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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陽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世界是赤色的，他成了怪物，屠戮見到的一切，身體裡的血在沸騰，燒得骨如同通紅的琉璃。
他很害怕，因此而發抖，但是越惶恐，自己的行為卻越癲狂。
到最後，他被無盡的血肉堆砌起的可怖怪物們圍困，卻失去了同為怪物的身份，重歸為人的他無助又恐慌地蹲坐在地上，絕望地等待那些扭曲的怪物將他撕碎。
因果報應，輪迴不爽。
“哼！”
有冷哼聲如驚雷炸響，滾滾雷音如浪般漫過世界，蓋過那些怪物的嘶嚎，冷冽又霸道的偉力將所有的血與骨都化作齏粉。
世界因此安靜下來。
劉天陽睜開眼，入目是一汪靜如琥珀的血池，十丈左右，自己盤坐在血池中央的石臺上，紅液淺淺沒過腳踝。
血池對面，立著一位黑色長袍的老者，正是陰懸道人。
“醒了？”
陰懸道人出聲。
“師傅！”
周遭環境似乎是在一處山洞內，光線昏暗，有洞壁上點著油燈，陌生的環境氛圍壓抑，叫劉天陽不安，這一方血池更是讓他心頭惶惶。
他嘗試回想此前的事，卻覺得頭疼欲裂。
“行了，既然醒了，就繼續修行吧，未過一境，不得出這血池。”
陰懸道人語氣冷冷，沒有早前的和藹與熱情，像個吩咐奴才的老爺，言罷轉身便走，空餘劉天陽一人留在此地。
可憐劉天陽見了這邪性的血池，陰森的洞窟，知道這師尊必然也不是什麼善人，心生畏懼，不敢向對方詢問。
此前還為遇到仙緣而激動的他感覺命運是如此的滑稽，分明是好心救人，最後自己卻落得如此境地。
劉天陽嘗試著起身，身上纏繞著如血管脈絡般的須狀物破碎，跌落進血池當中，無力感由此而氾濫。
他只感覺手腳使不上勁，眼前發黑，一個踉蹌險些栽進血池當中。
此前的記憶也湧上心頭，他才回想起來，自己被長劍釘在地上，肩膀粉碎，險死之後，又被身體裡什麼東西瘋狂啃噬，記憶由此模糊，斷斷續續。
但即使隔著殘缺的記憶畫面，他也能看到一個陰狠危險的陰懸老魔。
劉天陽緩過勁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衣裳破碎，早已凝固的血塊讓布料乾硬，隱隱還有刺痛感，但肩膀處竟是完好的，當時分明已經被碾碎了。居然，治好了！
現在細想，陰懸道人當時所謂的洗經伐髓，恐怕只是利用自己的說辭，送自己青骨珠，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可他為什麼又要救自己，還讓自己修行？
難道是因為良心嗎？
正當劉天陽思索之際，體內有什麼流動起來，灼痛感如細針在血管中游走，打斷了他的思緒。
血池之中，生出細微的須狀物，沿著他的粗布衣裳往上生長，觸到他的肌膚，緩緩紮根進去。
詭異的景象叫劉天陽瞪大了眼睛，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那些須狀物在孕養他，或者說，體內流動的那股熱流在吸收著須狀物。原本沒什麼氣力的身體漸漸不再虛弱。
這是，傳說中的功法嗎？
自己分明沒有學過這功法，它竟能自行運轉，在吸收這血池的精華。
可是以血為媒介修行的功法，莫不就是那些被世人鄙夷的邪修？
劉天陽的內心在掙扎，他想要走上修仙一途，可他不願這些建立在屍骨之上，他不願製造無端的殺孽。回起方才經歷過的噩夢，屠戮無數生靈的自己，最終被血與骨圍困，劉天陽更是心生不安。
可真的要放棄嗎？放棄這修行一途，但那陰懸道人還在此地……
劉天陽心亂了，他沒有注意到那些如血管須狀物又開始生長，更多的血須紮根，體內的熱流因此微微加速。
思緒繁雜間，他看見有什麼東西從血池中爬出來了，竟是此前在幻境之中看見的猙獰怪物，由血肉無序堆砌起的怪物。
劉天陽驚慌想要掙扎，可是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如被什麼死死按住。
他只能驚恐地看著那一坨難以名狀的怪物，蠕動著斑駁的血肉，一點點靠近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幻覺，都是我的臆想，不怕，不要怕……
劉天陽喃喃自語，有些麻木地暗示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可是當那怪物伸出由斷骨搭接的手臂，狠狠沒入自己的胸膛，劇烈的疼痛幾乎叫他暈厥過去，血在湧出。劉天陽表情扭曲，要慘叫卻發不出聲。
怪物沒有刺穿他的心臟，留了他一些憐憫。它蠕動著噁心的軀體湊上前來。因為沒有嘴，它只是蹭在劉天陽胸前，貪婪地感受著新鮮的液體在體表流淌。
胸口傳來粗糙的，疙疙瘩瘩又黏糊糊的觸感，讓劉天陽幾乎不敢睜眼，還有敲打神經的痛楚，一切感受都如此清晰，粗暴地撕開他的僥倖，告訴他這些不只是幻境。
劉天陽想要高呼救命，希望能吸引到陰懸道人的注意，可是拼命張嘴，喉嚨裡卻發不出丁點的聲音，絕望得令人窒息。
難道就要死了嗎？死在這裡？
劇烈的情緒波動之後，便只剩下絕望，劉天陽感覺意識在模糊，也好，若是就這麼死了，也不必成為一個邪修，迫害生靈。
可是，自己真的就甘心嗎？
“哼！”
又是冷哼聲響起，又是驚雷滾滾，將那怪物碾碎。
劉天陽睜眼，還是一方平靜的血池，胸口隱隱傳來刺痛，但是分明沒有受傷，衣裳都還是完整的。
“心性如此不佳，險些走火入魔，你不是想隨我修行嗎？怎麼，這就想放棄了？”
陰懸道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血池對面，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劉天陽，言辭不滿。
狠辣，陰毒，危險，陰懸道人的氣場帶給他強烈的窒息感，讓他感覺自己如一隻渺小的螻蟻，對手抬手便會隨意取走他的性命。
“覺得我是邪修，所以不想誤入歧途？”
“師傅，我……”
劉天陽慌亂間不知如何回應。
“我沒時間與你玩鬧，若是不願再隨我修行，趁早滾蛋。”
陰懸道人斥道。
劉天陽漲紅了臉，雖內心抗拒，但他知道，選項裡其實沒有離開，只有繼續和死。陰懸道人這類人，絕不會輕易放走一個瞭解這麼多的凡人。
是選擇寧死不與邪修同流合汙，還是選擇苟活，借邪法繼續修行？
“對不起，師傅，讓您費心了，我會好好修行的。”
劉天陽道。
陰懸道人皺著眉頭，一甩袖袍又離開了。
對方一走，此間無形的壓力才散去，劉天陽才鬆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生死的抉擇，劉天陽破開了心緒的掙扎，他想活著，不管怎樣，活著！不知是不是錯覺，體內的熱流似乎也運轉得更快了。
接下來的時間，修行，獨自面對這一汪血池，直到破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