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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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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千忍穿著一件破舊的羽絨服,不知道張守財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來的,那款式似乎是十年前的樣子,兩條袖子都打了鐵了,根本洗不乾淨。最要命的是掉毛。

只要一動,羽絨服裡的羽毛就會噴湧而出。一堂課下來,張千忍同桌的半邊身子全是白毛。

她用鄙夷的眼光看向張千忍說道:“張千忍啊!你外面的衣服能不能脫了,你看我這一身的毛!”

張千忍尷尬的把頭轉了過去,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微笑。

他已經到了青春期了,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像個魔鬼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他的心裡。

一年以前,他還穿著他奶奶的棉鞋上學呢,但他對此沒有絲毫感覺,哪怕有些早熟的同學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也全當沒看見。

但現在,他卻感覺那目光火熱,直直照射在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灼燙著自己的顏面。

他也想把這件衣服脫掉,但他更害怕讓人看見他裡面的衣服。

那是一件打著補丁的毛衣,他奶奶親手為他織的,親手為他上的補丁。那衣服確實不好看,但保暖。

這年冬天特別的冷,東北的雪下的能沒過大腿,更冷的是人心。

趙梅梅,也就是張千忍他二嬸,嫌棄張守財夫婦重男輕女,把張千忍養這麼大,而她和張有義生的女兒張靜文卻不聞不問的。

兒媳婦和老公公大打出手,鬧的極不愉快,兩家從此斷了往來。

想當初,張有義和張有男打架,打的頭破血流,張守財一氣之下把張有義和趙梅梅兩口子趕了出去。

張有義那個時候剛從工廠裡下崗,但他有手藝,找個活幹也能養家餬口,問題是他剛下崗,一切還沒開始就被張守財趕出了家門。

兩口子身無分文,最後還是從朋友那裡借錢租的房子,張有義又自己開了個機械維修店,靠著趙梅梅的督促和逼迫。

那些年日子過得也算紅火。不久,張靜文便出生了。

張千忍還記得張郝氏去給趙梅梅伺候月子的情形,那模樣簡直太卑微。

不知道張郝氏究竟是怎麼想的,除了做好飯以後給趙梅梅端進屋,平時她幾乎就倚在門框外邊,一副受氣包的表情。

夏天時候天氣太熱,張千忍纏著張郝氏要吃冰糕,結果冰糕必須要拿勺挖著吃。

張郝氏沒辦法,就像個小偷似的,把張千忍薅著拽到了外面,生怕被發現似的,滿臉憤怒加焦急的拿出了趙梅梅家的勺子,聲音低沉而又恐怖的呵斥道:“趕緊吃!操你祖宗的,快點!”

張千忍滿心歡喜的得到了他想吃的冰糕,但他想不明白,如果奶奶不想讓他吃,為什麼要給自己買?如果想讓自己吃,為什麼面目猙獰滿臉憤怒和恐懼。

直到多年以後,他才瞭解到這世界上有一種關係,叫婆媳關係。

在華夏千年的歷史中,歷朝歷代的統治者和朝廷都提倡孝道,有的朝代甚至把不孝寫入了法律。

在傳統的農耕社會當中,社會以家庭為基本單位展開生產生活。

一個家裡面輩分最高的長者,是這個家族的大家長,家族裡的產業就是房子和耕地。

男耕女織的農耕社會延續了千年,人口是絕對的社會資源。家裡人多地多,就意味著家大業大,有實力,惹不起!

以這樣的生產力所產生的生產關係,使得女性必須依附於男性。

在傳統道德約束下,兒媳婦孝敬公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因為家族的資源和財富掌握在公婆手裡,子女,兒媳的生活要服從家族利益的支配。

越是大戶人家,這樣的約束力越強,因為利益越大,想要得到,就必須遵守這一規則。

正所謂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就是傳統華夏農耕社會家庭財富資源分配的一個過程的縮影。

到了工業社會,以男耕女織為主的傳統農耕生產方式瓦解,隨之一同瓦解的是依附於這樣生產力的生產關係。

也就是說傳統道德的瓦解。雖然人們也在遵循著傳統在生活,但那種約束力已經蕩然無存了。

在傳統家庭倫理的環境下,哪個兒媳婦敢和老公公動手!

作為已經進入工業社會的城市居民,但卻保留著傳統農耕社會的思想和道德,你就可以瞭解華夏所發生的一些離奇事件。

這些事件其實根本不奇怪,他只是農耕文明在工業文明下逐漸消亡的哀嚎。

當農耕文明還沒有消失殆盡,他殘存的道德感和倫理秩序像幽靈一樣桎梏著人們的思想時。

工業文明就像一個落落大方清純可愛的小姑娘那般令人嚮往,而農耕文明則像是一個老朽不堪的穿著破破爛爛的乞丐在招搖過市,喋喋不休的向每一個人講述著他曾經輝煌的歷史。告訴所有人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是他窮盡所有才培養出來的,而她卻拋棄了自己。

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曾幾何時,他也是坐在寬敞明亮的朝堂裡,一身錦衣華蓋的英雄帝王,如今何以落魄至此。

張守財夫婦倆就像那個乞丐,而他們的孩子就像那個小姑娘,但這個小姑娘和別人家的不一樣。

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落落大方清純可愛,可他們家的卻和他倆一樣破破爛爛。

破爛到什麼地步呢?就連張千忍的親生母親都嫌棄張千忍像個小叫花子的模樣。

趙梅梅對自己的這對公婆更是嫌棄的不得了。

在張有義和趙梅梅大婚的當天,因為租不起價格昂貴但有排面的花轎和馬車。

為了省錢,張守財竟然找到了自己在殯葬場工作的朋友,因為欠張守財人情,於是把殯葬場用來拉死人的馬車借給張守財去拉聘禮。

說是聘禮,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幾床張郝氏做的被褥枕頭,和一些堅果點心。

點心是張守財親自蒸的白麵饅頭,他覺得用白麵饅頭做接親聘禮已經是最高禮遇了。要什麼點心,死貴死貴的。

這下不花錢的馬車,馬車上放上被褥饅頭,根本沒放滿,索性連花轎都省了!就讓趙梅梅坐著馬車回來。

趙家人一看,這可怎麼行!聽說過張守財摳,這特麼也太摳了,簡直已經摳出人類的範疇了。

趙梅梅哭著死活就是不上車,新娘不上車,接不回去,這婚還怎麼結呀!

訊息傳回來,趙家人要求要租花轎,並換輛馬車,因為拉死人的馬車不吉利。如果不答應就不跟張有義走,新娘是接不回來了,叫張家人看著辦。

張守財一聽火氣頓時就上來了,這親不接就不接,大丈夫何患無妻。想當年自己和郝來男結婚的時候還特麼花轎呢!連拉死人的馬車也沒有哇!這年輕人,還沒過門就挑上了,過了門還能有好呀!

張守財訓斥自己的兒子張有義,你想接就自己想辦法,我是不會答應的!

張有義沒招,他也沒想到自己親爹能給自己來這麼一出,沒結婚以前工資都上交父母,自己也沒啥錢,按理說婚禮本該張守財夫婦倆操辦,結果就這!

張有義萬般無奈,他一邊向朋友求助,一邊向趙梅梅哀告。

他跪在趙梅梅身前求著她,最終在換了輛馬車以後,趙梅梅才勉強同意上了馬車和張有義成婚。

婚後的日子更是一團漿糊,張守財平日上班不常在家。

家裡張郝氏,張有男,還有兩對小夫妻擠在一塊。

雖說是一家人,但各過各的,只是住在一起。

張郝氏每天鹹鹽水泡大米飯,一邊吃一邊哭。張有男還火上澆油:“你大兒子今天吃魚!還有飯店打包回來的剩菜,我看見有肉,還有雞腿!你小兒子兩口子今天煮的鹹鴨蛋,大碴子,還有香腸!”

張郝氏的一頓飯要分幾次吃,每一次都要哭的喘不上氣,他就放下筷子歇一會。一碗飯她能吃半個多小時,慢悠悠的,哭唧唧的,等啊等啊也等不來哪個兒子兒媳婦的孝敬。

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幾步之遙,彷彿天涯海角,天堂地獄一般。

張郝氏完全沒有了往日虐待張有男的精力,每天都在自我委屈中自我精神虐待,要麼在家庭大戰裡飽受子女和兒媳的摧殘。

她總是不斷的在試探著人性,她的初衷並不是想要索取什麼,只是想得到一句話,一句肯定。

肯定她幾十年含辛茹苦的結果是值得的,肯定她養出來的孩子都是愛她的。

可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所試探出來的都是冷冰冰的最真實的人性。

這就像是她總逗張千忍,在張千忍咿呀學語的時候,她和張守財同時張開雙手,看看張千忍會奔著誰去。

而她竟然單純的,愚蠢的用同樣的手法試探著早已成年的兒女。

她想要件羊毛衫,她喜歡,她從沒有穿過好看的新衣服,但她只是說說,她不希望兒女真的給她買羊毛衫,她希望聽到哪個孩子拍著胸脯說:“我給你買,我媽想要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聽到這樣的話,她就彷彿像得到了那件羊毛衫一樣。

其實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但她非要試探,用一種“我看看你們到底給不給我買,我看看你們到底孝不孝順,我看看你們到底對我怎麼樣”的語氣,擺出一副債主討債,居高臨下的姿態試探自己的孩子。

結果是慘烈的,不得不說張有仁有時候還念著張郝氏對他的好。

張有仁剛剛工作的時候,在鐵路當鉤子手,專門掛火車車皮,像他那樣的酒蒙子其實是找不到工作的,可鉤子手招人困難,那工作經常死人,動不動,鉤子手就被兩節車皮壓成肉餅了。工資還低,所以沒人願意幹。

張郝氏知道自己兒子乾的是危險的活,那麼摳的兩口子給張有仁帶飯,餐餐有肉,頓頓不同。還經常拿張有男的錢補貼張有仁。

張有仁在酒桌上也經常吹噓自己當鉤子手那段時間張郝氏對自己多麼好。

後來是大策零暗中保護,把他弄到了渤海郡火車站值班室值班。上一天休兩天的工作,工作內容就是坐著看門。生活很滋潤,簡直不要太爽。

因為一件羊毛衫,他想給張郝氏證明一下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很孝順的,可家裡哪有錢?張有仁喝多了以後除了作妖就是許願。

借出去不知道多少錢,家裡日子緊巴巴。哪有錢給張郝氏買羊毛衫。

為此兩人還打了一架,張郝氏覺得是李迎春不願意給自己買。

李迎春覺得張郝氏故意刁難自己,張有仁倒是沒有那麼多想法。但最終鬧的都不愉快,羊毛衫也就不了了之。

在李迎春懷孕的那段日子,張郝氏倒是出了奇的大方起來,李迎春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必須滿足。

李迎春也不領情,打架的時候,張郝氏總說這件事,那一句“虧我對你的一片心吶!”總是捶足頓胸,滿臉委屈和傷心。

可李迎春只簡單的回一句“你那都是為了你孫子”,便把張郝氏懟的啞口無言。

張有仁和李迎春和離後,久在病榻上的張郝氏,每每看著張千忍都會想起自己那個大兒媳婦來,他可憐自己的孫子,也對李迎春無限惋惜。

她再也無法用那麼豐富的表情去喊一句“虧我對你的一片心”,但她在心裡也許已經喊了千百遍了。

那個冬天,在張千忍看著自己下面長出來的絨毛擔驚受怕的時候。

趙梅梅拽著張守財的脖領子質問著自己的公爹:“你為我和有義做過什麼?你是個當爹的,你為靜文又做過什麼,你這個當爺爺的,老大家的那個一養就養了這麼多年,我家靜文你們關心過一次嗎?”

趙梅梅一鬆手,張守財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她抹著眼淚破門而去。

張守財滿臉鐵青:“反了!反了!還敢打我!把張有義叫回來,他爹讓趙梅梅給打了!”

張千忍就坐在原先堆放垃圾的那個簡易棚裡,張有仁結婚時做過婚房,張有男也住過一段時間,他聞著發黴的味道,看著趙梅梅哀嚎著跑出門,聽著張守財憤怒的嚎叫,還有張郝氏嗚咽的哭聲。

他想起書院裡的校花馮琳琳,她那麼美,美得讓人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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