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宣帝李贄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絞盡腦汁盤算多日的南淮精兵，得來全不費工夫。
送走南陽王一行，李贄許久不曾這麼暢快，一氣兒飲了整整一盅冰鎮楊梅汁。
“陛下慢些，當心脾胃。”寶公公在一旁勸著。
少年天子非但不聽，還頗挑釁的用黃袍袖口狠狠抹了把唇角殘漬，“南淮的兵拿回來了，母親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寶公公狀似不懂，躬身討笑，“陛下英明神武，重新執掌南淮兵，太后娘娘定然欣慰。”
李贄冷哼，這話說的，彷彿幾個月之前、以後位逼著他拿回南淮兵馬、交給魏家的，不是她魏太后一樣。
“行了，少客套。南淮十萬精兵，要給魏家哪位舅舅？”
寶公公老臉笑得皺巴巴的，嘴裡仍是遮掩，“陛下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裡懂軍政。不過，南邊軍一直是鎮國大將軍親自掌管，老奴尋思著，多半是併入鎮國大將軍麾下。”
鎮國大將軍，魏炳忠，魏府大老爺，魏太后胞弟，李贄大舅。
李贄性急，不耐煩的揮揮手，“你自個兒去同母親交差，隨你們怎麼安排。”
寶公公腆著笑，說著“不敢”云云，又道，
“今兒魏大姑娘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陛下若是得空，不如一道去吧。太后許久不曾見過陛下了。”
宣帝和魏太后母子兩一直感情淡薄。
幾月前，魏太后知道南陽王要進京，拿後位威脅宣帝上交南淮兵權。母子為此大吵一架，自那以後，像是決裂，一面未曾見過。
如今南淮兵一事已定，寶公公尋思著，母子倆也該和好。
李贄卻似乎仍在氣頭上，目光明明滅滅半晌，冷道，“不必。晌午還要為南陽王設宴，自會見到。”
寶公公也不便多勸，收拾了桌案上的湯水，轉身告辭。
李贄看著寶公公氣定神閒的背影，只道是這老東西近來越發張狂。
從前還知道藏著與魏家的關係不叫他發現，如今竟藏都不藏，就彷彿拿定了他不敢造次一樣，真是反了天了！
====
宋芸出得金鑾殿，入目是宮闕迭起、雕廊畫棟。
金鑾殿坐高望遠，白玉石鋪在殿前，視野開闊，一眼看去，魏清正走過八尺圓盤雕龍地磚。
宋芸只在少時與魏清有過幾面之緣。
及笄之後，直到兵變身死，她都再沒見過。
方才在殿上，她心中惦記著兵權的事情，來不及細想。此刻再看魏清背影，才慢慢生出些時過境遷的感慨。
猶豫半晌，宋芸還是讓劍青推著自己追了上去，
“魏公子請留步。”
魏清止步，轉過來一張清冷麵龐。
連天宮闕在他背後鋪陳，微風撩開額前碎髮，眉目間的端肅一如記憶，卻似乎又不是曾經的少年模樣。
宋芸恍惚良久，一聲輕咳，劍青適時出聲，“方才殿上，多謝公子相助。”
劍青因為交兵權，本就心裡憋著氣。又見宋小公子“招蜂引蝶”，心裡不爽，語氣兇惡，實在是半分謝意也沒有。
魏清有些好笑的瞥了劍青一眼，輕勾唇角，“舉手之勞，王爺不必掛心。”
以京中禁軍軍權相救，卻說是舉手之勞，也是有夠敷衍。
宋芸再寫一張紙箋，索性不過劍青，直接遞去魏清眼下，“說來慚愧，承晏久不入京，許多故人記不得了。也不知承晏與公子是否相交？今日何故得公子如此大恩？”
魏清輕俯下身，湊近紙箋，隱隱有雪覆寒梅的味道襲來。
他的目光循著字跡遊走，有剎那的微閃，而後只是淡道，
“疏棠與王爺素不相識。今日殿上所為……如果王爺追問因由的話，便當是我為盡接待王爺入京之職吧。”
他負責南陽王入京一事，對南陽王略加照顧，倒是個好藉口。
宋芸瞧出他不願多言，只能客氣道，“魏公子有心了。過段時間南淮兵交接兵符，恐怕還要勞煩公子。”
“疏棠自當盡力。”
魏清性情淡漠，惜字如金，合手端立殿前，甚至比無聲的宮闕還要冰冷。
宋芸記憶裡，他確實一直是如此脾性。
對宣帝便不卑不亢，對周遭人更是剋制寡淡，而對她這樣最不起眼的庶女，估計根本就沒有上過心。
宋芸不知為何，心中微惱，又寫字問，“承晏雖不熟識梁京世家，王妃倒是在京中長大。聽聞宋家與魏家素有來往，也不知公子是否知曉宋二姑娘……”
“王爺，”魏清竟是不欲提起，直接打斷了她。
他的目光不辨悲喜，落在宋芸的青銅面具上，逡巡良久，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躬身作揖，只留下一句，
“王爺，福綏安康，百年好合。”
宋芸坐在輪椅上，目送魏清離去。
秋風掀起他的紗袍下襬，就像拂過她的心上。看著他挺直的脊背一步一步走遠，她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上一世她也恨過宋家。
她恨他們拿魏清騙她。
幽禁閨閣的那整整三個月，他們讓她生出了希望，讓她在黑暗裡肆意肖想過美好，讓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得到了，卻又突然失去。
兵敗身死前，她一直覺得，這份委屈，真是世間大苦。
可重來一世，揣在心上十幾年的人，祝她和逆賊百年好合，她卻只能苦笑。
魏清，就像她命運走向悲慘之前最後一顆糖，一顆她不可能再得到的糖。
她有更深的仇要報，有更恨的人要殺；對宋家的恨和對魏清的執念，已經不值一提。
只是，偶爾她也忍不住會想，她是梁京世家“補償”李勉的犧牲品，可誰又來補償她呢？
宋芸呆坐良久，才慢慢起身向偏殿行去。
身後，殷國公鄭國公走下金鑾殿。
鄭國公想著方才試探兵權一遭，本還在後怕；瞧見南陽王，又覺想笑，“說來，還得感謝這位南陽王。今日要不是他慷慨解囊，咱們鐵定要被陛下記上一筆。”
這兩天京中嘲諷南陽王的聲音眾多，鄭國公還屢次規勸子女尊重謙卑、謹言慎行。
如今親眼一見，才知有些人真就蠢笨得讓人不得不笑。
思及此，鄭國公拍拍殷國公的肩膀，“殷公，幸得這婚事沒落在你們殷家，指不定哪天就連累了合族。”
“是啊，”殷國公莫了把額頭的汗，也覺慶幸。
幸好幾月前他據理力爭，擺脫了賜婚，否則，無論哪一個殷家女兒落到南陽王手裡，他都會氣死。
“可惜魏家那小子還想幫南陽王，人家卻根本領情。”
提起這茬，鄭國公忍不住八卦起來，“這南淮兵收上去鐵定是魏家的，南陽王初來乍到不知道便罷了，魏二公子不可能不知道。殷公，你說他攔著做什麼？”
殷公諱莫如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魏家的事，殷某不得而知。”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