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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三年級冬天的某個下午之前，汪洋是個呆傻憨萌的愣頭青。
那天下午，汪洋接到爸爸出車禍的電話，命運的軌跡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那天下午，汪洋和女朋友劉敏正在學校對面商場的網咖上網。汪洋正沉溺於《魔獸世界》的對峙之中，突然接到大伯的電話。
“洋洋，出大事了，你爸出車禍了！”
汪洋趕緊從《魔獸世界》中出來，問大伯“撞哪裡了，我爸現在怎麼樣了！”
汪洋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以為爸爸只是受傷了。
“洋洋，你爸快不行了，趕快回家吧！”
大伯急切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汪洋顧不上關機結賬，也顧不上跟劉敏打聲招呼，瘋了一般地衝出網咖，跑向車站，趕上最後末班車。從武漢連夜趕路8個小時回到了常州。
汪洋到家時，家中正在搭建靈堂，爸爸躺在靈堂中央，等不到汪洋回來，已經撒手人寰。
汪洋家住在城市近郊，家中有地，有自建房用來出租，爸媽平時做點小生意，家境殷實。
汪洋還有個妹妹，比自己小兩歲，正在上大一。這會兒也在回家的途中。
爸爸那邊的叔伯兄弟都過來幫忙，媽媽這邊也過來一些親戚。
汪洋看見爸爸躺在靈床上，好像只是是睡著了。一股巨大的悲痛從心底湧上腦門。心突然絞痛到雙腿無法支撐身體，撲通一下跪倒在爸爸面前。汪洋完全沒有意識到眼淚正在像瀑布一樣湧出，滴答滴答地地面很快溼了一大片。
汪洋生性頑劣，兒時非常調皮，經常被爸爸暴揍。卻智商極高，尤其是理工科，幾乎不用學習，就可以拿到很高的分數，深得老師喜歡，還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國比賽獲得名次。
汪洋上學之後，汪洋的爸爸漸漸意識到兒子是塊讀書的料，甚是喜悅，卻又惱於兒子的頑劣，經常訓斥王洋。汪洋漸漸長大，爸爸不再動手，但言語爭執你來我往，氣氛一度緊張。
父子倆相愛相殺多年，實則感情極深。爸爸在世，汪洋還是個孩子。爸爸走了，汪洋必須成長為一個男人，還有媽媽和妹妹需要他來守護。
汪洋的媽媽已經哭腫了眼睛，有氣無力的癱坐在一邊。中年喪夫註定著她接下來的人生不會順利。
此時王洋的妹妹趕回來家，和汪洋一樣的反應，撲通一下，跪在爸爸面前。兄妹倆摟在一起抱頭痛哭。
按照當地習俗，靈堂要擺三天。親戚朋友都陸續過來弔唁。最後一天了，喪事禮儀基本結束了。
汪洋的幾個叔叔伯伯堂叔堂伯們這幾天一直都在幫忙張羅。汪洋心裡很暖，感受到來自同一血脈的支撐。
這種感動存續的時間太短，很快就被現實擊碎。
靈堂正在撤場，屍體火化的事情也聯絡好了。失去父親的悲傷，加上連續守夜，汪洋已經非常疲憊，只想趕快結束這場喪事。
汪洋的三表叔突然說：“陽陽，你爸爸走了，事也辦完了，但生活還得繼續，我們得算算賬了。你是唯一的兒子，父債子償，去年你們家修房子是你爸爸拖我去拉的水泥，8000塊錢，我一直沒跟他要呢！”
“算賬？”汪洋還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情緒之中，三表叔突然提到錢，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前幾年和你爸爸做生意，壓了一批貨，當時說好一人一半承擔損失，那時你爸說手頭緊，我也沒急著問他要。出了這事，我知道你們很難過，但這2萬塊錢的貨，都掛在我賬上，我現在家裡實在困難啊！保險公司不是賠了些錢嗎？”
堂叔有些不好意思，擺了擺手又想解釋“這是你爸爸的命錢，我真沒想著要，但是現在家裡真的太困難了，你弟和妹都要讀書，每天都是錢啊！”
二叔到底是親叔叔，有些惱火“人才剛走，哪有什麼錢，你們找一個小孩家家要什麼錢？”
汪洋無助地看向大伯和媽媽，媽媽又開始小聲抽泣起來，大伯面露難色“洋洋啊，你爸走的太突然了，留下好多事情，我們家三兄弟一起建的單元樓，說好平分，你爸才給拿出20萬，錢都是我和你二叔先墊著的，本來說好樓蓋好了你爸再把尾款給我們，現在這樣我們也沒法跟你爸要尾款了，但這樓已經快竣工了，該花的錢也花了，我們商量商量怎麼處理吧。”
汪洋總算反應過來，明白怎麼回事。爸爸生前做生意都是和家裡的叔伯兄弟一起，有一些賬務的往來，你欠我的，我欠他的。爸爸在時，這些賬目都好說，該還的該討要的，爸爸自會處理好。現在爸爸不在了，這些賬目就變成了糊塗賬，別人欠爸爸的，肯定要不回來了；爸爸欠別人的必須得還。
汪洋家的幾塊地在老城區邊緣，城市城鎮化飛速發展已經把汪洋家變成了城區。汪洋的爸爸和兩個親兄弟商量，在自家地上建一棟大樓，三兄弟一人一個單元，一樓出租為街鋪，其他樓層出租用作辦公，樓頂兩層就自家居住。現在這棟樓已經完工了，爸爸卻突然離開，沒有當包租公的命啊！
想到這裡，汪洋又是一陣心痛，比心痛更加刺痛的是心寒。爸爸屍骨未寒，平日裡親切的叔叔伯伯們，卻算計著錢財。
心寒生出一股氣，包裹著汪洋的心臟，從胸腔蹦出。汪洋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叔伯兄弟的話，只好用腳狠狠的踢翻了旁邊的桌子，表示抗議。
媽媽和妹妹嚇得趕緊過來拉著汪洋，眾人看見汪洋反應如此激烈，也不好再討論此事，於是紛紛表示等汪洋爸爸的喪事辦完了再商量。
這是汪洋第一次直麵人性，有些措手不及。
爸爸在時，汪洋還是個孩子，雖然已經20多歲了，但從來不操心家中的事情。爸爸的汪洋很大方，生活費零花錢都給夠，經常教育汪洋，做人要大方不要計較小錢。因此養成了汪洋仗義疏財的豪爽性情。
爸爸不在了，汪洋不得不面對這一堆說不清的的賬目。汪洋不知道如何處理，又惱火叔叔伯伯們的算計和無情，用最原始的本能發洩心中不滿。
媽媽畢竟是成年人，多年來與爸爸一起做生意，對家目和財務十分清楚。丈夫突然離世的悲痛，讓她這幾日內都六神無主，有氣無力。兄弟們的要賬心算倒是讓她提起精神：家中生意的賬目要算清楚，不能讓人趁火打劫。和親兄弟一起建的大樓是極好的專案，自己得死死拽在手裡，不能讓人佔了便宜。
媽媽聲音沙啞地說“各位兄弟，感謝你們的幫忙，讓老汪體面的走了。我們多年來一起做生意，我們家也多虧了大家的幫襯。生意上的債務總是你來我往，有我家老汪欠你們的，也有一些你們欠我們家的，到時我們再一起結算抵消。我們三兄弟修的那棟樓，都快竣工了，感謝哥哥和弟弟前期部分墊資，還是按照之前的約定，大樓竣工後，再一起結算。”
眾人聽了汪洋的媽媽這番話，也不好再說什麼，怕說多了惹汪洋這個毛頭小子靈堂大鬧。傳出去丟的汪家一眾兄弟的臉面。
汪洋在家待了一個多星期，渾渾噩噩的處理完爸爸的後事。很多年後汪洋都回憶不起來那幾天是怎樣度過。
爸爸與叔叔伯伯們的賬目，都是媽媽在處理，最後達成協議：新蓋好的大樓，只留給汪洋家一樓當街的鋪面和一層住所，其餘都給叔叔伯伯們抵債了。
爸爸平時做小生意，手頭現金流不多。家中存款僅剩有三五萬，加上車禍保險公司的賠償，不過寥寥十餘萬。
汪洋家從衣食無憂淪為只能保持維持溫飽，若不是媽媽頭腦清醒，極力爭取到臨街的一樓鋪面，汪洋和妹妹的生活費學費都是大問題。
汪洋看著媽媽日漸憔悴和消瘦，小心翼翼地安慰和陪伴。心中十分怨恨叔叔伯伯們的涼薄，時不時埋怨咒罵他們幾句。
媽媽倒是沒說什麼，只是交代汪洋要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不要讓叔伯兄弟們看扁了。
汪洋突遇此鉅變，領略了叔伯們的冷酷與算計，失去至親的傷痛，還有將來可能面臨的經濟壓力，內心天真浪漫的底色塗上一層陰冷的色調。
汪洋明亮的雙眸似乎蒙上一層灰色，讓人看不清眼睛本來的樣子。
汪洋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保護媽媽和妹妹，讓爸爸安心九泉，報復一眾薄情的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