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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雪瑩白剔透，些許嫩綠的枝丫從枯黃的葉子裡探出了頭。此時，安靜的公寓裡只能聽見遊戲的聲音。
少年睏倦的撐著頭，食指輕輕地戳著一隻狸花貓的肉墊。這是一隻差點兒凍死在寒冬的貓，她和宋栩把它撿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凍得沒什麼反應。但經過應時笙的一陣搗鼓，這隻貓奇蹟般的活了下來。
從此，這隻貓作為戰隊的吉祥物被留了下來，周涼昱還為它取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凌敗，寓意戰隊全戰全勝。
“玄星，我們現在做這些是不是太早了點兒？”
儲備年輕的青訓選手，包括成立專業的賽訓組什麼的對於才成立不久的凌雲戰隊來說，可能有些操之過急了。
“賽場瞬息萬變，未雨綢繆總沒有錯。萬一我們其中一個因為各種原因不能上場比賽，你是打算棄賽嗎？你選擇了建職業戰隊，就不要把你的夢想兒戲化。”
“嗯，我知道了。”
少年的思慮比他周全，但這種周全隱隱讓他察覺出了一些不同尋常，就像將死之人在安排後事一樣。他認真的盯著少年的模樣，猛地想起從少年借給他的一本書中描寫的畫面。
月色和雪色，少年是第三種絕色。
“玄星，你以後會離開凌雲戰隊嗎？”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少年能夠留下來。但有的人啊，一看就是並非池中之物。凌雲留不住，聯盟留不住，他的世界比地還厚，比天還廣。
“會。”
少年的回答毫無遲疑。
宋栩聞言一笑，這才是一往無前，無憂無懼的他啊。
“凌雲戰隊終會榮耀加冕，那一天並不會太晚。”
篤定的聲音從少年口中說出來，那種信服的力量振聾發聵。原來，還有一個人比他更相信凌雲戰隊會奪冠，會登上那榮耀之巔。而他還在杞人憂天的怕少年離開，格局小了。
“對了，玄星，最近那明星沒有聯絡你嗎？”
“沒有。”
“那也挺好的，咱們是兩個圈子的人，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父親的那筆醫藥費是他找節目組找上你的。”
天上不會掉餡餅，人情都是要還的。
那麼多戰隊，節目組沒必要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隊伍來錄節目，一沒流量，二沒話題，還賺什麼錢。
“這……”
雖然他也猜到了一二，可這麼大的人情該怎麼還呢。
他腦袋瓜子一轉，炯炯有神的看向少年：“要不，讓他入贅得了，彩禮錢，哥砸鍋賣鐵也給你補上。”
“你想死的話，可以這麼做。”
少年面無表情的在他的眼前捏碎了他的茶杯，他的老古董茶杯！
“哈哈，哥就是開個玩笑。”
宋栩抹了抹額頭的汗，好險。
“葉子，我可以抱抱它嗎？”
蘇暮蹲在地上，這隻貓好像不喜歡他。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就被撓了，還被打了好幾針。
“隨便。”
她又沒抱著這隻貓。
蘇暮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結果不出意外地，貓一到他的懷裡就開始掙扎。一溜煙兒的功夫，貓便跳到了應時笙懷裡。
他果然討厭應時笙。
看透一切的周涼昱吸了口奶茶：“屬性相同的兩個人不適合住一屋，俗話說得真沒錯，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看破不說破。”
吃瓜不快樂嗎？
“有道理，訓練訓練，明天還有比賽呢。”
以目前他們戰隊的積分，有很大的可能性進入決賽，去爭奪那張職業聯賽的入場券。可這並不意味著就能鬆懈下來了，相反，要比以前更努力。
想贏過職業聯賽裡面的戰隊，就得藉助比賽不斷地去發現自身的問題，練更多的陣容，取長補短，打出獨屬於凌雲的風采。
“我看過明天和我們對戰的那個戰隊的比賽影片，那叫打得一個亂啊，我們絕對妥妥的，十拿九穩。”
“周涼昱，你要改掉你這輕敵的毛病。”
“這把碾壓局，瞧好了。”
“葉子。”
蘇暮有些委屈的抬起頭，貓貓不喜歡他。
“你去收養一隻喜歡你的貓不就可以了嗎？”
蘇暮疑惑的眨了眨眼：“可以這樣嗎？”
“為什麼不可以？”
“好，那我們一起養。”
蘇暮興高采烈的開始翻箱倒櫃，他要給他的貓貓做一個超大的貓窩，一定要比應時笙的好看。
“這蘇暮真有眼光，還給自己的貓找了一個靠譜的金主爸爸。”
宋栩拍了拍少年的肩，蘇暮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唯獨對少年信賴不已，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希望是好事，他出不起第二份彩禮。
枯燥乏味的訓練結束後，少年將手機扔在了桌上。職業比賽這條路，不是光喜歡玩兒遊戲那麼簡單，堅持太難。
“阿葉，出去走走嗎？”
少年抬頭，身著白色休閒服的應時笙宛若一隻綿軟的羔羊，時間柔化了他所有的稜角。
這人還真是在凌雲戰隊任勞任怨幹了好久，不累麼？
就在應時笙以為少年會拒絕他時，眼前的人拿起了外套，神情淡然的凝視著他：“走吧。”
有那麼一刻，他好想讓她的眼睛裡都是他。
年少時，真的不能碰見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念念不忘的都是她。
放手，太難了。
八年的風霜歲月，沒有在少年的容貌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唯獨讓他在意的是，她的眼睛比初見時更深邃了。
也許這八年，她過得沒有那麼好。
“你不害怕嗎？”
像她這樣的人，對他們來說應該是怪物一樣的存在吧。
“嗯？”
“我的存在。”
“你不會傷害我的。”
“那是因為現在的你並沒有價值。”
“我對你是有價值過的，那就夠了。”
柔軟的笑容讓應時笙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溫柔，像一杯白開水，沒有任何味道，卻能讓人在嚐盡人間百味時，隨手拿起一杯不膩的白開水。
“應時笙，手錶該換了。”
一隻泛舊的手錶有些格格不入的戴在他的手上，她隨手送的東西，他視若珍寶，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戴習慣了，換新的反而不適應。”
她是想抹去她曾留給他的念想麼？
“隨你吧。”
人來人往的街上，多了幾分熱烈的色彩，五彩繽紛的氣球形狀各異，整個空氣裡充斥著浪漫的氣息。
“哥哥，買束花吧。”
捧著玫瑰花的女孩兒臉蛋兒紅撲撲的，天真爛漫的表情在看清少年帽子下的容貌時，眼裡多了亮晶晶的小星星。
“哥哥，買束花送給女朋友吧，今天是情人節有優惠的。”
這麼好看的人，一定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好可惜，這人要是她的親哥哥就好了，她一定要讓他每天來接她上放學，太炫了。
“你是叫小雅嗎？”
“嗯？”
女孩愣住了，她這麼出名嘛？
“現金可以嗎？”
“可以可以。”
她將包裝好的玫瑰花遞給少年，少年接過花後便走了。
好奇怪，她好像見過這個人。
“小雅，這麼帥的帥哥你都沒有印象？人家還記得你的名字呢。”
“想不起來。”
“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們沒機會了。你看見沒有，他把玫瑰花給他旁邊的帥哥了。你是不是拒絕過人家，導致他對女孩子徹底沒興趣了。”
“冤枉啊，我拒絕他，除非我瞎了。”
“也對，今晚做夢的素材有了。”
“出息點兒，別犯花痴了。”
“你還說我，你剛才的目光能把鐵血漢子都給盯臉紅了。”
“有那麼明顯？”
“不要太明顯。”
“愛美不丟人。”
何況，這人好看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應時笙抱著馨香的玫瑰花，眉眼彎彎如月，他知道她只是單純的將花給了他，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欣喜。
情人節，有她，有花，這樣的感覺比蜜蜂釀的花蜜還要甜。
“阿葉，要去以前住的公寓看看麼？”
那裡，是他有關她回憶最多的地方。
沒有其他人踏足過，是他的秘密樂園。
“你可以把它賣個好價錢。”
那個地段，房子應該升值了不少。
“有些東西，比錢珍貴。”
“哦。”
無趣的人，她沒法和他聊天了。
不知不覺，兩人便走到了公寓門口，開啟門，裡面的擺設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樣。她是不懂應時笙的強迫症，有病，還是得治。
“阿葉，你坐下休息吧，我去做飯。”
“好。”
纖塵不染的用具被這裡的主人精心打掃過，連窗外的綠植也被照顧得很好。
她窩在沙發裡，瀏覽著報名凌雲戰隊的選手資訊。而應時笙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上忙下，她莫名像極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一家之主。
她在廚藝上一點天賦都沒有，按照食譜來做，做出來的味道依然一言難盡。
像她這種人，註定是來養活外賣的。
“阿葉，我煲了點湯，時間要晚一點，你餓的話先吃點水果。”
“哦，好。”
精緻的果盤裡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水果，看得出他的刀工不錯。
莫不是去了廚神學院深造過？
春雨料峭，絲絲寒意襲來，倒讓人產生了些許的倦意。
朦朧的霧光遮擋了她的視線，但有一個歡快的聲音似乎在提醒她往前走。穿過一片竹林，一棟磚塊和木頭共同搭建的房子赫然映入眼簾。
斑駁的玻璃窗上，牆壁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牆壁的另一面，是一張木床，女孩兒睡著之前，都會盯著那道裂縫發呆。
會不會有一天，牆壁會倒下來砸在她的身上？
天還未亮，一道身影早早便起來了，煮了一碗麵條，提上工具就要出門。那人似有所感的看向她在的方向，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她失聲了。
這次的夢境真實得令她不知所措。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問你找誰？”
好奇怪，她好眼熟。
是她還沒有睡醒嗎？
她揉了揉眼睛，震驚了，怎麼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別害怕，我是未來很遙遠的你。”
“原來我還在做夢。”
女孩兒握緊門栓，嚇死她了。
“你好像並不開心。”
未來的自己，光鮮亮麗，卻又彷彿失去了一切，她會失去什麼呢？
她回望向屋裡，油然而生的恐懼令她心驚肉跳。
明明知道結局，卻無能為力。
“是不是……”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痛苦，還是讓未來的自己來承受吧。
女孩兒垂下頭，復又看向那個稱是未來她的人：“喂，我可以抱抱你嗎？”
未來的自己，怎麼能這麼孤寂。
“好。”
相擁的那一刻，夢境開始支離破碎。冰涼的手指僵硬得發白，她苦笑一聲，拂去眼角的清淚。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明明已經夠小心努力了，但還是被殘酷的打破了所有的希冀。
苦命的人，只會更加苦命罷了。
“阿葉，你是做噩夢了嗎，不怕不怕。”
少年的脆弱一覽無餘，讓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應時笙，我想回家了。”
“好，那就回家。”
“回不去了。”
她搖了搖頭，她能救贖別人，卻救贖不了自己。
應時笙鼓足勇氣，半跪在沙發邊，仰望著他的神明。
“阿葉，只要你願意，我想……成為你的家。”
心跳如鼓，他一邊害怕她會拒絕他，一邊又希望她能夠垂憐於他。
“阿葉，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不會奢望太多。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不公開也可以。我會聽你的話，不給你惹麻煩。”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留在她的身邊。
“應時笙，你也看到了，我的生命遠比你長得多。你只看到了現在，可二三十年後，你滿臉皺紋，老態龍鍾，而我還是現在的我，你不怕看見我眼裡的嫌惡嗎？”
少年起身，光影交錯，她的背脊挺直如松。
人總是會低估人性。
應時笙愣住了，他確實承受不住她對他的嫌惡。
一點兒都不能。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你現在別無所求，和我在一起了，你也會變得貪心的。你會想和我一樣，擁有長久的生命，不變的容顏。不然，你會在逐漸變老的過程中患得患失，甚至，比誰都嫌棄你自己。”
執念於求而不得的喜歡，原因都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罷了。
“飯，你自己吃吧，我回戰隊了。”
“阿葉。”
他叫住了她，強忍著心中的痛楚，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你要幸福啊。”
“你也是。”
她走出公寓，雨珠打在藏青色的傘面上，顯得很是吵鬧。
那人，在哭嗎？
（宿主，別人的愛意和關心還是可以接受一點的。）
“不需要，有些事情本來可以抗過去的，就怕有人……突然關心。”
哪怕是一句簡單的你還好嗎，或許也會讓人崩潰大哭。
她不想這樣。
太狼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