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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你為何不敢看我？”江厭離輕輕笑，繾綣的暖意裡淺藏著她的碎片。
暮光帶著明晃晃的光芒，從一片狹長的雲層中劃開一道口子，露了露面，稍息又膽怯藏於紫色霧氣中。
“我有三個弟弟。”
“最小的一個愛裝老成，是我的親弟弟。”江厭離用僅剩的一隻手將碎髮撥開到另一邊，露出慘白的額頭。
她兩眼陷入美好的回憶，似乎有光。
“阿澄像極了母親，從小便以天下為己任，眼裡見不得一點奸邪。其實啊，他就是個奶娃，委屈了只敢找我哭，永遠強撐著自己不在外人面前丟人。”
“你們知道嗎？他最是乖順謙和。”
萬人修士不敢應話，當江厭離眼光掃過來時不自覺後退。
“我第二個弟弟，是從小父親從死人堆裡抱回來的，他是藏色散人之子，長得格外好看。”
“阿羨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因他年幼的遭遇，我總想著將目光多分一點給他，好讓他能走出陰影。
他也是最為懂我，尊重我。”
藍忘機聽到了魏無羨的資訊，死寂絕望的眼神泛起一點點光亮。
“但他也死了。”
“至於最後一位……他不疼我，甚至，一度盼著整死我。”
怨氣越來越重，眾人緊張地望著胡玄機，可她仍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樣。
江景木然抬頭，江厭離仍笑的燦爛。
他壓抑地想，若她不是旱魃，待她的孩子降世，定會是一位好母親。
江厭離彷彿讀懂了江景的目光，嘴角揚起一份喜意，撫摸著紫黑色的肚皮。
兩排牙齒笑盈盈地衝著她的孩子：
“阿母想著，今生，要當好一人女，孝敬雙親，侍奉他們晚年。”
日暮西山，半點殘陽淅淅灑落。
雨疏，風驟。
江厭離的臉頰在光輝的撫摸下慢慢塌陷，留下乾巴的顴骨，像是退潮後突出的礁石，下巴尖尖的對著她的孩子笑。
“可是啊——”
“你的阿婆阿公等不到了。”
她雖是笑著說，離得近的聶明玦卻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騰，縈繞不散。
遠處的胡玄機聽到此話，輕輕哽咽，抱得虞紫鳶更緊，不斷灌輸靈力妄想挽救她的生機。
“我曾許諾，今生要當好姐姐，貼心照顧，將心比心。”
“可你的兩位舅舅，也不見了……”
江景的心像是被一群碩鼠啃著，視線逐漸模糊，瞧不見前路，辨不出色彩。
“家主！”藍啟仁及時摟住他肩膀，語氣關切。
“……我曾幻想，今生只為一人妻，朝朝暮暮，恩愛有加。”
“但孩子，阿孃沒保住你的父親。”
“是阿孃真沒用。”
這時江厭離突然不笑了，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波濤滾滾而下。
聶明玦，藍啟仁兩人冷淡的瞧著，手中靈力凝聚。
此役魏無羨已死，虞紫鳶重傷，江厭離再沒援手。
但同樣，他們這邊也損失慘重。
胡玄機信念動搖，金光瑤命懸一線，江景藍忘機瀕臨崩潰邊緣。
“阿孃真沒用，連你也保不住。我兒啊，悶壞了吧，娘這就放你出來。”
江景落落寞寞站著，光暈一片接著一片，看不出一個究竟。
“啊。”
人群一陣驚呼。
藍忘機失色，想召回避塵劍，卻無論如何都使不動他自己的靈劍。
那邊，江厭離手持著劍身，劃破了手掌仍面不改色。
血汙溼透的衣服被她隨手脫掉丟在地上，可臺下的萬人竟沒一人心生歹念，只因那佈滿全身的紫黑紋路。
密密麻麻。
像戳入皮肉的刺。
避塵淺淺戳進她皮肉，慢慢劃開肚皮。
一會兒，一個紫黑色的男嬰被搜刮而出，臍帶上也是黑色的紋理。
江厭離眼中含笑，罵道：
“你個蠢舅舅，還以為你是女孩，叫你如花。”
她這般說著，臺下的人心驚膽戰，只見她也不割去臍帶，緊緊擁著黑色死胎。
腸子，器官，內臟緩緩流出。
胡玄機痛苦地閉上了眼。
當眾人以為她決心赴死時，江厭離卻挪動身軀，朝著江景的方向走去。
“景哥兒，來，看看你的侄子好不好看？”
藍啟仁緊緊護著江景，攔在江厭離的前路。
“藍前輩……讓我看看他……”江景虛弱地拉扯藍啟仁的衣角。
“景哥兒，你抱抱他，抱抱他。”
江厭離懇求道，眼睛沒有一刻離開死嬰。
“好。”江景顫著嗓子，伸出胳膊。
“好孩子，真好看。”
江景看不清楚，只覺得手臂上落下了什麼東西，急忙接住，又跳又唱地逗著嬰兒。
“江景！——”
藍啟仁朝著他吶喊。
江景疑惑地看過去，發現江厭離的懷裡仍抱著嬰兒，那他懷裡的是什麼？
“嘻嘻。”江厭離輕輕笑，問他：
“江景，他們說我會滅世，這是真的嗎？”
江景感到冰窖似的冰涼。
慌忙丟掉懷裡江厭離的斷肢，低智患者似的伸長脖子應答：“是。”
江厭離看著江景道：“那就好。”
轉而看著死嬰道：“那還好。”
繼而又看向萬人修士道：“那可太好了！”
“既然你們都說，我能滅世，為此你們不惜殺掉我的阿羨，阿澄，阿父，阿孃……那好！我答應你們。”
“你們希望的，我定要做到。”
江厭離揚起明媚的笑，走向一直沉默的修士群體。
“金家，要斬草除根，要搜腸刮肚。”
“聶明玦，最疼你弟弟是嗎？那我便讓他生不如死。”
“藍啟仁，吃盡血肉，吸盡骨髓。”
“胡玄機，扒皮抽筋如何？”
……
“金光瑤，快醒醒！到你了哦。”江厭離嘴角咧到耳根子，想了想說：“你害我們母子至此，那我便這樣，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母親屈辱而死。”
“比金光善還要……”
“住口！——”昏迷中金光瑤聽到這話，掙脫出來倒在地上，衝著江厭離咆哮。
“哈哈哈哈哈……你們怕我？哈哈哈……你們怕我！”江厭離痛快地揮舞著胳膊，和她的孩子共享歡愉。
“至於你們……”江厭離看向芸芸眾生，數萬修士緊張的滴汗。
“若不是你們……若不是你們……阿羨不會死。”
“他們不會離開我。”
“嘿嘿嘿……那便都死吧——”
江厭離說著逆天的瘋言瘋語，聶明玦不疼不癢插話：
“你還要詛咒誰？沒人的話你可以上路了。”
“還有誰嗎？嗯~讓我想想，對哦！還有你，我的堂弟——”江厭離癲狂又興奮的眼神鎖在江景身上，想發點什麼詛咒卻發現他好像什麼也沒有。
頓了頓像是想到了，眼睛大放光彩道：
“我經歷的，你也要哦~嘻嘻嘻——”
江厭離開始柔聲輕笑，慢慢放聲大笑，到最後舉著她的孩子，赤腳，四處狂奔呼嘯，笑聲撼天動地。
走到不夜天城懸崖邊緣時，踮起腳尖，瞧見了崖底的一灘碎肉。
她突然冷靜下來。
“阿羨，你比阿澄還要怕冷，逞什麼能。”
“不怕不怕，地下太冷，師姐來殉你。”
語罷毅然而然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