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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以來，陳懷緒是成長得最多的。
雲琇不在的時間，他站出來挑起大梁，排程、決策，他步步謹慎，到如今，幾乎沒有出過錯。
而且該他上戰場他也絕不推脫，往往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頭。
如今的陳懷緒，沉穩、堅定，如寶劍出鞘，一聲錚鳴動天下。
沾過血氣和煞氣的人到底不一樣了。
雲琇已經沒辦法把他當做需要照顧的弟弟，而是真真正正的同輩。
見她還在走神，陳懷緒臉色更差。
雲琇歪了歪頭，疑惑道：“你在生氣？誰惹你了？”
陳懷緒深吸一口氣。
有些話，在一年之前他就想說了。
“雲琇，你總是這樣。我們那麼多弟子，誰去找紅楓不可以？或者我們多去幾個人，相互照應也好，怎麼你就非要去逞那個英雄？”
小煞鬼有些無聊，捲了捲雲琇身上的衿帶。
陳懷緒發火的時候還不忘翻出來一個九連環遞給她，讓她打發時間。
雲琇看著他做完這些，才半是玩笑地答：“我想做英雄嘛，要讓他們記住我、感激我才好。”
“如果你真這麼想，就不會去做孤勇之人。明明跟他們並肩戰鬥一年，更能讓他們記住你。”
她撐傘遠去的畫面，大家都還記得，但是離他們也已經太遠了。
雲琇沉默片刻，忽然抬頭一笑，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張揚與驕傲：“因為只有我，才能安然無恙地在霧裡走個來回啊。”
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太耀眼，陳懷緒頓了頓，所有準備好的說教都說不出口了，他甚至生出“她這樣真好”的念頭。
他掩飾似地低咳一聲，意有所指道：“你管現在這樣叫安然無恙？”
想起宋還息剛剛說過的話，雲琇有些心虛。
最後，還是陳懷緒妥協。
“知道只有陣法完成你才會安心，你去吧。”
或者說，自始至終他都知道，他無法左右她的想法。
他尊重她的決定，但又確確實實希望她能保重自己，所以才會生氣。
希望她別怪他囉嗦。
雲琇噗嗤一笑：“怎麼年紀輕輕，就像個小老頭一樣了，放寬心吧，我知道分寸。”
……
十日之後，陣法終於快要完成。
除了傷重得沒辦法下地的，所有弟子都聚集過來。
這一年來，他們枕戈待旦，哪怕是夢裡，都在跟鬼物爭鬥，如今，終於能重得安寧，沒有誰能剋制住激動。
雲琇站在眾位陣師和符師之前，在所有人的注目裡，將紅楓放在陣眼處。
一瞬間，只有手臂粗的樹枝往下生了根，往上抽了芽，漸漸地長成一棵粗壯的大樹。
陣法活了。出自不同人之手的陣紋和符文散發著各色光輝，雜亂無章，又交相輝映。
很快，光芒散去，一層淺紅色的無形壁壘將陰煞之氣全部鎖在陣法之中，周圍有風流動，溢散的陰煞之氣也慢慢被陣法朝此地聚攏。
弟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人慶祝，有人痛哭，所有壓抑的、渴望的，終於在此刻傾瀉而出。
那天說過雲琇的人抱著朋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錯了……嗝……我不該說她的，嗚嗚嗚，終於結束了。”
他的朋友嫌棄地把他扒拉開：“丟人。”
晚上，應所有弟子的請求，陳懷緒組織了一場慶功宴。
食材就是獸肉，食修自備調料，竟也將普普通通的東西烤得香味四溢。
雲琇帶著小煞鬼躲在角落，一人一隻烤兔子吃得歡快，誰曉得被眼尖的人看見，接著，所有人都站到她面前。
弟子們推出一個人來給她敬酒：“陳師妹，若不是你，我們恐怕早已死在鬼物手中，多謝你，涉險帶回來紅楓，苦心佈置陣法。你是我們的英雄，我們的功臣。”
雲琇站起來，舉起酒杯：“功臣和英雄嗎？我倒不覺得？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戰鬥，你們的英雄和功臣，應該是自己才對。”
她朝眾人示意：“致我們並肩作戰的同道！敬英勇犧牲的亡魂！敬我們光明的明天。”
“敬我們並肩作戰的同道！敬英勇犧牲的亡魂！敬我們光明的明天！”
明明才一百多人，聲音卻響遏行雲。所有人隨著雲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正準備偷偷嘗一口酒味的小煞鬼被喊聲嚇了一跳，收回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看著大家散去，各自去和好友交談，雲琇側過頭，看向小煞鬼：“你有名字嗎？”
小煞鬼想了想，搖頭。
或許曾經是有的，但是現在沒有了。
雲琇臉上沾了點薄紅，說話也慵慵懶懶，慢悠悠地像在唱歌：“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小煞鬼點點頭。
但是不讓她滿意，她是不會認的。
“你的眼睛很好看，不如，就叫澄碧吧。”
陳懷緒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此時贊同的點點頭：“澄碧，倒是個好名字。”
小煞鬼也很滿意。
她以後就叫澄碧了哦。
云溪看陳懷緒坐下來準備倒酒，拍開他的手：“小孩兒還是少喝點酒。”
陳懷緒收回手，轉手拿了一串烤肉，狼吞虎嚥地吃進肚子：“這個世界若是沒有食修該有多可怕啊……“
雲琇哈哈一笑，驅散酒意，將話題帶到正事上：“接下來可有打算？”
“我打算讓他們分開歷練。營地要守好，可以留給大家閉關。“
雲琇建議道：“何必？我可以將陣法開一個口子，讓他們手癢了就繼續去打鬼物。”
“就怕他們覺得膩。”
“那倒不會，好不容易有機會打回來，他們肯定高興。”
這一次就不是他們被逼無奈地龜縮在一隅，而是鬼物該害怕。
“也對。不過，不管打煞鬼還是打妖獸，都得先保證把傷養好，”陳懷緒頓了頓，加重語氣，“包括你。你也不缺戰鬥經驗，就老老實實地在營地閉關。”
雲琇很無辜，她當然知道了，他怎麼像個操心孩子的娘一樣。
於是，接下來的七年，雲琇幾乎沒有出過門，除了修行和養傷，就是替昭刑打造蛇身……以及教澄碧讀書識字。
幸好陳懷緒也常常把澄碧接過去教導，不然雲琇真的會崩潰。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機靈一個小姑娘，學東西的時候竟然那麼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