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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已至半月，叢林的病已大有迴轉，他在境遷心中，地位像長輩，年齡像同輩，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對待他，反正不能虧待。
境遷得了空，便扶著叢林去院子裡曬曬春日暖陽，陽光灑照在兩人身上，倒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叢林向來寡言少語，境遷這人怕麻煩，也怕尷尬，雙方都沉默不語的氛圍令境遷有些不自在，便開口打破寂靜。
“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仙人設下了一個磨難，他要所有想要得道的修仙之人，必須自封修為，以凡人之軀透過寸草不生的谷底之道，但是不少修士走進去了，直至壽命的盡頭，卻也沒有再走出來，因此，傳說那個谷底都是修士坐地羽化的屍骸。”
境遷觀察著叢林，以為他對修士的故事有所觸動，然而並沒有，只見依舊閉目養神，神情放鬆了下來，似是對縷縷陽光感到滿意。
“然而，直到有一日，一個年輕的修士在那個谷底走了出來，他對眾人說了一句，修仙不如修人，說完便消失於天地間，有人說這個得道者獲得了眾神賜予的承認，也有人說這個得道者窺得天機，躲過天道的懲罰才順利過關，眾說紛紜，留下懸念讓世人各自參悟。”
境遷說完了，吞嚥了一下口水，順了口氣，講故事也挺累人的。
叢林張開眼睛看著境遷，若有所思，終於開口問，“這個故事是你編的嗎？”
境遷訕笑，也不正面回答，“你認為這個故事怎麼樣。”
叢林平靜地問，“那個年輕的修士真的得道了嗎？”
“沒有，他出谷便不再修仙了，迴歸人間，壽終正寢。”境遷搖搖頭，如實回答。
叢林眉頭輕鎖，眸中帶著一絲疑惑，轉過頭看著境遷，忍不住問她緣由。
“為何？”
故事中，年輕的修士發現谷底其實是人間煉獄，一批批的修仙者前仆後繼，沒有神通的他們發現這山谷走不出來，便開始為了爭奪僅有的資源生存下去，拉幫結派，打鬥殺戮，甚至出現人吃人的景象，修道亦修心，修道之人剝下偽裝，還不如普通凡人。
境遷認為真相殘忍，便騙他說，“我還沒想到緣由，想到再告訴你。”
叢林也不再追問，他自感欠境遷良多，前有日居大師的一番請求，後有境遷的救命之恩，開口詢問，“你可有什麼願望？”
境遷不過是一介凡人，曾經她以為自己會先師父而去，可以避免失去至親的痛苦，沒想到事與願違，想起師父生前對自己的祝願，聲線逐漸變得柔和，細聲道。
“我想感受世間真情，師父給予了我親情，已是難得，但願接下來我能無災無難、平平安安度過餘生。”
這幾年人間戰事繁忙，無災無難就已經是奢侈至極，境遷話鋒一轉，語氣消極。
“這恐怕是不切實際了，徐安鎮快要淪陷了，先生傷好的話也趕快離開吧。”
話題太過沉重，周邊氛圍一時陷入靜默。
叢林細細思索，這個願望並非不可實現，對修士而言，凡人的壽命也不過數十年，護凡人一世無虞並不是難事，何況叢林的背後是整個一元宗，便許下承諾。
“你可願意隨我去一元宗，我會護你終老。”
一元宗，這個修仙世界四大門派之首，擁有世間最浩瀚龐大的靈脈，因有充裕的靈脈加持，宗門內皆是天之驕子，人才輩出，普通修士做夢都想撞破腦袋擠入各大宗門分一羹靈氣。
在如今得道成仙之人寥寥無幾的世道，若論修為最高的修士，最有能力飛昇的修士，均在一元宗，可謂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凡人盡其一生，都未必能有機會接觸修仙之事，更莫說進入一元宗了，境遷當然知道叢林這一承諾之重，浸養在靈氣如此充裕的地方，興許還能得到自己機緣，踏進修仙之路。
但無論是作為修士，還是凡人，無論活在何處，總會有自己的磨難，活得越長，磨難越多，境遷做一凡人，數十年也足以領略人間百態。
每當提起修真界，師父總是對其嗤之以鼻，嫌棄至極，嘴裡嘮叨著，不要接近修士，會觸黴頭，境遷耳濡目染，便對修士敬而遠之。
後來，師父也曾問過她想不想修仙，只是她生來便沒有靈根，對活太久也沒有興趣，便狂妄地說道，修仙有什麼好，世間能有幾人得道，最終還不是逃不過一死，人生百年足矣。
那時，師父已是彌留之際，眼中並無對死亡的畏懼，而是充滿對境遷的擔憂，他憂的是，世間再無人護她。
如今，有人親自說會護她，境遷心中竟有些動搖。
叢林見境遷遲遲未答，只是眼眸清亮地盯著他看了一會，而後語氣俏皮，笑意盈盈地告訴他，“你可知對女子說，護你終老，這可是求娶之意。”
境遷原本只是打趣叢林，想觀摩一下向來高冷的叢林作何反應，沒想到叢林僅是頓一下，頷首回應道，“這未嘗不可。”
反客為主，兩人氣氛變得旖旎曖昧。
“啊？”這下輪到境遷訝異了，兩坨紅暈迅速爬上顴骨，臉龐一陣發燙，心中小鹿亂撞，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向她示愛，允許她一時丟人現眼罷。
境遷看著叢林毫無波瀾的眼神，也就逐漸清醒了起來，再傻也知道對方只是為了報恩而已，巧了，她最討厭便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橋段，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與利益、恩情相連，到頭來，愛與不愛都分不清楚，害人害己。
旖旎散去，境遷正色道，“多謝先生好意，你對我無情，我亦對你無意，婚姻大事莫要隨便允諾，免得牽扯一生。”
叢林方覺唐突，一時啞言，其後真誠致歉，“冒犯了，抱歉。”
常年身居高位之人，能屈能伸，已是難得。
“不是，我沒有說教的意思，我只是……。”
聽到對方道歉，境遷倒慌張起來，反思自己是否太過激進，怎麼就對別人說教起來，“我是說，報恩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例如給錢，住大屋，保平安之類的…….”
境遷吧啦吧啦說了一堆，最後說了一句，“希望你不要介懷。”
叢林見她到處找補，神情慌張，著實是自己唐突才導致這番話，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不免輕笑出聲，“確實是我思慮不周，並無介懷。”
境遷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大意了，和人共處不到半月，就沒有了戒備，交淺言深可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