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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之章 野野口修的筆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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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高的死很快登上了早報,雖然昨晚我沒看新聞,不過看樣子各家電視臺正在炒作。最近連十一點過後都有新聞節目。

報紙的某個版面打出大大的標題,以社會新聞的角度,詳細報導整起事件。抓大幅登著日高家的照片,旁邊配著日高本人的大頭照,這原本應是交給雜誌社使用的。

報導的內容大部分與事實相符。只不過關於屍體發現的部分,上面只寫著:接到友人通知家裡燈光全暗的訊息,妻子理惠回到住處,竟然發現日高先生倒臥在一樓的工作室中。”我的名字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或許讀者會因而誤解發現者只有理惠一人。

根據報導所示,警方現在正朝臨時起意或蓄意謀殺的方向進行調查。由於大「鎖,他們推斷犯人應該是從工作室的視窗進出。

闔上報紙,我正打算站起身張羅今天的早餐,門鈴卻響了。看了一下時鐘,才八點多,這麼早應該不會有人來拜訪,我拿起平常不太使用的對講機。

“喂?”

“啊,請問是野野口老師嗎?”――女性的聲音,呼吸顯得很急促。

“我是。”

“一大早來打擾真對不住,我是xx電視臺的,關於昨晚發生的事件,可不可以和您談一談?”

我大吃一驚!報紙上明明沒有我的名字,可是電視臺的人卻已經風聞我是發耳之一了。

“這個……”我思索著應對之策,這可不能隨便亂講,“你想談什麼事?”“關於昨晚日高先生在自宅被殺害一事。我聽說和夫人理惠小姐一起發現屍準就是野野口老師您,這是真的嗎?”大概是談話性節目派來的女記者吧,竟然大束地就直呼我老師,神經粗得叫人有些不快。不過,不管怎樣,也不能因此就亂講一通。

“嗯,是真的。”我答道。

身為媒體人的興奮透過門傳了進來:“老師您為什麼去日高家呢?”“對不起,該講的我都對警方講了。” “聽說您是因為發覺屋子怪怪的,所以才通知了理惠小姐,可否請您具體說說哪裡怪怪的呢?”

“請你們去問警方。”我掛上了對講機。

之前就聽聞記者的犀利,沒想到電視記者的採訪當真是無禮至極。難道他們京法體會這一、兩天我還沒辦法跟人討論這件事嗎?我當下決定,今天就不出門了。然我很關心日高家的事,可是要到現場去探看恐怕是不可能了。

然而,沒想到我正用微波爐熱牛奶時,門鈴又響了。

“我是電視臺的人,可否打擾一下,相您談談?”――這次是個男的――“全國民眾都很想知道進一步的真相。” 如果日高不死就好了,我的心裡不禁出現這種悲痛萬分的臺詞。

“我也只是發現而已。”

“不過您一直和日高先生很親密吧?”

“就算是這樣,關於事件,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還是想打擾您一下。”――這男的死不罷休。

我嘆了口氣,讓他一直在門口哀求也不是辦法,會打擾到鄰居。對這些後生晚輩,我就是沒轍。

將對講機的話筒擺好,我走出玄關。門一開啟,麥克風全都湊了上來。 結果,在訪問的夾擊下,我的一整個早晨就泡湯了,連要好好吃頓早餐都沒有辦法。

中午過後,我一邊收看電視的訪談節目,一邊吃著鳥籠泡麵,突然熒幕上大大映出我的臉孔,害我不小心就噎住了。那是今天早上才拍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播出戲了。

“聽說您小學就認識日高先生了。就野野口先生的角度來看,他是個怎樣的少呢?”女記者以尖銳的聲音問道。

面對這樣的問題,鏡頭前的我想了很久。當時我自己沒有發現,不過這段沉默竟意外地長,影像就這麼定住了,電視臺大概是來不及剪接吧?可以想見當時在場白者先生們肯定很不耐煩,這樣看著畫面,我才徹底領悟到。 “我想他是個個性很強的人,”鏡頭前的我終於開口了,“有時你會覺得他為人很好,不過他也有冷酷到令人驚訝的一面,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吧?”

“您說的冷酷,可否舉例加以說明?”

“譬如說……”我一邊說一邊沉吟了一下,“不,我一時也想不出來,何況無事我也不想在這裡講。”

其實,當時我腦海裡浮現的是日高殺貓的那件事,不過,它並不適合在傳媒前公開。

“對於殺死日高先生的犯人,你有話想對他說嗎?”問了幾個流俗的問題後,女記者不忘補上這句陳腔濫調。

“沒有。”這是我的回答,一旁的記者顯得頗為失望。

之後,棚內的主持人開始介紹日高生前的寫作活動。就擅長描寫人間百態的背景來看,作家本身的人際關係肯定也很複雜,這次的事件恐怕也是受此牽連的吧?--主持人的話裡隱約透著這層意思。

接著他又提到,最近日高因為《禁獵地》這部作品而捲入風波,已故版畫家被影射為小說的男主角,他的家人還因此提出抗議。不過,媒體似乎還沒查到,昨天畫家屬之一的藤尾美彌子曾造訪日高。

不只是主持人,連偶爾以來賓身份參加這類節目的藝人都大放厥詞,各自發表他們對日高之死的看法。不知為何,我忽然感到一陣厭惡,關掉了電視機。想要知道重要事件的相關訊息,nhk 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日高的死還不到公共頻道為他製播別節目的程度。

這時電話響了,我己數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通電話了。我總是想,萬一這和工作有關就糟糕了,所以都會拿起話筒,可是至今為止,千篇一律都是媒體打來的。

“喂,我是野野口。”我的口氣已經有點不悅了。

“你好,我是日高。”咬字清晰的聲音,肯定是理惠沒錯。

“啊,你好。”這時候該講些什麼,我一時想不出來,只能勉強湊出一句奇葩話,“後來怎麼樣了?”

“我昨天住在孃家。雖然心裡知道必須和很多地方聯絡,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是啊,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在家裡。今天早上警方的人跟我聯絡,說希望我到案發現場再次接受訊問。”

“訊問已經結束了嗎?”

“已經結束了,不過警方的人還在就是了。”

“媒體很討厭吧?”

“嗯,不過出版社的人,還有之前我丈夫認識的電視臺的人也來了,所以全交給他們去應付,我輕鬆了不少。”

“這樣啊。”我本來想說這真是太好了,不過反過頭一想,這句話對昨天才痛失丈夫的遺蠕而言好像不太恰當,所以又吞了回去。

“倒是野野口先生被電視臺的人追著跑,肯定十分困擾吧。我自己是沒看電視啦,不過出版社的人告訴我情形,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才打電話過來關心一下。”

“是這樣啊?哪裡,你不用擔心我,採訪的攻勢已經告一段落了。”

“真的很對不起。”

那是打從心裡感到愧欠的語氣。明明當下她才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卻還有心思 替別人著想,這點讓我深感佩服,我再度感受到她的堅強。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請不要客氣盡管跟我說。”

“謝謝,夫家的人還有我孃家的媽媽都來了,所以沒有關係。”“這樣啊。”――我想起日高有個大他兩歲的哥哥,年邁的母親和兄嫂一起同住――“不過,真的有我可以做的,請務必告訴我。”

“謝謝您,那我就先掛電話了。”

“謝謝你特地打電話過來。”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腦海裡一直想著理惠的事。她打算要怎麼生活下去?她還年輕,聽說孃家是開貨執行的,經濟條件不錯,生活應該不成問題。可是,要從打擊中站起來恐怕需要不少時間吧。畢竟他們才剛結婚一個月。

曾經,理惠只不過是日高的小說迷之一。有一次,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了日高,因而開始交往。這意味著,昨夜她同時失去了兩件寶貴的東西:一個是丈夫,一個則是作家日高邦彥的新作。

正這麼想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對方請我去上談話性節目,我當場就拒絕了。

加賀刑警來的時候,己經是傍晚六點以後的事了。聽到對講機的鈴聲,我厭煩地以為又是哪家媒體的記者,沒想到探頭一看,竟然是他。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他身邊跟著一個看來比他年輕,叫做牧村的刑警。

“對不起,我還有兩、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我早料到了,你們上來吧。”

然而,加賀刑警並未做出脫鞋的動作,他問:“你正在吃飯嗎?”

“不,我還沒吃,才正在想要吃什麼才好。”

“那我們到外面去吃好了?老實說,一整天忙著偵訊,我們連午飯都沒吃呢?”

牧村刑警附和地衝著我苦笑。

“好啊,那要去哪裡?我知道有家店的豬排飯很好吃,可以嗎?”

“哪兒都行,”這麼說的同時,加賀刑警好像想到了什麼,他用大拇指朝後頭比了比,“再過去有一家餐館,老師昨晚去的就是那間店嗎?”

“是啊,你想去那裡嗎?”

“就那裡好了,那家店近,咖啡又可以免費續杯。”

“太好了。”牧村刑警幫腔似的說道。

“我是無所謂啦,那我去換一下衣服。”

趁著他們等我換衣服的空檔,我想了一下加賀刑警找我去那家餐館的理由,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還是,真如他所說,只是因為近、有咖啡可喝?

終究我還是想不通,只好走出了房間。

來到餐館,我點了燒烤蝦飯,加賀刑警和牧村刑警各點了烤羊排和漢堡肉套餐。

“之前講的那本小說,”等女侍離開後,加賀刑警馬上開口說道,“啊,就是日高先生留在電腦熒幕上的那本,叫做《冰之扉》的。”

“唔,我知道。昨天你還說要去查清楚,看那是昨天才剛寫的,還是隻是把龍己經發表的部分叫到熒幕上而己,己經有答案了嗎?”

“己經有答案了,應該是昨天寫的。我問了聰明社的負責人,他說跟之前連載的部分接得剛剛好。”

“這麼說來,在被殺害之前,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囉。”

去加拿大的日子迫在眉睫,就連日高也得拚命趕工吧?雖說他之前總是找各種搪塞的藉口,毫不在意地讓編輯焦急等待。

“很可能他昨天白天就己經寫好十張或二十張了,可是依照他個人的習性,他總是說自己一張都沒寫。”

“出版社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應該是吧。”我點了點頭。

“可是,他的太太理惠出門的時候,他跟她說自己恐怕要到半夜才會到飯店。而事實上最晚到八點,他己經寫好二十七頁了。如果就《冰之扉》的連載一期約三十頁的份量來算,他己經快要完成了。說延後還可以理解,可是有像這樣進度超前那麼多的嗎?”

“應該有吧。寫作這種事又不是機械作業,靈感不來的話,可能杆在書桌前好幾個小時都寫不出來;相反地,文思泉湧的話,可能一會兒功夫就寫好了。”

“日高先生有這樣的傾向嗎?”

“有吧,話說回來,幾乎所有作家都是這樣吧?”

“這樣啊?我是不太能夠想像你們那個世界的事啦。”加賀刑警將前傾的身子回覆到原來的姿勢。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麼要在張數上打轉。”我說,“總之,理惠出門的時候,日高的小說還沒寫好,可是發現屍體的時候,小說己經快要完成了,對吧?也就是直到日高被殺的那段期間,他都一直在工作,不就這麼簡單嗎?”

“或許是吧。”加賀刑警點了點頭,但還是一副無法完全說服自己的樣子。

從這位曾是我後進的教師身上,我總算見識到警方辦案真的是連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

女侍將餐點端了上來,我們的談話稍微中斷了一下。

“對了,日高的遺體怎麼樣了?”我試著問道,“你不是說要解剖嗎?”

“今天已經進行了。”如此說完後,加賀刑警看向牧村刑警,“你不是也在為嗎?”

“不,我沒自己去,如果我在場,現在怎麼還吃得下?”牧村皺起眉頭,將叉子向漢堡肉。

“這倒也是。”加賀也一臉苦笑,“你說解剖怎麼了?”

“不,我是想死亡時間是不是己經推

斷出來了?”

“我還沒仔細看過解剖報告,不過應該會很清楚吧。”

“那一定正確嗎?”

“那要看你是基於什麼來判斷,例如……”他本來想講,後來又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講了。”

“為什麼?”

“你的飯會變難吃喔。”他指著我的盤子。

“也對,”我點了點頭,“那我還是別問了。”

加賀刑警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像在說這樣才對似的。

吃飯的時候,他不再提起謀殺,反而盡問我一些關於寫作兒童讀物的事。譬如最近流行哪一種書啦?對於時下兒童遠離書本有什麼看法等等。

我跟他說,賣得好的都是教育部推薦的優良圖書,至於小孩不愛看書主要是受到父母的影響。

“簡單來說,現在的父母自己都不看書了,卻一味逼著小孩去讀,可是由於睡沒有閱讀的習慣,所以也不知道該給孩子看什麼才好,結果只能把政府推薦的圖鬥塞給他們。不過,那種書通常內容生硬又無趣,只會讓孩子更討厭書本。這種惡仁環應該會週而復始地重複下去吧。”

聽到我這番話,兩名刑警一邊吃著餐點,一邊露出欽佩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多少。

由於他們點的都是套餐,所以最後咖啡送了上來,而我則加點了一杯熱牛奶。

“您大概想抽一根吧?”加賀刑警邊將手探向菸灰缸。

“不,不用。”我答。

“咦,您己經戒菸了嗎?”

“嗯,兩年前戒了。醫生叫我不要抽,因為我的胃不好。”

“這樣啊?早知道就坐非吸菸區好了。”他將伸向菸灰缸的手收了回來,“我一直以為當作家的都要抽菸呢,日高先生看來似乎也是個老煙槍。”

“沒錯,他工作的時候整個房間煙霧瀰漫,會讓人以為正在趨蟲呢。”

“昨天晚上發現屍體的時候怎麼樣?房間裡有煙霧嗎?”

“讓我想想,畢竟當時太混亂了。”我喝了一口牛奶,沉吟道,“應該是有一煙吧。唔,我想是這樣沒錯。”

“這樣啊。”加賀刑警也將咖啡杯送到嘴邊,接著他慢條斯里地拿出筆記本,“有一件事我想再做確認,與您八點抵達日高家有關。”

“嗯。”

“當時野野口老師因為按對講機沒有人接,再加上屋裡的燈全暗了,所以才打電話去理惠夫人寄宿的飯店,對吧?”

“是啊。”

“關於屋裡燈光的事,”加賀刑警直勾勾地盯著我,“你確定是全暗的嗎?”

“是全暗的,沒錯。”我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不過,從正門口應該看不到工作室的視窗,難道你有繞進院子裡去嗎?”

“不,我沒繞進去。不過,工作室的燈有沒有亮,站在門口拉長脖子看就知堆了。”

“是這樣嗎?”加賀刑警的表情有一點疑惑。

“工作室的窗戶旁正好有一株高大的八重櫻,如果裡面的燈亮著,那麼一眼京看到櫻花了。

“啊,沒錯。”加賀刑警和牧村刑警相視點頭,“這樣我們就懂了。”

“這個問題有這麼重要嗎?”

“不,請把它當作單純的確認。像這種地方如果我們報告不清不楚,會捱上司排頭的。”

“真是嚴格。”

“到哪裡都是一樣的。”加賀刑警露出從前教書時的笑容。

“對了,偵辦的情況怎麼樣了?有沒有新的進展?”我輪流看著兩位刑警,最後目光落在加賀的臉上。

“才剛開始而己。”加賀刑警沉著地回答,一方面也在暗示,偵辦的情況不便透露。

“電視上提到也有可能是臨時起意的犯案,意即犯人本以竊盜為目的侵入日湊家,卻沒想到被日高撞見,所以才失手殺了他。”

“這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你不是不太相信這個假設?”牧村刑警說。

“是啊。”加賀刑警好像瞪了隔壁的牧村一眼,“我個人認為這樣的可能性很低。”

“為什麼?”

“一般闖空門都是從大門進去,因為萬一被發現的話,可以隨便找個藉口搪塞,再從門口大搖大擺地出來。不過,日高家的大門如您所知,是鎖上的。”

“有沒有可能是犯人特地把門鎖上?”

“日高家的鑰匙總共有三把,其中兩把在夫人理惠身上,剩下的一把在日高先生的長褲口袋裡。”

“可是,也有小偷是從窗戶進出的吧?”

“也是有啦,不過這種手法的計劃就周詳多了。小偷會在事先暗中調查,看這家人什麼時候不在、會不會被路過的行人目擊到,這些都確認了,他們才會採取行動。”

“這不就對了?”

“可是,”加賀刑警露出雪白的牙齒,“如果小偷事先調查過的話,就應該頭那個傢什麼都下剩了,對吧?”

“啊,對呢。”我張大嘴看著兩位刑警,牧村刑警也露出淺淺的笑。

“我覺得……”加賀刑警說到一半,略微猶豫地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應該是認識的人做的。”

“看,結論不就出來了。”

“這些話只能在這裡講。”他用食指碰觸著嘴唇。

“嗯,我曉得。”我點了點頭。

接著他對牧村刑警使了個眼色,年輕的警官拿了帳單站了起來。“哎呀,這讓我來。” “不,”加賀刑警出手制止了我,“是我們找你來的。”

“不過,這不能報公帳吧?”

“是不行,因為只是晚餐。”

“不好意思。”

“請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我看向櫃檯那邊,牧村刑警正在付帳。

不一會兒,我發現他的樣子怪怪的,好像正和櫃檯小姐說著什麼。櫃檯小姐邊往我這兒看過來,邊回答他的問題。

“對不起。”加賀刑警並未看向櫃檯,繼續面朝著我,維持一樣的表情,“我們正在確認您的不在場證明。”

“我的?”

“是的。”他微微點頭,“我們己經向童子社的大島先生做過確認了,不過,我們警方必須儘可能掌握所有相關證據,請原諒。”

“所以你們才挑這家店?”

“如果不是同一個時間來,值班的女服務生就會不一樣了。”

“真有你的。”我打心裡感到佩服。

牧村刑警回來了,加賀刑警問他:“時間合得起來嗎?”

“嗯,合得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說完後,加賀看著我,瞬間眯起了眼睛。

就在我們離開餐館後不久,我談到把整起事件記錄下來的事,加賀刑警表現莫大的關心。如果我沒提起這件事的話,大夥兒走到我的公寓前,就會各自散去吧。

“我想這種經驗大概一輩子不會遇到,所以才想用某種形式把它記錄下來。唉,你們大可把它當作是作家的天性在作祟。”

聽我這樣一講,加賀好像在盤算著什麼,不發一語。接著他說:“可不可以借看一下?”

“借看一下?讓你嗎?不行,我不是為了要給人家看才寫的。” “拜託你。”他欠身央求,連牧村刑警也做了相同的動作。

“饒了我吧!大馬路上的,這樣讓我很尷尬耶。我寫的內容,剛剛己經全告哲們了。”

“那也沒有關係。”

“真是敗給你了。”我搔著頭,嘆了口氣,“那你們上來坐一下好了,我把它存在文書處理機裡,列印的話需要一點時間。”

“謝啦。”加賀刑警說。

兩名刑警跟著我回到住處。我把印表機開啟,加賀刑警來到旁邊探頭探腦的。“這是專門處理文稿的打字機?”

“是啊。”

“日高先生家裝的可是電腦呢。”

“因為他喜歡嚐鮮嘛!”我說,“上網傳送信件啦、玩線上遊戲啦,他好像用它做很多事情。”

“野野口老師您不用電腦嗎?”

“我有這個就夠了。”

“是因為稿子都會有人來拿嗎?出版社的人?”

“不,大部分時候我都用傳真,在那兒不是?”我指向屋內一角的傳真機。因為共用一支電話線,所以旁邊還接了無線電話的主機。

“不過出版社的人昨天過來取稿了。”加賀刑警抬起頭說,是無心的嗎?我總覺得他的眼底藏著另一層深意。

是認識的人做的――我不禁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

“我們有很多事情得直接面對面談,昨天他是特地過來的。”

對於我的回答,加賀只是沉默地點了個頭,不再說些什麼。

列印結束後,我把東西交給他之前說道:“老實說,我隱瞞了一點事。”

“是嗎?”加賀刑警好像不怎麼驚訝。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覺得那和事件無關,而且也不想平白無故冤枉人。”――是有關日高殺貓的事。 “我知道了,我早料到會有這種情形。”加賀他們接過我列印出來的筆記,再三致謝後離開了。

於是,就在加賀他們回去之後,我馬上開始撰寫今天的部分,也就是接著他們拿走的部分寫下去。或許他們會想要接著讀,不過我想我還是儘量不要去想這件事會比較好。不然的話,繼續寫下去就沒啥意義了。

事發後己過了兩天。日高邦彥的葬禮在離日高家幾公里外的寺廟舉行,包含出版社的人在內,有很多賓客來訪,連想要燒柱香都得排隊。

這其中當然也有電視臺的人。不管是攝影人員或採訪記者,全都擺起正經八毛臉孔。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人為了拍攝比較聳動的畫面,那一雙眼睛就像蛇一般地四處掃視著。只要某位賓客多灑了幾滴清淚,攝影機的鏡頭馬上對準他。

我上完香後,站在簽到的布棚旁,看著陸續前來的賓客。其中不乏藝人的身影,我想起日高的作品被翻拍成電影時,這些人曾擔綱演出。

上香儀式後是誦經,接著是喪家致詞。理惠身著全黑的套裝,手裡緊握著念珠,淡淡地向出席的賓客致謝,接著她談起自己對丈夫的無限思念。頓時,靜謐的會為此起彼落地傳啜泣聲。

一直到最後,理惠的致詞裡沒有半句提到犯人或是自己的怨恨。不過,這樣反而更讓人感覺到她的憤怒和悲傷。

棺木抬出後,賓客們也陸續離開會場,這時在人群裡,我意外地發現了一人。正當她離開寺廟的時候,我叫住了她:“藤尾小姐!”

藤尾美彌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長髮順勢一甩:“您是?”

“那天,我們在日高家見過面。”

“是,我想起來了。”

“我是日高的朋友,敝姓野野口。補充說明,我和你哥也是同一所學校的同學。”

“應該是吧,那天我聽日高先生說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不知你有沒有空?”

一聽此言,她看了看手錶,接著又望向不遠處。

“有人在等你嗎?”

順著她的視線,可以看到一輛淡綠色的小貨車停在路旁,駕駛座上的年輕男子正看向這邊。

“是你先生嗎?”

“不,不是那樣。”

我心裡認定他們是一對情侶。

“要不在這裡談也行,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

“什麼問題?”

“那天你和日高談了什麼?” “談了什麼?還不都是些老問題。希望他儘可能把書本回收,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的錯誤,把有爭議的部分改寫成與我哥哥無關。因為我聽說他就要到加拿大去了,所以也想確認一下,今後他要用什麼方法來展現解決事情的誠意。”

“那日高那邊怎麼說?”

“他是有誠意要解決事情啦。不過他也說了,並不打算扭曲自己長久以來的信念。”

“也就是說他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囉?”

“他好像覺得,只要不以揭發他人隱私為樂趣,為了追求作品的極致藝術,就算侵犯到主角人物的隱私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你不能認同吧。”

“那是當然。”她微微揚起嘴角,不過那動作稱不上是微笑。

“結果那天你們談判破裂了?”

“我請他答應我,到加拿大後要馬上和我聯絡,看用什麼方式繼續我們的談判,我看他出發前也很忙,再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先取得這樣的共識。”

站在日高的立場,也只能先這樣答應她吧?

“之後,你就直接回家了嗎?”

“你說我嗎?是的。”

“途中沒有到哪裡去?” “是的。”點完頭後,藤尾美彌子睜大眼睛瞪著我,“你是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不,這是哪兒的話。”我低下頭,搓了搓鼻子。不過,如果這不算調查不在場證明,又是什麼呢?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她嘆了口氣:“昨天,我己經見過警方,也被問到相同的問題。不過,他們問得比較露骨,像是你是不是恨著日高先生什麼的。”

“啊,”我看著她的臉,“那你怎麼回答?”

“我說我並沒有恨他,只不過希望他能尊重死者罷了。”

“《禁獵地》這本書,”我說,“真的讓你這麼在意嗎?你覺得它褻讀了你哥是嗎?”

“誰都會有秘密,而且應該有權不讓它公開,就算是己故的人也一樣。”

“要是有人覺得這些秘密很感人呢?想把這份感動傳達給世人知道,有那麼罪惡嗎?”

“感動?”她盯著我看了良久,然後緩緩地搖頭,“對少女施暴的中學生會令人感動嗎?”

“以感動人心為前提,有時也會有一些不得不描寫的場面。”

她再度嘆了口氣,故意要讓我知道她的不以為然:“野野口先生,您也寫小說吧?” “是,是以青少年為訴求的小說。”

“你如此拼命地為日高先生辯護,是因為自己也是作家吧?”

我稍微想了一下,說道:“或許吧。”

“真是令人討厭的工作。她看了看手錶,說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隨即轉身,朝前頭等候的車子走去。

我回到公寓後,發現信箱上貼了一張字條:“我在之前去過的那家餐館,請回電,加賀。”字條上還附註了應是餐館電話的號碼。

我進入屋裡換好衣服,沒打電話就直接往餐廳走去。加賀坐在靠窗的位子,正讀著書。書本罩著書套,看不見書的封面。

看到我來,加賀趕忙站起,我用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沒關係,你坐。”

“這麼累還讓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他低下頭說道。他好像知道日高的尊在今天舉行。

我跟女侍點了杯熱牛奶,坐了下來。

“你的目的我知道,是這個吧?”我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疊摺好的紙,放至的面前。這是昨天寫好的部分,我出門之前把它印了出來。

“不好意思,多謝幫忙。”他伸出手,似乎打算就此一讀。

“抱歉,我希望你不要在這兒看。你如果讀了我昨天給你的部份就會知道,裡面也寫了你的事,這樣怪尷尬的。”

聽到我這麼說,他微微一笑。“也對,那我就先不看了。”於是他把紙再度勿好,放進上衣的內袋。

“話說回來,”我喝了口水後問道:“我的筆記是否有參考的價值?”

“有啊。”加賀刑警馬上回答:“像是案發當時的氣氛,這類東西光用耳朵甲聽不出來的,可是一旦付諸文章就很容易掌握。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所有案件白擊者或發現者都能像這樣寫出來,那就省事多了。”

“如果能這樣當然是最好。”

這時女侍送來了熱牛奶,我用湯匙把凝結在表面的薄膜拿掉。

“貓的事你覺得怎樣?”我問道。

“嚇了一跳。”他說,“受到貓的迫害是時有所聞啦,不過因為這樣而做出刀事的,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你們會去調查養貓的那個太太吧?”

“我向上面報告過後,他們馬上派人去查了。”

“是喔。”我喝了口牛奶,彷彿是自己去告的密,心裡感覺不太舒服,“至於其他的部分,應該和我跟你們講的一樣吧。”

“沒錯,”他點了下頭,“不過描寫細節的地方,還是很有參考的價值。” “有那種地方嗎?”

“例如寫到您和日高先生在房裡談話的那段,裡面提到日高先生當時抽了一根香菸,這個如果不讀老師的筆記是不會知道的。”

“不,我也不是那麼確定他是否真的只抽了一根,也或許是兩根。總之,我讓得他有抽菸就對了,所以就大略地寫下來。”

“不,絕對只有一根。”他十分肯定地說。

“嗯?”我不懂這跟整起案件有什麼關聯,或許警方對事物的看法自有其獨至見解。

接著我跟加賀刑警提起,葬禮過後我和藤尾美彌子交談的事,他似乎非常感興趣。

“結果我還是沒問出來,不過她有不在場證明吧?”

“她是其他同事去調查的,不過聽說是有的樣子。”

“這樣啊?那就沒必要把她考慮進去了。”

“老師你覺得她有嫌疑嗎?”

“也談不上嫌疑,不過就殺人動機而言,她似乎比較有可能。”

“您所謂的動機指的是親人隱私被侵害一事吧。不過就算把日高先生殺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嗎?”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因為看不到對方解決問題的誠意,氣憤之餘,她貿然採取行動呢?”

“不過,她從日高家出來的時候,日高還活著呢。”

“或許她離開後又馬上折了回來?”

“打算行兇嗎?”

“嗯,”我點了點頭,“打算行兇。”

“不過,那時理惠夫人還在家握。”

“或許她一直躲在一旁,等她出門後才採取行動。”

“藤尾美彌子可能知道理惠夫人要出門的事嗎?”

“這個只要稍作交談就能察覺得到吧?”

餐桌上,加賀刑警十指交疊著。他將兩個拇指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分開,這樣的動作持續一陣子之後,他說:“她從大門進入?”

“不,應該從窗子吧?因為大門是鎖著的。”

“身穿套裝的女性從視窗爬進去嗎?”他幾乎耍笑出來,“而日高就呆呆地看著?”

“她只要等到日高去上廁所就好了,然後趁他回來前躲到門的後面。”

“拿起紙鎮?”加賀刑警輕輕地舉起右拳。

“應該是吧。等到日高一進入房間,”我也掄起右拳,“就從他後腦一把敲下去。”

“這樣啊。然後呢?”

“嗯,”我回憶著前天加賀刑警說過的話,繼續說道,“用東西勒住他的脖子……,用電話線對吧?然後就逃走了。”

“從哪裡逃走?”

“當然是從窗戶啦。如果是從大門出去的,我們來的時候門就不會上鎖了。”

“是這樣啊。”他將手伸向咖啡杯,這時才發現裡面己經空了,於是又將它擺回原位,“可是為什麼不能從大門出去呢?”

“這個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不想引人注意吧?這是犯人的心理作用。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有不在場證明的話,剛剛講的都只是假設而己。”

“嗯,也是。”他說,“因為她有不在場證明,所以我也把老師的話當作假設來聽。”

聽到他這句話,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大可把它忘了。”

“不過,很有參考價值,我覺得是很有趣的推理。先不管那個了,你可不可幫我做另一個推理?”

“我是沒有自信可以做出專業的推理啦……是什麼?”

“為什麼犯人要把屋裡的燈全關掉呢?”

“那是想要讓你以為……”我考慮了一下說道,“屋裡沒人吧?萬一真的有誰來了,也會就此打道回府,這樣屍體就能晚一點被發現。事實上,當我看到屋裡全暗的時候,真的以為沒人在家呢。”

“你是說犯人想讓屍體晚一點被發現?”

“這應該也算犯罪心理吧?”

“那麼,”他說,“為何電腦還開著?”

“電腦?” “嗯,老師您的筆記裡也有記載,說進入房間的時候,看到畫面上閃著白色的亮光。”

“確實如此,大概是犯人以為電腦就算開著也沒啥要緊吧?”

“昨天我回家後做了個簡單的實驗。我把房間的燈全部關掉,只讓電腦熒幕開著。結果我發現那還蠻亮的,站在窗外隱約可見光線從窗簾透出。如果真要製造沒人在家的假象,應該連電腦都關掉才對。”

“那他大概是不知道關機的方法吧?沒碰觸過電腦的人,不知道這事也沒啥大不了。”

“不過要關掉熒幕是很簡單的,只要按下開關就行了。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乾脆拔掉插頭也行。”

“可能是他沒注意到吧?”

加賀直直盯著我看,接著他點了點頭:“也對,或許是沒留神吧?”

接下來我己不知還能講什麼,只好保持沉默。

“抱歉,佔用你的時間。”加賀說完後站了起來,“今天的部分你也會寫下來吧?”

“我是這坦麼打算。”

“那也能讓我拜讀吧?”

“嗯,我是不介意啦。”

他朝櫃檯走去,中途卻停了下來:“我真的不適合當老師嗎?”他問。我的筆記裡好像寫出了這層意思。

“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我答道。

他垂下眼,嘆口氣後邁開步伐。

加賀到底在想些什麼,我一概不知。如果他能坦白地告訴我他所知道的就好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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