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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隕到學堂的時候才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張嬤嬤是何等人物。
這外室禮儀學堂倒是辦的有模有樣的，畢竟也確實是為外室學宮裡儀態設立的，除了樓隕倒還真有幾個真正的外室女子，不過她們的身份還有待剖析。
樓隕隨著就坐後，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每個人，直到張嬤嬤帶著兩位宮女走了進來。
冷著臉在講壇後坐下，“都到齊了嗎？”
她身旁的宮女立馬抬頭，數人頭，核對之後說，“就學十一人，還有一人未……”
“到了到了！”
話還未說完便聽見室外嘹亮的聲音，只見來人風風火火，像顆蹴鞠似的彈了進來。
“這不來了嗎，著什麼急。”
說完還伸手甩了一下跑亂的馬尾，斜眼看著講壇的三人一臉不耐煩。
“淩小姐，首輔大人特意交代過了，您破格入學是為了讓我好好教導您，好讓您未來出嫁時能有良好的儀態，這也是老奴的分內之事，還望您能理解。”
張嬤嬤含著腰，一臉諂媚。
“戚，就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能來就不錯了，還叨叨嘮嘮的，煩不煩。”
學堂內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連樓隕都忍不住看了過去，到底是權貴小姐，連跟這在宦官堆裡都能有三分薄面的張嬤嬤都能頂上幾句。
還未等樓隕有反應，這位不拘小節的女子倒一眼瞧見了她。
凌如意？
凌如意眉眼一張，驚訝的沒顧著其他人的臉色，徑直走向了樓隕身邊的空座。
一坐下，便對著樓隕擠眉弄眼。
那活躍的五官，倒是比她的嘴會說話。
五官：“是你！？”
樓隕：“……”
五官：“好巧！”
樓隕：“……”
凌如意正想開口，上頭便傳來了張嬤嬤的聲音。
“淩小姐，要上課了。”
凌如意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煩躁的說，：“你要上就上，跟我說什麼，想讓我上去替你上課嗎？”
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了一聲。
張嬤嬤愣了一下，隨即又笑眯眯的開口，“凌大人也特意交代過老奴。”
凌如意頓時像吃了個啞炮，這才不情不願的坐直了，拿起眼前的書才開始裝模作樣。
能在宮裡被稱作凌大人的，想必只有那位宦官之首凌如了。
“各位都是外室女子，想必沒接觸過宮裡森嚴的規矩，但只要進了這宮裡，那便是不懂，也得在老奴的手裡學出十分。”
張嬤嬤在臺上講的起勁，凌如意沒聽一句就開始出神，隨即立起手裡的書，把臉掩耳盜鈴的藏在書後面，轉過來又一臉樂的盯著樓隕。
壓低了嗓音，“你怎麼也在這啊，小恩人？”
後面三個字小的幾乎聽不見，樓隕看見她咕湧咕湧的嘴才勉強知道她在說什麼。
也沒等樓隕作答，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哦，你也是外室入學的嗎，那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凌如意應該是自己就經常去煙花之地，難怪會碰上沈錄這麼個紈絝，瞧這嘴裡沒個把門的。
沒等到樓隕的聲音，倒是等到了耳邊敲桌子的聲音。
凌如意一抬頭便對上了張嬤嬤笑眯眯的樣子，嚇得她一激靈。
“我靠你……”
“淩小姐，我們要開始學女誡了。”
說完不經意掃了一眼旁邊，這才注意到了樓隕，頓時臉色一變。
“我說這是誰呢，這不是霍家的二少夫人嗎？淩小姐，您可別跟這人接觸近了，老奴這就給您換個座兒。”
學堂內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樓隕，有困惑不解的，但也是嫌惡居多。
凌如意顰眉：“你張著個嘴唧唧歪歪什麼呢？要上課自己去上，少來煩我，多事。”
樓隕眼睜睜看著張嬤嬤臉上變了兩個顏色，現在看起來更綠了。
“還有你們，看什麼看，沒見過美人嗎，學規矩學哪兒去了，上你們的課去！”
凌如意氣勢昂揚，抬著手把那一個個探究的眼神全指了回去，見沒人有動靜了才雙手抱在胸前，睨了一眼張嬤嬤。
“你怎麼還不走？”語氣是像快忍到極限了。
張嬤嬤訕笑一聲，哈著腰回了她的講壇。
樓隕早知道凌如意行事乖張，所以那晚即便沒明確告訴凌如意她需要什麼，但她也清楚凌如意的性子，不會允許自己受欺負了還忍氣吞聲，必定會當晚便讓她爹動手腳，如今看宰相的處境，估計那位凌大人也出了面。
不過，現下倒覺得凌如意更像只小辣椒，看著就肆意張揚，內裡更是江海翻湧。
這一鬧倒是整堂課也安靜了許多，倒也多虧了這小辣椒，樓隕這第一堂課倒是沒有張嬤嬤藉口發難。
上課時這小辣椒還睡得正香，如今一聽到下學二字竟是一下就清醒了。
張嬤嬤盯著樓隕看了幾次，轉眼看到了旁邊興致沖沖的凌如意後也就沒做什麼，帶著兩位宮女便出了門。
人都走光了之後樓隕也沒聽見凌如意的聲音，沒忍住看了一眼她。
見到樓隕轉頭過來凌如意眼睛一亮：“你收拾完啦？”
“嗯。”
凌如意眼睛亮亮的，轉了轉眼咕嚕，愣是一句話也沒憋出來。
樓隕挑眉：“問吧。”
“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你問題！”
“上課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就你這板正正的樣子，肯定很聰明，我果然沒猜錯！”
“不愧是我的小恩人！你怎麼這麼聰明！”
……樓隕默了。
“其實…我就是想問…剛才她們怎麼都盯著你看啊？那眼神怪讓人不舒服的。”
原來還什麼都不知道啊，難怪跟個要炸了的小彈簧似的一碰就頂嘴。
“霍將軍府來的。”
“啊？你就是霍府新娶的小娘子？”
凌如意又湊近了一些：“那她們有啥好盯著看的，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女。”
“還有那張嬤嬤，說話陰陽怪氣的，我聽著真想給她一嘴巴子，你往後也別怕，她再這麼跟你說話我就罵回去，諒她也不敢對我說什麼。”
樓隕不免看了過去，才發現凌如意靠的這麼近，眼裡亮閃閃的星光襯得整個人都靈靈的。
樓隕問了一句：“你不知道我？”
凌如意噘嘴，說道：“你又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嘛。”
樓隕垂眸，眼神收了回來。
知道了就不一定是現在的樣子了。
“樓隕，我叫樓隕。”
耳邊傳來一身輕笑，“這不就好了嗎？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就好啦，我認識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別人嘴裡的你。”
凌如意笑盈盈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之前盛氣凌人的姿態，對上樓隕的眼神後，笑得歪了歪了頭。
“我叫凌如意，願你如意的凌如意。”
樓隕沒見過這種人。
她的世界來來往往過千萬人，皆是行往不留情，留情盡為己的人。也有人對她笑過，但往往她也能從他們臉上看到另一副模樣。她一直以為，人都是多面的，不過很多個自己都被很好的藏了起來，一張臉上戴著十張皮囊，到最後，連自己原本的容貌都已模糊不清。
凌如意不在她的認知範圍裡，她好像不需要掩飾，像在蜜罐中泡出來的幼子，裹著糖汁就跑了出來，眼裡的星光灑出來，都是帶著甜膩的氣息，似乎只要她一伸手，你就能心甘情願跟她走了。
這樣的人很危險，樓隕覺得。
樓隕帶著手裡的東西就起了身，側著身子經過她，徑直走了出去。
“哎！小恩人，等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