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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幕降臨在村莊裡，一切都被蒙上了天鵝絨質感似的黑色幕布。在這種黑暗下，除了遠山上的動物，幾乎沒有別的什麼響動。全村上下，只有這幢專門為瀆聖者提供的旅館裡依然燈火通明。
雷文森三人此刻為了觀察其它地區的瀆聖者，選擇在一樓的大廳裡靜坐。這裡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小酒館。艾伯特手裡夾著煙，巴澤爾面前則擺了一個裝酒的小鐵罐。他們眼睛不時在某些人身上掃來掃去。雷文森被煙味嗆得頭昏腦漲，不禁咳嗽連連。
“嘿，你這雛……沒碰過煙？”
艾伯特笑著想把煙掐了，但是被雷文森抬手製止了。
“沒事兒，吸吧。”雷文森大度地說道，“在這個地方，不吸菸喝酒反倒顯得假。”
雷文森知道，這裡是最大的能量柱來源地之一。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非洲，卻沒人知道具體是什麼地方。因為能來到這裡的，都被乖乖戴上了頭套。
據說，即使不使用遮蔽層，最精密的導航系統也會在這裡失靈。所以來的人，都是真心實意想要談生意的。
而他們談的，都是關乎一個地區存亡的生意。在這個時代，一旦遮蔽層的供應跟不上，那就意味著被人工智慧發現。順者被聖人態同化，逆者則直接被清除。
“這裡的人，二位都認識嗎？”
雷文森饒有興趣地問。
“基本都認得，”巴澤爾抿了一口杯子裡的液體回答，“每年談成生意的就這麼多人。以斯拉不會允許新的瀆聖者誕生，所以基本上來的還是以前那些。”
聽到此話，雷文森留心觀察了一下，發現的確如此。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明顯互相認識。他們彼此之間有著距離感很大的交談。
“你看，左邊坐在吧檯邊的兩個穿皮夾克的人，是‘普利普西’瀆聖者，”艾伯特碰了碰雷文森的胳膊說。
“他們那邊農業特別發達，尤其是水產。我們這裡的食物有很大一部分是和他們合作得來的。”
“那邊戴著帽子，摟著幾個姑娘的，是‘拉賈貢’瀆聖者。他們那裡可以說是靠販賣人口維持下去的，早上他們中標還是靠著出售勞動力和妓女。”
順著艾伯特示意的方向，雷文森果然看到幾個輕浮的人。
“喝酒的那夥是‘大北區’瀆聖者，地下能源幾乎都被他們掌控。算是頂尖的瀆聖者了。”
“還有那幾個長著鷹鉤鼻的老女人，是奧古斯的瀆聖者。至於她們是幹什麼的，沒人清楚。有傳言是研究魔法的……太扯淡了，反正我不信。”
雷文森抬了抬眼皮看著這些人，不經意地發問：
“波諾林是幹什麼來著的？”
“軍工和鋼鐵。”巴澤爾粗聲回答，不知為什麼，他的話顯得在刻意迴避。
“波諾林離前線戰場最近。很多時候能繳獲‘猴子’的武器和科技。然後我們會把這些東西倒賣出去。所以我們尤其受青睞。”
“‘猴子’是什麼？”
“黑話。說的就是那些婊子養的人工智慧。”
雷文森點點頭。看來波諾林的衰敗是有原因的。
軍工和鋼鐵？自欺欺人罷了……說白了，他們就是在回收戰爭的殘遺物。
他們掌握著尖端的科技產品，卻沒有能研究和利用這些產品的科學工作者。到頭來，還保留著那自命不凡的姿態，幹著高成本的活，拿著極低的回報。
不過在這個時候，能活著就不容易了。
“砰——”
雷文森的思索被打斷了。只見厚重的木門被粗暴地推開，走進來三個格格不入的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健碩的高傲男人。他的頭髮和鬍子都修理的整整齊齊，並且左手戴了一個手套，穿著整潔的黑藍色成套衣服，身上還隱約散發著噴霧的氣味。他的精緻讓其它人看起來就像風塵僕僕的乞丐。
另外兩人也是有過而無不及之。其中一個是身材高挑的女人，她長著希臘人的面孔，神情傲慢，穿著和剛剛那人一樣的衣服，精心護理了頭髮和妝容。至於最後一個人則戴了一副面具，除了知道他是和這這兩人一起的之外，再看不出別的什麼資訊。不過他也是同樣的衣著整齊。
這三人之所以格格不入，正是因為他們那看眾人如同汙穢的眼神。他們絲毫不理會人們複雜的目光，只是輕蔑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掛滿蜘蛛網的屋頂、煙霧繚繞的昏黃電燈和骯髒起霧的玻璃杯。
為首的男人自顧自地走到吧檯前坐了下來，旁邊的人都忌憚地拿著酒杯坐到了別的地方。在他身邊，除了一個大北區的人之外，已經空無一人。
“來吧，你們過來坐。”
男人故作隨和地對同行的二人說道。
“條件是差了點。但是我們偶爾也要和這些下層人打成一片嘛。就別介意了。”
男人理所當然地說。聽到這話，坐在他身邊的大北區的瀆聖者忍不了了。
“翅膀硬了不少啊，阿方索，”
大北區的人惡狠狠地扭過頭說。他們身上的大衣服幾乎快要裹不住那灰熊一般的體格。
“我告訴你，別仗著你們的主子在我這有的沒的。”
“野蠻人。”
身後的女人輕蔑地說。
聽到這話，大北區人立刻站了起來，眼睛氣憤地眯成了一道縫。在看到大北區人有所動作，一直沉默的面具人也悄悄站到前面。
眼看氣氛已經劍拔弩張，男人面無表情地勸起了架。
“別激動，我們不是來惹麻煩的。相信我，如果我們真要動起手來，這棟房子就保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神氣些什麼，”大北區人冷笑著說，“到頭來，你們不還是來這裡索求能量柱來了嗎？”
男人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笑話，我們來這是因為一批屬於我們的軍火被秘密走私到了這片大陸上，所以前來調查。不然，我們怎麼可能離開亞特蘭那片淨土。別忘了，和你們這些搖尾乞憐討要能量柱的下層人不同，我們亞特蘭人是可以自己生產能量柱的。”
看到眾人畏縮的樣子，男人冷漠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帶領另外兩人離開了這裡。並令人氣惱地拋下一句話：
“走吧，二位。這裡的人不歡迎我們，是時候離開這個噁心的地方了。”
在一片蕭索寂靜中，飛行器轟鳴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他們已經乘坐著亞特蘭的飛行器離開了。
“這幫該死的狗雜種！”
大北區人一巴掌砸碎了手中的玻璃杯，為這奇恥大辱而憤怒到極致。
大廳內的動靜也逐漸雜亂起來。人們開始討論起剛剛發生的事。雷文森也是趁機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剛剛那些人是誰？”
艾伯特撓了撓鬍子，掐掉了手中的煙。
“那是亞特蘭地區的瀆聖者。他們是為數不多可以與‘猴子’們抗衡的富有國度。他們的傲慢無不道理，因為正像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亞特蘭可以自行生產能量柱。”
“難怪如此……”雷文森陷入了思考，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等等，這麼說，這些據點的能量柱都來源於亞特蘭？”
“當然不是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大北區人可就一個屁也不敢放了，”巴澤爾說，“有人推測亞特蘭只是擁有獲得能量柱的特殊渠道，畢竟他們從未手中的能量柱和別人做過什麼生意。反倒是這些比較偏僻落後的據點有著源源不斷的能量柱。唉，不過誰又知道呢？能量柱的來源像謎一樣，已經討論了幾十年了還是沒有頭緒。這不是我們能弄清的事情……”
確實太奇怪了。雷文森心想。分裂出來這麼多地區的瀆聖者，怎麼可能不約而同地學會使用遮蔽裝置呢？再說了，掌控能量柱的人或者國度，就等於是掌控了人類的貨幣權，他們幾乎可以稱得上這個世界的霸主了，可為什麼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全世界還是對其聞所未聞？是他們還沒現身嗎？
現在這個世界，還是有太多謎團了。
……
雷文森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碧藍的天空之下。周圍是無盡的海洋，遼闊到與天空幾乎融為一體。
他有些慌張。因為這裡空無一人，也空無一物。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深藍色的海水和無雲天空。雷文森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在剛剛漫過膝蓋的海水中茫然前進。
海浪聲一刻也不停息，讓雷文森開始有些煩躁和不安。他看不清海里有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來什麼東西，這種無法掌控的未知讓他渾身有些發抖。
就在這時，前方的海水裡有一團上下浮動的黑影。
雷文森緊張地走上前，發現那是一個男人的屍體。那人的面板被海水泡的異常白皙，濃密的頭髮像是金子一樣散開在清澈的水裡。
男人的胸口有一個洞，在這駭人的傷口上漂浮著殘碎的肉屑，傷口裡的血管則流乾了所有血液，被洗滌成粉白色。
雷文森跌坐在在水裡，看著眼前這具靜謐的屍體輕輕浮動，還有頭頂的藍天碧海純淨無暇，他立刻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在難以抑制的悲傷和絕望中，雷文森癱在水裡。
“咕嚕嚕……”
冰涼的水灌進雷文森的鼻腔和肺部，窒息感讓他不斷想嘔吐，但他的身體像是被鎖定了一樣動彈不得。
“……不……咕嚕嚕……”
雷文森奮力掙扎。他不能這樣死掉。
“啊！”
雷文森驚叫著掙脫了束縛，猛地坐起身。周圍的海洋天空和屍體瞬間消失不見，而是變成了一間木板屋。
雷文森喘著粗氣，他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溼。在旁邊的艾伯特和巴澤爾還在沉睡，發出厚重的鼾聲。
又做夢了……
雷文森驚魂未定地扶著額頭。現在太陽還未升起，窗外還是昏黑一片。
雷文森悄悄下床，穿上衣服。他趴在窗邊，將窗戶開啟透氣。
二樓的風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一些。雷文森揉了揉眼睛，出神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可是還沒清醒多久，一個在樓底佝僂著爬行的黑影進入了雷文森的視線。那個黑影在草叢邊匍匐著行走，看起來詭異無比。
那是一個……小孩？
雷文森的血液立刻凝固了。那個像蜘蛛一樣爬行著的，是一個小孩？
再回頭確認時，那個黑影卻消失不見了。
雷文森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因為比起別人，他更相信自己。在這片土地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這幾個月他跟隨遠征隊執行過無數次的任務，一路上的見聞不斷令他一次次震驚。他現在無論面對什麼都能接受了。
也許，那真的只是當地的一個小孩。
雷文森沒再多想。
他準備回到床上繼續休息，可是木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開鎖聲。聲音吵醒了正在睡覺的艾伯特和巴澤爾。
“什，什麼動靜？”艾伯特睡眼朦朧地掀開了被子。他一臉茫然地看著雷文森。
“沒猜錯的話，是審問的人來了。”雷文森緊張地說。
話音未落，門已經被開啟了。兩個強壯的黑人站在了門口，神情透露出默哀。
“以斯拉喊你過去，”其中一人說，他的舌頭有些肥大，說的話也不清不楚。
“準備好就該上路了。”
雷文森回頭與二人進行眼神交流。在他嚴肅的神情中，艾伯特和巴澤爾讀出了一個資訊：
任務，要開始了。
“我來了。”雷文森緩步走到門口，被黑人押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