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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仁帝極緩慢地走到元昊天的榻前，接過王順手中的溼布，在元昊天因高溫而皴裂的唇上潤了潤。
看著這張六分肖母的面容，如今多處落下傷痕，安仁帝心中不由一滯。
自己虧欠這對母子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當年對慕容兮昭如此，今日對元昊天亦如此。
側頭又看到元承安只不斷地往元昊天臉上覷，一雙眸子滴溜溜活似黃鼠狼，不知心裡還打著什麼主意。
瞧他這個模樣，對今日之事顯然是沒有絲毫歉意！
安仁帝心中蘊滿了怒氣，冷冷道：“今日之事，雖說並不是你刻意為之，但到底是差點釀成大錯！你識人不明，用人不準，罰，禁足於宗廟，好好反省，併為太子抄經祈福！”
“肖安撤去龍武左將軍一職，罰棍二百，發配涼州。北衙禁軍往後的人事安排，便等太子醒了再說罷！”
元承安乍聽此安排，背上不由冒出一層冷汗，不由道：“這...父皇，肖安不過是，不過是認錯了人，這般處置，是否過重了些...”
要知道這罰棍並不是內廷普通的打板子，乃是罰軍棍。
軍中犯了大錯的將士，罰棍一百，便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倘若肖安真捱了這兩百棍，想來是半個身子也要廢了。
再發配涼州...一路上風餐露宿，受盡押差的折磨，怕是還沒到涼州，便成了一具枯骨了！
父皇已經要殺了他麾下的郭文徵，足以平息怒氣，難道為了元昊天，還要再拔去他的另一支羽翼麼？
可他說到最後，卻猛對上安仁帝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哆嗦，再不敢說話了。
安仁帝這些年脾氣軟和了許多，幾乎稱得上慈眉善目。
便令他有時候也忘了，他的父親當年曾憑著怎樣的氣魄，將靺鞨十六部都趕出了金水河！
元承安整個人都成了汗津津的了，磕頭道：“兒臣，謹遵父皇意旨。”
安仁帝站起身：“三閣六部的人都到了麼？”
李德福道：“都在兩儀殿候著呢。”
安仁帝長嘆一口氣，往外走出幾步，忽覺一陣頭昏目眩，腳步踉蹌。
所幸被李德福扶住了，方未跌倒。
李德福趕緊勸道：“陛下，龍體要緊啊。不若今夜先教三閣六部的大人們回去，明日再議罷。”
安仁帝擺了擺手，蹣跚著步伐往外走：“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朕，不敢等啊！”
安仁帝離去後，元承安很快便也離開了。
元澈同凌修與王順仔細囑咐了幾句，方推門而出。
卻見餘慕兒候在門簾子口，好一副焦急模樣，見了他出來，忙道：“怎麼樣？”
見得餘慕兒這幅模樣，元澈心中說不上來的一陣苦悶，他點頭道：“你放心，大哥沒事。父皇已經離開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了。”
餘慕兒朝元澈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徑直便行了進去。
元澈本想跟著進去。可看著餘慕兒的背影，又自嘲般地搖了搖頭。
方才還昏迷不醒的太子，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眸中一片清明，想來是早就醒了。
見了餘慕兒進來，那本來冷漠的眸子裡，蘊出幾分笑意：“你來了。”
餘慕兒看著他血跡斑斑的右肩，忍不住道：“痛不痛？”
元昊天搖了搖頭。
可他分明唇色蒼白，眉頭緊蹙。顯然是極痛的。
餘慕兒低聲道：“對不起，我不該今夜擅自出宮。都怪我，才令你今夜險些…”
回想起今夜的種種，餘慕兒仍舊心有餘悸。
好在元昊天並無性命之憂。
元昊天低聲道：“是我不好，將你囚在了院子裡。可我，實在是害怕。”
餘慕兒輕聲道：“你害怕什麼？”
元昊天道：“我害怕你真的回了幽州，再也不陪著我了。”
餘慕兒心中輕輕一顫，看著元昊天的眼神，心軟得一塌糊塗：“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元昊天眼中漾出更深的笑意，正待說話。卻聽下頭太監來報：“殿下，楊將軍來了。”雞皮疙瘩。
不由問道：“怎麼，你冷麼？”
莫問抿著唇，半晌僵硬道：“不冷。”
鶯歌便端了白瓷碗，坐在莫問的床前；“你自己喝，還是我來餵你？”
莫問一愕，頓了頓，伸手便來端瓷碗。
饒是他性子堅韌，經這一動作牽動傷口，眉頭也不由深深蹙起來。
一張本是蒼白的臉，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鶯歌瞧他這模樣，又看他身上這深深淺淺的傷痕，自個也覺得痛。
不由道：“罷了罷了，你莫要逞強了。姑奶奶我大發善心，便伺候你幾日。”
說罷，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垂著頭輕輕吹冷了，朝莫問送過去。
抬起頭，莫問一雙細長的眸子猛然轉開了去。
鶯歌見他眸光只是上下左右地遊蕩，偏是不朝自己看過來，心頭也不由升起一股子不耐煩。
好哇，你個莫問，倒在自己跟前擺起譜來了。
真是將她好心當成驢肝肺，昨夜就不該巴巴地來瞧他！
將粥碗朝他手中一放，沒好氣道：“好哇，既然這麼討厭我，你自己喝罷！姑奶奶我樂得清閒！”
莫問沒料到她忽然生氣，登時很有幾分不知所措。
正待說話，卻見一位粗布麻衣的公子提了藥箱跨進門檻來。
面前方才還在蹙眉生氣的鶯歌，忽然便笑得眉眼彎彎：“章太醫！”
來人正是章明玉。
她朝鶯歌眨了眨眼，隨後自去察看莫問的狀況，道：“莫大人今日感覺如何？”
莫問瞧瞧章明玉，又瞧瞧笑得燦爛的鶯歌，聲音悶悶的：“感覺已大好了。”
章明玉點點頭：“莫大人身子骨強健，自然好得快些。日後只需好好靜養，不日便可大安。”
莫問照例只是冷冷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鶯歌餘怒未消，奚落他道：“人家章太醫昨夜可是為你忙了半宿，你這人倒好，一句謝謝也沒有麼？”
莫問瞥了鶯歌一眼，竟沒有同她嗆起來，卻從善如流地輕聲道：“多謝。”
鶯歌一拳打出去，倒打在了棉花上。
一時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不由看了莫問好幾眼，心道這傢伙經山火一燒，竟然轉了性子了？
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
章明玉聞言，笑道：“小人不曾出過什麼力，只是個打下手的罷了，當不起一句謝。莫大人如今既無大礙，小人便告退了。”
鶯歌忙道：“我同你一道出去。”
莫問轉過神，瞧著鶯歌同章明玉並肩行出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悵然來。
鶯歌拉著章明玉往後廚走：“明玉姐姐還未用早飯罷。咱們一同找慕兒去，她的手藝可好了！”
餘慕兒朝章明玉福了一福，道：“見過章太醫！”
元昊天沒搭茬，看著王順將食盒送了出去，又轉了回來，問道：“她怎麼說？”
王順囁嚅著回道：“慕兒姑娘想來是有其他的事情忙活，沒說什麼，就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