包裹，便揚長而去。門衛罵罵咧咧道：“也不說個謝字，什麼素質!?”白樂生懂得這個道理：人是不可以與狗斗的，拍拍身上的土，繼續朝寢室走去。
剛回到寢室，包豔梅的微信影片聊天就發過來了，傳來鐺啷鐺啷的聲音。白樂生微笑著接通了是影片聊天。忽然，白樂生聽到門開的聲音，然後白樂生在她精緻五官的身後看見了一個蓄鬚的男人，粗暴地掐斷了影片聊天。白樂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美好的念想就這樣戛然而止。時間帶著尖銳的呼哨從他耳邊掠過。
如今想來，白樂生早已沒有了那份羅曼蒂克的幻想。因為他知道，嬌媚的女孩子眼光是很挑剔的，更加崇拜金錢與地位，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誰不願意生活裡充滿了糖果與鮮花呢？窮文人的想法只能是飄浮在長河上的燈盞，到了清晨，一一會澌滅在霧嵐中。
終於有一天，白樂生問包豔梅：“他叫什麼名字？”包豔梅冰雪聰明，略加思索，便答道：“一個有錢人！”包豔梅一時感到天旋地轉。又過了幾日，白樂生喝了半斤白酒，晃晃悠悠地走在荷蕊公園裡，忽地撥通了包豔梅的手機號，他結結巴巴地道：“我……曾經……愛過你……”包豔梅溫柔地道：“我知道。”白樂生反倒出了一身冷汗。白樂生哭著道：“你……為什麼……跟……別人走，而……不跟我走呢？我……就那麼……差嗎？”
其實，白樂生想弄清楚那個蓄鬚男子與她的關係，不然的話，他老是感覺包豔梅隨時會離開他，使他永遠找不到她。他自然知道，這僅僅是一廂情願。有時候，事情的發展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那天夜晚，白樂生心事重重，覺得包豔梅會毫不猶豫地揮手與他告別，然後消失在茫茫人海。不過，白樂生的預測失靈了。包豔梅主動在微信上告訴他，那個留有小鬍子的男人只是她的前男友，經常騷擾她，如今她搬走了，決定遠離這個曖昧的地方。她道：“我們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因為我不想把一份感情與柴米油鹽拉得太近，太近了就有了煙火味了。”
這是白樂生沒有料到的結局，於是擁有了淡淡的喜悅與淡淡的哀愁。白樂生本來在微信上寫了很多直抒胸臆的句子，仔細看過，刪掉了一大半，因為那些話主要是會議校園生活以及一些暗示性的話語，不如不發，倘使貿然發過去，或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白樂生堅信包豔梅喜歡簡潔，於是便回覆了一個“好”字。白樂生不希望衝動這個魔鬼來控制他，而是他駕馭魔鬼。白樂生知道，女人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做出的決定往往十分驚人，等到她們清醒的時候，又後悔了。所以，白樂生決定等待一段時間，他想知道她在心平氣和時候的真實想法。
6
幾天後，白樂生的微信鈴聲又響了，他惴惴不安，不敢開啟。他怕有些東西看到了，心愛的人便會失去。
然而白樂生還是忍不住開啟了，在他開啟微信的那一刻，希望如同泡沫一樣破滅了。離歌是一曲泣血的民謠，滴穿了痴愛者的心。當所有真相袒露在桓白樂生面前，他知道，山峰上的冰雪還是要化掉的，誰也攔不住。但是流過心坎的雪水，讓他感到涼颼颼的……
最近網咖管得嚴，非要成年人出示身份證才可以上網，因此一幫學生灰溜溜地跑了。有些學生青春荷爾蒙旺盛，無處發洩，於是借酒消愁。很多人不勝酒力，往往一瓶啤酒還沒有灌完，就面如重棗了，甚至於有人哇哇大吐的。會喝啤酒的人，慢慢地喝，還要嚼一些花生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白話。真正更會飲酒的人不是千杯不醉，而是循循善誘，給別人斟酒，讓他們痛飲而盡，自己只是淺嘗輒止。不然的話，都醉倒在飯店，誰喊車子拖醉鬼們回去呢？
這些放蕩形骸的學生為什麼偏偏痴迷於酒呢？據白樂生深入瞭解，大多是考試不如意，而老師又經常批評。白樂生後來又與廣大學生打成一片，參加過一次飯局，聽到過一些對話。
當時，飯桌上一個胖小子正抱著啤酒瓶，直接往口裡面灌，好像那只是水而已。對面的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子詢問他：“夥計，這麼大酒量，估計你就是傳說中的酒仙罷？”胖小子醉眼迷離道:“我前天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孩子，她不僅不領情，還罵我阻攔她去死。”
一個業餘的“智多星吳用”獻上計策：“那你成全她呀。”此語甫問世，有人露出渴求的眼色，看胖小子如何應答。胖小子嗚咽了，癟著嘴巴道:“她在初中暗戀了三年的女孩子，我怎麼捨得她去尋死呀？”大夥唏噓不已，紛紛為痴情的胖小子點贊。
另外一些小子跑去學飲酒，是因為他們的一個歷史老師嗜酒如命，有空就在課堂上灌輸飲酒的好處，慫恿得他們蠢蠢欲動，終於找到機會大顯身手。歷史老師有一句“名言”，現在恭錄在此：倘使活著不能喝酒，叫我怎麼活？在歷史老師公然提倡飲酒作樂之後，又發表過激的言論，而遭到了學校的辭退。他在課堂上聲稱：“男人活到五十歲，如若還沒有取得什麼成就，還不如去死。男人活著就是為了美人和鈔票，讀書就是為了實現這兩個目的。”也難怪，歷史老師才三十幾歲，便直麵人生的真面目，可敬可佩，但是一幫正人君子容不下講真話的人吶。
另外一些小子跑來買酒，是因為學校生活太乏味，好像沒有波瀾的小池塘，連落葉不飄零到水面，而飲酒，可以獲得刺激，產生一種飄飄渺渺的幻覺，暫且忘卻在學校的失意。諸如一個小子想讓生活節奏快一些，於是天天起早床去跑步，結果第三天踩到玻璃渣子上，把腳劃傷了，結果適得其反，生活節奏更慢了。另外一個小子失戀了，反覆地檢討自己，為什麼會遭遇戀愛的滑鐵盧，結果腦子本來沒病，經過這麼長期地折騰，整出走路搖搖晃晃的病來了，看人的時候，眼神直直的，讓人不寒而慄。
可以這麼講，這些精英以後真的可以在大學學習心理學，然後再去探索人間的奧秘。
7
馬德里第三次喊白樂生吃飯，是在一個慵懶的星期六，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那個地方名叫讓魚，只要有顧客進來，服務員們一起念道：“歡迎光臨讓魚！”好似唸經一般，既溫情脈脈，又非常搞笑。裡面裝潢的格調屬於八十年代，電視裡播放的是黑貓警長的動畫片，牆上櫥窗裡有變形金剛，小人書、煤油燈、電風扇等等，人很多，主要是二三十歲的人。經營者深知懷舊的力量，於是將桌子、碗筷、茶杯均換成那個純真年代的，這是一個契合特殊群體心靈的設計，超過追求新潮、講究華美的食店很多倍。誠然，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然而當人們親自去觸控那年那月的光滑質地時，內心的充盈感無以復加。
魚是主菜，據說還是寧波運來的尖嘴魚，先烤後煮，香菜、芹菜之類覆蓋在魚身上，宛如燦爛的春天。還有一些炒生菜、炸春捲、花生米等等，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完全忘卻了聖人的教導——食不言，寢不語。用餐結束後，兩人沿著車水馬龍的崑崙北路向前走。走到半路發現一個綠樹蔥蘢的公園，兩人很高興，於是跟隨人群走了進去，看見廣場上有人在跳舞蹈，八角亭裡有人在下象棋，樹下有人搭了塑膠篷在賣書。白樂生感慨萬分道：“一個城市要有湖，還要有公園，才算一個合格的城市。”白樂生老家的小鎮上，卻只有一條一百多米的街道，平常休息的時候，壓根兒找不到一個休憩的地方，那些可以“玩樂”的地方總是與毒品、暴力、色情脫不了干係。白樂生覺得這小鎮無趣得如同勞改農場。
公園裡有保安，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倘使出了打架鬥毆的事情，估計連自己尚且保護不住，還指望他保護別人？兩人在公園後面見到一片空地上種有南瓜、豇豆、胡椒等等，長勢良好，周圍以籬笆圍住，主要是防止遊客順手牽羊。林蔭小道上的人川流不息，散步的，跑步的，擁抱在一起談戀愛的……
兩人沿原路返回，瞧見兩個下象棋的老頭打起來了，口裡還在罵罵咧咧。保安站在遠處觀望事態的進一步發展。旁邊有人勸架，兩個老頭各自走開，然後周圍的一些看客亦散開。白樂生想找一個板凳坐下，卻發現每條凳子上都是人。毫無辦法，兩人只有出去找公共長凳，最後在公園外面的公交站臺下發現了一個長凳，於是一屁股坐了上去。不幸的是這條凳子清潔工剛剛洗過，全是水漬，兩人站起來，發現褲子上是溼漉漉的了。提著水桶、拿著抹布的清潔工慢悠悠地走過來，道：“我在路對面看見你們要坐下來，想喊你們不要坐，剛好連續幾輛車過來，我便沒有喊成。”兩人哭笑不得，只有各自回去。
有一次，白樂生看微信，突然一個影片裡面播放一個艾滋病患者將攜帶有艾滋病毒的針頭放在長凳上的訊息，有幾個受害者憂心忡忡，生怕感染了病毒。白樂生髮表評論道：“要在人性的深處尋找一切弊病的根源。”
白樂生把這個事情告訴馬德里，馬德里搖頭晃腦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好。社會大了，什麼鳥人都有！”
幾個月之後的一天，白樂生走路崴了腳，忽然對面走來一個美麗的女志願者，問他需不需要扶？他連頭都沒有抬，就果斷拒絕了，硬撐著走回學校，結果造成腳部膿腫，一個月沒有下床。或許這是過度防備而導致的悲劇罷。
兩人第二次進公園是在半年之後，公園增加了許多健身的設施，立刻被男女老少佔領。兩人進去看人咵天，準備在適當的時候表現一下。結果發現當地土著說的吳儂軟語，竟然比英語還要費盡心思去捉摸。只有一個人坐在樹下，說著夾生的國語——賣礦泉水啦，兩塊情（錢）一瓶。此人估計有六十多了，面板黝黑，枯瘦如柴，兩道眉毛幾乎掉光了。這位大爺見他們過來了，點頭示意，馬德里問有沒有鮮橙多？大爺搖頭，說：“那不衛生，誰知道是放了幾年的橙子榨的.還不如喝點純淨水，安全。”白樂生討厭那些嘰嘰喳喳的婦女們，在亭子裡深入交流各種心得。於是，白樂生買了兩瓶水，分了一瓶給馬德里。馬德里流了很多汗，一飲而盡，準備丟瓶子時，瞧了一下生產日期，卻是兩年前的，驚愕不已。回頭再看老頭時，已然杳無蹤影。
兩人在公園的鵝卵石上自由行走，還看到河邊有一個漢子在吹笛子，並且笛聲清越，沒有一絲的雜音。馬德里料定此人一定是阿炳式的民間原生態音樂家，將來倘使有人提攜，前途將不可限量。
就在兩人快要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噗通”一聲，然後就是河面濺起的一圈浪花，有人大呼救人。河中人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罵道：“救什麼，我是在游泳！”說完，滿不在乎地游來游去。這時，保安過來了，指著岸上的警示牌道：“先生，這裡不可以游泳，水很深。”游泳者吼道：“我還不知道？我的手機掉裡面了，我正在尋找。”保安道：“手機落水，找出來也沒有用了，你快上來罷。”游泳者捉住了一條大魚，道：“是他吞下去了，我要找它算賬。這魚異化了。”
兩人大概在九點的時候，看見游泳者扛著大魚，大搖大擺地走出公園，然後也走出公園，兩人沿著太極西路筆直地走，可以見到一塊老城區。
這裡路段隱蔽、房屋低矮、燈光昏暗，見不得人的曖昧交易大多數在這裡成交，然後在簡陋的出租房裡順利完成。走到民國老建築附近，路燈時明時暗，好像氣血已衰的病夫，門面裡有美食店，價格卻昂貴，不是一般人可以駐足的地方。前面的路邊攤子，連板凳都是油膩膩的，白樂生親眼見到炒菜的男子撿起一塊掉到路邊的牛肉，根本不洗便放回鍋裡繼續翻炒。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如白樂生一樣是衛生專家，那些吃貨只顧啃食活色生香的燒烤或麻辣滾燙的米線，哪裡會瞧出其它的異常呢？在白樂生看來，火爆的夜間小攤或許利潤比做別的生意還要大。
兩人在十字路口向右轉，發現路上堵得厲害，各個司機摁住喇叭發出尖銳的噪音，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路終於通暢了，大車小車慌不擇路向前衝，因為各個開車人手藝精湛，所以快慢節奏拿捏得很好，故而沒有出現慘絕人寰的大車禍。桓冰衍看見前面有交警在路口盤查，忽然一輛貨車不顧交警的停車口哨，好像瘋了似的向前衝，呼呼的氣勢帶起一地的塵土。周圍的小車紛紛避之唯恐不及。由於貨車用力太猛，等到看見前面堵住路口的車子時，踩剎車已經完了，結果撞壞幾輛高階轎車，當場壓死一名白領。急速趕來的警察將他迅速控制，送到派出所，經過反覆提審，他承認是無證駕駛，怕交警查出來受到處罰。
白樂生道：“老馬，這麼可怕，我從此不想學開車。”馬德里道：“別那麼悲觀，你的運氣就那麼不好嗎？”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時有一個老人從貨車下面爬出來了，毫髮無損，拍拍身上的土道，這小子太狂，幸虧年輕時學過武術，躲過了一劫。白樂生走過來道：“大爺，那得多快的速度呀！”大爺道：“貨車衝來時，我直接彎腰抓住車下的鐵棍，不然，我可要被碾成泥吶。”白樂生道：“高手在民間。”
貨車上是一車秭歸臍橙，由於重心不穩，滾了一筐下來，金黃的果子到處都是，一般貪婪的小市民撿了就跑，還有膽大的直接上車去抬整箱的橙子。管制的交警見狀，緊急驅散，可還是被搬走了七八筐。被踩破的幾個臍橙芳香甜潤，汁液流了一地。馬德里責怪白樂生速度太慢，沒有撿兩個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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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兩人走到河邊，驚喜地在河邊密林深處發現一棵山楂樹，摘了幾顆，酸得尿流。此後，白樂生看見山楂，牙齒便縮緊了，然後奪路而逃。
這個地方跟武漢一樣，小黃車遍地開花，連樹上的岔口上都掛著小黃車。不過，有時掃碼完了，一推車子才知道鏈條斷了，又掃一輛，才知道胎是癟的。透過這點小事，白樂生知道一些人距離成為“一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白樂生決定“常駐聯合國大使館”之後，花了幾百塊錢從維修電瓶車的禿頭漢子手中，買了一輛組裝的小電動車，亦名“電驢”。都說“聯袂出演”“最佳組合”，但是白樂生在電驢身上看不到希望。電驢主要是脾氣壞，讓你走到半路，突然罷工，那麼你只有一路推回來。一次，白樂生經過一段坑坑窪窪的路，前輪忽然自己跑掉了，害得白樂生差點摔掉門牙！白樂生撿起輪胎，找禿頭漢子興師問罪，漢子笑道：“沒什麼，幾顆螺絲抖鬆了，輪子自然跑啦！”白樂生道：“你好像無所謂的樣子，要是出了車禍，誰負責！？”漢子瞥他一眼，道：“當然是你負責啦！”
有一段時間，交警在十字路口查無證電動車，白樂生惶惑不安。因為辦一張電動車牌照需要幾百塊錢，他覺得不划算。而騎出去又沒有膽量，於是他想到了把電動車再賣回去。他找到禿頭漢子，禿頭漢子聽完他的敘述，笑嘻嘻地道：“兩百塊，怎麼樣？”白樂生道：“這麼低的價格？”禿頭漢子道：“我賣給你裝的是新電瓶，你騎了一段時間，是不是磨損了呢？”白樂生退也不是，進也不是，考慮了半天，還是妥協了，賣掉了事。過了幾天，白樂生偶爾上街，瞥見自己騎過的電驢正被一個臂膊上雕龍刻鳳的流氓坐著，飛馳而過。失去了電驢，白樂生出行又退回到了步行。
每次上街的時候，白樂生下意識地躲開交警，他知道他沒有違法，但是內心裡有一種力量叫他這麼做。有一次，白樂生經過禿頭漢子的店鋪時發現關門了，他問旁人才得知，禿頭漢子暗中“銷售”贓車，被拘留了。
還有一次煩心的時候，是白樂生的毛巾掛在陽臺上被風吹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借用別人的毛巾，那時不可能的。白樂生決定出去買一條毛巾，當時是十點過一分，而學校外面的很多店鋪已經關門，只有較遠的一家便利店還在營業，直到十一點關門。白樂生是十二點十分回到宿舍的，雙手卻空空如也。這是怎麼回事呢？白樂生對室友講述，他跟保安打招呼，說買個毛巾了再進來，保安答應了。學校邊的路燈昏暗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倘使不注意，走在人行道上，還可以踩到纏綿的“鴛鴦”。大多數店鋪關門了，只有少數的房子亮著燈。白樂生走呀走，越走越黑，目的地好像千里迢迢，老是走不到。後來，白樂生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不用半夜出去買東西的好法子，而且獲益頗多。其實很簡單，就是提前囤貨，然後買一個大點的塑膠箱裝著，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