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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欲墜的茅草房在烈火中發出噼噼啪啪的可怕聲響，柳歌瑜提著劍一腳踹開了木門，冒著濃煙衝進房屋中。
“快跑出來！要塌了……咳……”她方一開口，便嗆了幾口濃煙，強忍著胸口的劇痛向躲在屋子內的人招手。
抱著孩子躲在水缸裡的婦人絕望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跑也是死，死在哪裡不一樣呢？”
外頭是錦衣衛殺人的聲音，屋中是烈火焚燒的聲音，柳歌瑜從小到大從未見過這樣如同地獄般的慘狀。她懷著能救一人是一人的心情和虞火訣別返回這裡，但一路行來所見皆是殺戮和血河。
屋頂猛然發出一聲巨響，柳歌瑜本能地往後退避，同時抬手擋在面前。待她將手放下時，那對躲在水缸裡的母子已經被壓在了廢墟之下。
柳歌瑜呆呆地望著廢墟下緩緩流淌出的鮮血，眼中的淚水已經乾涸了。
又沒能救下來……手中的長劍落在地上，少女崩潰地捂住臉跪了下去。
“劍聖之劍，守護之劍，都是笑話嗎？都是笑話嗎？”柳歌瑜痛苦地拷問著自己，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了。
身後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一夥突入此處的錦衣衛發現了她。
“發現逆黨！”
“束手就擒吧！”
柳歌瑜回頭冷冷地掃視著他們，她拾起落地的長劍，向朝自己趕來的錦衣衛們迎了上去。雙方貼近的瞬間，她手中劍光暴起，無數錦衣衛的兵器連帶著他們的手臂一起在飄灑的血沫中離體飛起。
從那些在地上抱著斷肢打滾哀嚎的錦衣衛身上越過，柳歌瑜連看都懶得多看他們一眼。她並非不能一出手就取他們的性命，只是因為對錦衣衛們屠戮無辜的憤怒，她決定讓他們嘗受更多的痛苦。
“不要和她近身戰鬥！起弩！”一名趕到的錦衣衛百戶阻止了剩下的人繼續往前衝的行為，在他的命令下所有人都端起了強弩向柳歌瑜瞄準。
柳歌瑜已經不想跑了，她甚至覺得就這麼死在這裡也無所謂。前半生作為劍士的信仰在這個夜晚已經被搞得支離破碎了，她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清晰地認識到，原來自己從小被灌輸的信念與這個世道是多麼地格格不入。
看起來那個少年已經找到了自己作為一名劍士活下去的方式，可柳歌瑜知道自己還沒有，她所受的教育讓她無法接受自己與朝廷對抗，也無法接受朝廷的部署成為凌虐百姓的爪牙。
柳歌瑜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了，繼續成為宸粼皇室的秘密護衛，或者繼承烏月柳氏劍宗，這些原本安排好的坦途現在在她看來都醜陋不堪。
有時候死也是一種逃避，她覺得繼續活著走那些安排好的路太累了，就以一個劍士的身份戰死在這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柳歌瑜在錦衣衛的弩陣前閉上眼等了很久，可是想象中的亂箭穿心卻遲遲沒有到來。
面前傳來了混亂的聲音，似乎有兩股人廝殺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呢？這個時候還有誰敢對抗錦衣衛？除非是……柳歌瑜驚愕地睜開眼，看見混戰的人群中有一抹赤色戰裙英姿颯爽，手中長槍矯若遊龍。與之配合的是一名手持雙刀的挺拔男子，其人看起來似乎久經戰陣，一斬一拖的樸素之中帶著濃厚的軍陣武術的氣息。
在這二人的帶領下，那些突然出現的裝束各異、兵器也稀奇古怪的武士們以一種壓倒性的優勢將錦衣衛擊潰，局面在轉瞬之間就被逆轉了。
柳歌瑜心想這就是荒蕪了，也只有這些亡命之徒敢於公然和錦衣衛對抗。
是虞火帶來的援兵嗎？他人在哪兒呢？柳歌瑜帶著疑惑和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驚喜左顧右盼。
她在不遠處的一處土房的屋頂上看到了虞火的身影，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高挑的女子。
虞火本來自己也是要投入戰場的，但是顧寧曦堅持要他跟著自己作為旁觀者，他也不好違逆這位既是雲中劍頂頭上司又是一直以來以家姐身份給予自己諸多照顧的人。
柳歌瑜朝他們走過去，她來到那處土房下，仰頭望著虞火說：“荒蕪能救救那些還沒死的人嗎？”
虞火向她說道：“屋子裡的人已經都撤出來了，有勞柳大小姐的戰鬥給我們爭取了時間。”
“那受傷的人呢？”柳歌瑜問。
“我們沒有時間了，得儘快撤離。”顧寧曦率先從屋頂跳下來，“你們不是還得護送太子去雲州嗎？趁錦衣衛新受挫折，趕緊上路吧。”
柳歌瑜眼神一暗，知道世事終究不能勉強。
虞火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沒有開口，走到這個地步已經遠遠超出原定計劃的底線了。顧寧曦說的很對，眼下應該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姐。”虞火握了一下顧寧曦的手，“這次就多謝了。”
顧寧曦微笑著搖搖頭：“順路順手而已，我要帶人去帝都了，也許順路還能幫你們再牽制一下追兵。”
“公羽纓和井笑淮不是影組的人，他們怎麼會和你一起？”虞火心中還有點疑問。
“你以為你和楊易行密謀做的事情，宗主會一點都不知道？”顧寧曦反問他一句，“他們兩個是你出發前就埋下的後手，要是你沒有危險，他們也不會出現。”
柳歌瑜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聽不太明白，但還是瞭解了荒蕪有派人在暗中掩護虞火這件事。雖然早就知道他在荒蕪中有很高的地位，但此時聽來還是覺得有點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執意回頭，也就不會逼出這些援軍……等等！
柳歌瑜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惹得那邊交談的虞火和顧寧曦都朝她看了過來。
“怎麼了？你傷著了？”虞火還以為她出了什麼事，目光中透著關懷和擔憂。
“沒……沒有，沒事。我先去路口等你。”柳歌瑜說完就匆匆地把他們丟在了那裡，獨自一人走向南邊出村的路口。
她一邊走一邊輕輕捏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在剛剛那一瞬間她差點有種失去自我的感覺。
從那個女人話裡柳歌瑜聽出了所謂援軍出現的條件是虞火遇到危險，而自己在返回村子前已經決心與他分道揚鑣，那麼當時虞火是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做出回來找自己的決定的……
柳歌瑜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能喜歡上那個少年了。
難道我喜歡一個逆黨頭子？柳歌瑜內心有點不能接受，這簡直是柳氏劍宗的恥辱。
不……荒蕪……絕不是僅僅是“逆黨”那麼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