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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林綠柳，白溪清澈。
時值春末，好景怡人，然而溪畔的卵石小徑上，三名騎者卻行色匆匆。
為首一騎是名青衣箭袖的少女，披著一領斗篷。斗篷純白，唯有在背心之處有一枚精巧的紋飾，乃是五爪真龍環繞著一柄長劍。
她身後的兩騎從者皆著黑衣勁裝，身後都揹著一口寶劍，劍鞘一金一銀，看起來身手不俗。
“小姐，前出九曲峽，便是黎州地界了。照此速度，三日之內應當能到得青羊隘。”身負金劍者開口道。
“那便倍道而行，一日半內，我要看到青羊隘的一線天。”她說著催馬疾行。
兩名從者面有苦色，但仍是緊緊跟上，三騎人馬出了林地，在江、黎二州交界處的平原上向著前方的九曲峽飛馳。
入峽之後，道路變得狹窄曲折，白袍少女才稍微放慢馬速。
“小姐，他們一定會走青羊隘過嗎？”銀劍從者趁著行進的速度緩下來問道，“由京畿往遼東，無論是走朔州還是經幽州過都會更近，取道黎州豈不是自取遠路？”
她回頭看了從者一眼，而後道：“太子失蹤這麼大的事情，既然已經知道是北庭都護府的人做的，你覺得錦衣衛不會封鎖北上的道路嗎？”
“是北庭都護府做的？”二人聞言俱是一驚。
少女愣了一下，繼而自嘲一笑道：“我糊塗了，從烏月一路趕來，還沒有告訴你們。”
她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御武司苗大人傳令我的書信中雖未詳言此事，但提及已查明東宮中所遺兵刃為北軍制式的雁翎刀。北庭都護楊易行與司禮監黃大人向來不對路子，加上近來朝野風傳黃大人有意勸陛下廢長立幼，諸事相交，明眼人都能猜出來這一次從東宮將太子殿下劫走的人是北庭都護府所指使。”
金劍從者道：“小姐，若真如此，此事已經涉及朝廷北軍重將與閹黨之黨爭，甚至還牽涉太子廢立……”
“啊，是呢，真是一潭深水。”她苦笑了一聲。
“那……小姐，我們烏月柳門劍宗又該以何立場自處呢？”
烏月柳氏劍宗年僅十九歲的代家主柳歌瑜在馬上輕撫自己肩上的白袍，眼中有一絲迷茫，她輕聲道：“如何自處？二位不妨說說自己的想法。”
金銀二劍對視一眼，金劍從者率先開口，卻沒有直言立場，而是問道：“小姐，御武司的苗大人是怎麼說的？”
“苗大人自是命我在青羊隘截下他們。”柳歌瑜道，“以青羊隘一線天的地形，我一人就足以將他們阻住，直到追兵趕到為止。”
“那對於太子殿下……”
“苗大人沒說。”她笑了笑，“可追兵是錦衣衛，是黃大人的人，我想這樣差不多已經可以明白苗大人的立場了。”
金劍從者低聲道：“確實……那麼就算太子被錦衣衛殺死也不奇怪，只要賴給劫走太子的北軍就可以了。不但能順了黃大人廢立的意思，還能倒打楊都護一耙，可謂一石二鳥。”
銀劍接話道：“楊易行派人潛入帝都劫走太子，真的是出於保護太子的目的嗎？還是說他有別的野心？”
“誰知道呢？”柳歌瑜的一雙秀眉微微皺起，“黃岑賢和楊易行這兩個人，我都不瞭解。”
“民間的風評可是一邊倒呢，小姐。”銀劍從者提醒她，“黃岑賢以一介宦臣的身份在帝都一手遮天，楊易行卻是率領北境諸軍在遼東與夏奴死磕的名將。”
柳歌瑜付以輕輕一笑，說：“是嗎？去年我去帝都接受陛下和御武司的封賜時，黃岑賢正好也在御武司，你們猜猜他來找陛下做什麼？”
二人面面相覷，皆言不知。
“黃岑賢希望皇帝增加對私營鹽鐵商戶的稅收，以便於能夠增加遼東邊軍的軍餉和武備。”柳歌瑜說道，“他對夏人這幾年在遼東邊境的挑釁表達了很大的擔憂，認為這可能是帝國未來的大患。”
“即便遼東邊軍是北庭都護楊易行的部隊嗎……”金劍從者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可是很難保證這是不是他隨便編出的名目，只是為了多徵稅收。”銀劍從者搖搖頭，“似乎並不能簡單地證明什麼。”
柳歌瑜沒有說話，只是策馬前行。
“小姐，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的想法。”
二人絲毫沒有遲疑地一起開口說道：“不管小姐選擇何種立場，我二人都會誓死追隨小姐馬後！”
柳歌瑜抬頭望了一眼峽谷上頭狹長的天空，過了許久才說：“我並不需要你們表忠心，我是認真地問你們想法，至於我的立場……早就已經決定了，或者說已經別無選擇。我只是想聽聽你們怎麼想，如果你們想的和我不一樣，那我就讓你們立刻離開好了。”
兩名從者聽了她的話都很吃驚。
“有沒有你們跟著，對我其實沒有區別。”她淡淡的話語中帶著理所應當的自負，只是不知為何還有一點點悲哀。
從者們絲毫沒有感到被她的話傷到自尊，因為這在他們看來就是事實，眼前這位年僅十九歲的少女早已是他們難望項背的傑出劍士了。去年她受召前往帝都，便是接受由皇帝和御武司親授的“劍聖”榮譽頭銜，這個稱號柳氏劍宗自古以來僅有七人得到。而她身上的那領白斗篷，也是御武司替皇室頒發給那些願意接受朝廷命令的江湖武人的最高身份象徵——護龍劍袍。
“我們深知自己的修為比不上小姐，可是作為小姐的僕從，已經立下血誓。”
“哪怕小姐要走的路前頭是刀山火海，我們做僕從的也絕不會從小姐身邊逃走的。”
“所以小姐不必再勸我們離開了，只要告訴我們您的立場就好。”
柳歌瑜沉默了一會兒，回頭對他們露出一個微笑，而後飛快地又換成了嚴肅而老成的神色。
“究竟要怎麼做，其實我內心還沒有答案。但只有一條是不會動搖的……”她說，“我絕不會讓太子死的，錦衣衛也好，北庭都護府也好，任何人想傷害太子殿下，就是我柳歌瑜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