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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澤？
戚百娘認出，那應該是姜姐姐的夫君。
聽說，姜姐姐和他都是散修，她夫君在外除妖捉鬼，而她為了小安，甘願在家打理家業。
姜姐姐的夫君很少回來，每次只待一兩天，她從未見過真容。
但看姜姐姐的樣子，應該很愛她夫君，不然，她怎麼能忍受每一次等待的孤獨。
戚百娘看著緊閉的院門，心裡不知是羨慕還是憐憫。
她連人叫什麼都不知道呢。
正當她要走的時候，突然，院門開了一側，姜屏看到門口的戚百娘，笑道：“我正要找你呢，戚妹妹。我夫君回來了，今晚就不去了，多謝你的好意了。”
戚百娘回道：“姜姐姐你太客氣了，你快回去吧，你夫君回來，你們一家三口正好團聚。”
姜屏“哎”了一聲，笑著把院門合上。
寧為許心裡不是滋味。
紀塵安小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要藏著掖著，就像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
戚百娘吃了飯，回到房間，仍舊在想長街那個男子，就連做夢都夢見了。
夢裡他們走在長街的人群中，她被行人撞了一下，那個男子便牽住她的手臂，然後再是她的手，溫柔地叫她：“百娘——”
戚百娘閉著眼睛，嘴角都彎了起來。
寧為許搖頭嘆氣。
然後又到了長街。
戚百娘如昨日一般，等在街口。
幾個日出日落，她懷著少女心思，盼望著能再見那人一面。
終於，在某一天的清晨，那人又出現在人群中。
像是一束光照亮了眼睛，戚百娘慌亂地跑過去，生怕再次錯過。
那人見一女子攔住他，疑惑地問：“姑娘有什麼事嗎？”
戚百娘心裡有瞬間的失落感，卻還是被喜悅代替。
“我，我是，我叫戚百娘，我想多謝公子那天相救，就驚馬那次。”她語無倫次地說著，面上透著粉紅，一如她的衣衫。
男子終於想起來：“是你？”他語氣平靜，“不用謝，舉手之勞。”
很客套的兩句話。
戚百娘卻很高興，她鼓起勇氣問：“請問公子姓名。”
也許是戚百娘眼中的期盼太過攝人，男子看了她一眼，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說，“齊霄。”
齊霄……
寧為許微怔。
戚百娘也愣了一刻。
怎麼會？
她不死心地問：“是……齊大將軍齊霄嗎？”
男子點點頭，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真的是他……戚百娘絕望了。
雲城上下誰人不知，齊霄大將軍英明神武，體恤百姓，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深情專一。
前些年，齊霄在戰場上受傷落下病根，無法帶兵打仗，恰逢夫人宋氏舊疾發作，齊霄乾脆辭官歸隱，回了齊府老宅，
宋氏喜歡梨花，他便讓人在梨山腳下修了宅子，和宋氏一同搬了過去。
這樣的人，即使沒成婚，她也高攀不上，更別說，他有夫人。
少女心思單純，什麼都寫在臉上，那一刻，寧為許彷彿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接著，夢境轉回了觀花巷。
姜屏開門的瞬間，便看到了傾頹的戚百娘。
“戚妹妹，你怎麼了？”
戚百娘苦笑道：“沒什麼。”
姜屏欲言又止，把她拉進院中。
寧為許跟著進去，心裡抑制不住地緊張。
眼前的院子不大，卻種了很多花草，樹下放了石桌石凳，小小的紀塵安正坐在凳子上吃著點心。
寧為許：“！”
過分了啊，過分可愛了。
小小的紀塵安白白嫩嫩，像個瓷娃娃一樣精緻，他規規矩矩地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咬著糕點，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見有人來訪，他停下手中動作，抬眼看了過來。
寧為許躲在戚百娘身後，莫名心虛。
姜屏拉她坐下，把點心遞給她，“這是我剛買的糯米糕，嚐嚐。”
那糯米糕黑白相間，中間抹了芝麻，和酒樓的一模一樣。
寧為許瞪大眼睛，知道了那天紀塵安點這道菜的原因。
戚百娘乾澀地咬了一口，低著頭嚼了半天，然後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姜姐姐，我好像，喜歡上了人。”
姜屏手一頓，看出她的異樣，然後讓紀塵安先回房，再對她道：“能和我說說嗎？”
戚百娘哽咽道：“我喜歡的人，他有家室。”
姜屏心頭一緊“所以，你打算如何？”
戚百娘：“我，我不知道。”
姜屏摸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忘了吧。”
戚百娘一愣。
“忘了吧，這對你來說，最好不過。你還小，總會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不必執著於一人。”
戚百娘傻傻地看著她，彷彿這些話，不像姜屏口中說出來的。
她所認識的姜姐姐，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什麼事情都必須按著自己的心意來，不然就直接不要，或者丟掉不想。
所以這些話對她而言，並不有十分說服力。
也或許是太過喜歡，她現在還無法忘卻。
戚百娘謝過姜屏，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撲在床榻間，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場。
如果說，長街驚馬的相遇帶給戚百孃的是心動，那後一次的重逢帶給她的便是淪陷。
雲城位於曲江幹流，又是州府之地，魚龍混雜。
當地知府不作為，拐賣少女一度成風。
那天，戚百娘回家的時候在巷口遇見幾個年輕力壯的人。
她眼前一黑，等她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出了城門。
她看著馬車裡哭成一團的幾個女子，才明白過來，她被人販子擄了。
其中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看她不哭不鬧，便好心地問：“姐姐，你是哪裡人？怎麼也被抓了？”
戚百娘那時害怕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是雲城的，我是回家，在回家的時候……”
小姑娘看她哆哆嗦嗦，便握住她的手道：“你別怕，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是齊將軍府上的侍女，夫人和將軍發現我不見了。一定回來找我的。”
她說得肯定，戚百娘不禁愣神。
齊霄……
原本已經平靜的心再次泛起了漣漪。
她心中湧起抑制不住的苦澀，小姑娘忙道：“你，你別哭啊。”
果不其然，當天夜裡，在賊人把他們帶到一座破廟休息的時候，齊霄帶著人馬趕到了。
同時來的還有云城的父母官。
官兵把破廟團團圍住，又從頂上的洞口爬下去，裡應外合。
賊人看形式不在，便起了拿戚百娘當人盾的心思。
齊霄久經沙場，尋常賊寇當然比不過他。
他長劍一挑，便卸下賊人一條胳膊，把戚百娘拉過身旁。
只那生死攸關一瞬，戚百娘躲在他的身側，顧不上賊人灑在她臉上的血跡，從此，她的眼裡再容不下別人。
得救後，她沒有喜悅，反而失魂落魄了好久。
也許是因為知道和齊霄永不可能，所以才如此難受。
之後的幾個月，寧為許見她整天鬱鬱寡歡，茶不思飯不想，人都瘦了一圈。
連張媒婆來，她也沒去見。
張媒婆不小氣，說著沒關係，又開始和戚老夫婦聊了起來，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聊到了齊霄。
寧為許在屋內聽著。
張媒婆道：“齊夫人不好生養，所以想暈一個侍妾，最好是乖巧，家世清白的，給齊將軍繁衍後嗣，正託我四處打聽。”
戚大娘道：“可齊將軍夫婦不是很恩愛嗎？齊夫人也肯？”
張媒婆：“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事還是齊夫人做主的，齊夫人說了，誰家姑娘要是過門，她定不會虧待，還會好好感謝呢。”
戚老爹：“這還是頭一次聽說。”
張媒婆：“不過終究是做妾，沒幾個姑娘家願意，再說了，齊家……”
他們說著話，側屋的門忽然一開。
戚百娘直直地站在門口道：“我願意。”她說：“我願意嫁給齊將軍。”
屋內的三人一時無話。
過了好一會兒，戚大娘道：“百娘，你說什麼呢？”
戚百娘看著媒婆一字一句道：“我說，我願意嫁給齊將軍。”
張媒婆從開始的驚鄂轉到現在的笑意，“姑娘你真肯？”
戚百娘堅決地點頭。
……
後來，寧為許走馬觀馬地看過。
戚老夫婦一開始不肯，後來戚百娘一哭二鬧，他們終究拗不過，便隨她去了。
畢竟，他們只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而且齊家也不是什麼虎窩狼穴，相反，齊大將軍很受百姓愛戴。
張媒婆找了醫師來看，確定戚百娘身體康健，生育無礙後，又找人描摹了她的畫像。
據回覆的侍女說，齊夫人很滿意。
接下來的一切按部就班，流程走過後，在春日五月，戚百娘出嫁了。
出嫁那天，她早早地拿了喜糖和喜餅去給隔壁的姜屏。
姜屏問她：“戚妹妹，你想好了嗎？”
戚百娘開心地笑著，壓下心中那絲苦楚，“我想好了，我喜歡他。”
姜屏道：“好，以後所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
戚百娘笑著答應，然後拿了顆喜糖放在紀塵安手中，抱了抱他，便走了。
那時年少的紀塵安不知道，等他們再相遇時，竟隔著生死。
齊夫人給了戚百娘很大的體面，接親的人走了一個長街那麼長。
敲鑼打鼓，杏雨梨雲，漫山的梨花開了整整三個月，就是沒有海棠。
戚百娘坐在轎中，滿心的歡喜。
她嫁給了春閨夢中人，是她的良人。
寧為許咬牙切齒。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