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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傾城和紙鶴兩人兩騎離開南霽城後，向南飛速穿過南州的密林，靠近了雲夢海岸。
等他們到達雲夢澤林中位於翎民村落附近的玄水渡口時，那裡已經聚集了上百人和十餘艘大小船隻。
“你在這裡等一下。”紙鶴在距離渡口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馬，對季傾城說道。
季傾城順從地勒馬不前，他望著渡口邊的烏壓壓的一片人影，說道：“你把南州的荒蕪都召集來了？”
“南州有多少荒蕪這個秘密我可不能告訴你。”她笑了笑，“這裡是我在兩天內能調動的所有人。”
“帶那麼多人去和水盜拼命？”季傾城莞爾道，“看來你們真的在南方家大業大。”
“你在替我們擔心什麼？人員的補充？”她問道。
“對，我很好奇你們的人員是怎麼發展的。雲中劍是由你們的宗主會直接培養的，那你們分駐帝國四方的四大分部的人手又是從哪裡來的？”季傾城隨口問道，“如果涉及機密不說也罷。”
紙鶴說道：“荒蕪在中洲的江湖裡是什麼地位，你身為我們的老對手難道會不清楚嗎？想加入我們的年輕人大有人在。”
“倒是實話。”季傾城點點頭，“論名聲你們確實很得人心。”
紙鶴把話題轉回到眼前的正事上，道：“原本我準備親自帶人去接應島上的雲中劍，但沒想到千啟夏會早一步行動。如果繼續按原計劃走，很可能會被迫和千啟夏在島上開戰，所以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讓這些人就留在此處。我過去傳令，你就在這裡等著吧，免得靠近了又生事端。”
季傾城笑道：“甚好，就算我劍術再高，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對付這麼多人。”
“我也不想被他們知道我和季指揮使同行。”她說。
“其實到這裡已經夠了，我可以自行找船出海。我在地圖上看過，那個島離海岸很近。你願意回去，就請自便吧。”季傾城說道。
“你不打算拿我去帝都邀功麼？”紙鶴看向他，“或者把我交給千啟夏，順手得個人情。”
“怎麼？你還想被我帶到帝都去？”季傾城搖了搖頭，“你見識過親軍刑獄司是怎麼折磨你這樣的人的嗎？別說你一個姑娘，就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進去，不用三天也給吃幹抹淨了。”
紙鶴說：“那你就不擔心我到了那群人中間，馬上讓他們來對付你嗎？取你季傾城的性命，可是雲中劍們做夢都在想的事情。”
“那咱們之前不就白談了嗎？”季傾城聳聳肩，“我何苦和你說這麼多有的沒的，只需要繼續用一句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回覆你就可以了。”
紙鶴由衷地笑了出來，點點頭：“好，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們日夜都想打倒的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季指揮使，請等我一下，我去安排好事情，和你一起上島。”
“為何？”季傾城有些意外，“我和千啟夏沒有什麼交情，他要抓你，我可不會救你。”
“我答應過那兩個雲中劍的朋友要去接他們，雖然眼下不可能大張旗鼓，但至少我自己得上去。”她堅定地說，“南州是風部的地盤，他們遠來是客，如果千啟夏要對付他們，我不能袖手旁觀。”
“千啟夏本人便是個萬夫不當的勇將，此次剿匪還帶上了南霽城兩千兵馬，你拿什麼和他鬥，這般和我去島上，和送死有什麼區別？”季傾城苦笑。
“帝都有錦衣衛數千人，還有季指揮使這樣的高手在，這些年來趕著去帝都的送死的荒蕪還少嗎？”紙鶴低聲道，“像我們這樣的人，信念比活著更重要。不管我能不能把他倆帶回來，這一趟是一定要走的。”
紙鶴說完，策馬向渡口邊聚集的風部荒蕪們趕過去。
季傾城立馬在原地，目視著她的背影，腦海中始終在回味她最後那句話。
“信念比活著更重要嗎？”他喃喃自語。
這是和他一貫以來所奉行的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對於他來說，沒有人可以反抗這個黑白混淆的時代，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活下去，期待著下一位賢主的到來。
可荒蕪似乎看起來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然而事實上他們也明白自己的極限，只是他們依然選擇飛蛾撲火。
這些人迷信的並不是自己手中的刀劍，而是懷著不惜誤身的狂熱信念。
季傾城面具下的臉看不見表情，他沉默許久後自言自語說道：“或許這就是你們讓黃大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帝都雲翔城，棲凰大道六分巷，錦衣親軍第一衛所駐地迎來他們實際上的最高上司——位高權重的司禮監總管黃岑賢。
第一衛所的副長謝全忠、柳叢原和季傾城的親衛百戶楊祁三人率領第一衛所當值的兩百人整裝列隊相迎。
“季指揮使今日休息？”黃岑賢掃視了一眼第一衛所的兩位副長，悠悠問道。
“黃大人，季指揮使三日前已向御前親軍司司長毛從龍大人告假十日，現已離京去了。”謝全忠恭謹地回答道。
黃岑賢“噢”了一聲，隨口道：“告假十日，他是回梓雲山看往陸行歌老人家去了嗎？”
“回稟大人，季指揮使臨行前說要去南州一趟，吩咐我等在此期間恪盡職守，保證帝都平安無事！”
黃岑賢聽後，微微有些意外，他問身旁的小太監道：“星瀚，三衛的千指揮使是不是也在南州？”
“大人，千指揮使和三衛在南州執行任務呢。”
“那我知道了。”黃岑賢點點頭，轉身對第一衛所的兩個副長謝全忠和柳叢原道：“你們不用緊張，我這次來一衛駐地只是隨便走走看看，老待在宮裡啊，身子都不太舒服了。”
謝全忠請示道：“大人，卑職這就從第一衛所調一隊人為大人保駕護航。”
“謝副使不必多勞，我出宮之時已經帶了內監的親軍高手，陛下還派了殿前金槍班隨行，料那賊子也不敢妄動。”
“可是……”一旁的柳叢原有些猶豫地說道，“卑職等人聽說不久之前六衛所的劉勁杉指揮使在江州殉職了……”
黃岑賢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劉指揮使是在江州查案時被賊人所害的，而且賊人的手法仵作司至今尚未有定論。對了，這個案子連並劉指揮使原先在江州查的案子都移交給你們第一衛所了吧。”
謝全忠道：“是，季指揮使之前一直在查此事，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告假……”
“說明他有發現了。”黃岑賢意味深長地說道。
“卑職愚鈍。”謝全忠低頭說道。
“多事之秋啊。”黃岑賢負手而立，仰天輕嘆了一句，“但願天佑我宸粼。”
“大人放心，即使指揮使不在，我等一樣不容荒蕪逆黨在帝都胡作非為！”柳叢原態度堅決地說道。
黃岑賢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但繼而搖了搖頭，說：“但是劉指揮使的事情，或許跟荒蕪逆黨沒有關係。”
“什麼？”不僅是謝全忠和柳叢原感到驚愕，連稍微站在後頭一點的楊祁等人也在聽到黃大人的話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如果你們看過劉指揮使的遺體，就會明白了，荒蕪殺人不是這個樣子的。”黃岑賢說著嘆了口氣，“荒蕪逆黨未平，如今又冒出一夥不明來歷的賊子來，竟敢公然對親軍指揮使動手。眼下北虜又有上躥下跳之勢，遼幽兩州的守將已經多次向朝廷請援了，每次都是要兵要餉要糧要軍械要馬的。”
謝全忠和柳叢原二人對視了一眼，見黃岑賢此時滿面憂愁，加上他二人並不懂邊軍兵事，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垂手靜立。
青離初年時皇帝想要效仿先君武帝北伐，建立不世之功，結果大軍反為匈奴所破，犧牲將士數萬，倉皇南撤時丟棄的眾多軍械糧草多為匈奴所得。隨後數年之間匈奴竟然在帝國北方建立起了體系化的政權，號稱“大夏”，並趁著當年宸粼戰敗後邊軍元氣未復屢屢擄掠邊關。
黃岑賢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道：“我和你們說這些做什麼？攘外與安內各有所司。行了，你們也別一板一眼地站著了，傾城回來之前，帝都的安穩就仰仗諸位了。”
“卑職等人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這位位極人臣的老人隨意地揮了揮手，領著隨從們離開了錦衣親軍第一衛所駐地。
謝全忠和柳叢原鬆了口氣，目送著他離去，二人彼此對視，發覺對方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叢原兄，黃大人身上有種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威嚴……”謝全忠心有餘悸地說道。
“哪怕在陛下面前接受檢閱，也不至於如此。”柳叢原輕嘆，“能在黃大人面前從容不迫的，好像只有衛長他了。”
謝全忠點頭稱是，他們每次跟隨季傾城拜見黃岑賢時，都感覺季傾城言談與常日無異，再與自身比起來，便對這個上官越發敬仰。
“你說，劉勁杉大人的死，真的另有兇手？而且衛長他已經有眉目了？”謝全忠與柳叢原說道，“那他為什麼沒有帶上我們？”
柳叢原搖搖頭，說道：“以衛長的身手，也許我們去了也並不能幫上忙……”
謝全忠對此還是比較認同的，季傾城的劍術，錦衣衛無人能出其右。
“劉大人不在了，不知道下一任六衛衛長是何人？會從六衛的兩個副長中選出來吧？”柳叢原隨口說道。
“聽說是一個姓白的年輕人，原來是劉大人的徒弟。”謝全忠的訊息要比他靈通一些，“委任狀日前已經下發了，過幾日便有訊息。”
柳叢原努力地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並不記得六衛的副長中有姓白的年輕人。謝全忠此時說了聲口渴，已經轉身走回衛所內了，柳叢原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