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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的雪下得似乎比山腳下更大，一陣陣鵝毛在疾風之中凌亂地飄舞起來。
小子似乎更加高興了，走到一片開闊之地，突然放開公主的手，將自己的熊皮大氅和頭上的斗笠都脫了下來，扔在地上，從腰間拔出劍來。
我的心陡然一驚，以為他要在這裡加害公主。
但只見他緊握寶劍，仰天一聲長嘯之後，便隨著風中飄舞的雪花一起，醉心地舞了起來。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小子一邊在風雪中舞劍，一邊放聲吟唱。
山頂的風在為他奏樂，天上的雪在為他伴舞，手中的劍在為他傾訴，一曲柔腸萬種，感人肺腑。
舞罷，一襲白衣靜立風雪之中，含情脈脈，衣帶振振。
公主也被眼前的一幕打動，眼含熱淚，脫去大氅，展開曼妙的身肢，應和著小子的餘音，欣然起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裙裾飛揚，環佩將將，公主的歌聲和舞蹈漫卷著凜冽的寒風飛雪，將分開後的八年以來，積滯自己在內心深處的，不為人知的，無處訴說的思念與愛戀和盤托出，傾撒在這冰冷而又熱烈的空氣之中。
我看到公主的內心泛起陣陣漣漪，她回想著從前與小子在王宮之中的點點滴滴，那一切美好地如同夢境，那真情純潔得如同此刻的冰雪一般晶瑩剔透。
那時，她的確幻想過，將來長大了，能嫁給小子就好了。
沒想到小子此刻也是這樣想的。
他輕輕走向剛剛舞完一曲的公主，撫摸著她那像溪水一般流過肩頭和後背的長髮，望著她墨藍色玲瓏溼潤的雙眼，緊緊擁住她，將她的身體高高舉起，在飄揚的風雪之中愉快地旋轉。
小子的白衣漸漸融入白茫茫的山景，只看見公主那一襲殷紅色的長裙在白雪之中隨風盪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飛翔的感覺嗎？”公主大笑著，展開雙臂，將白色的鵝毛捧入自己的胸懷。
小子停下旋轉的腳步，將公主抱在胸前，迎著肆意的寒風，大聲說道：“飛兒，嫁給我吧，嫁給我，讓我能夠隨時隨地帶你自由自在地飛翔。”
“好！我嫁給你！讓你帶我一起飛翔！”公主也迎著風雪，愉快地喊道。
“真的嗎？飛兒，你真的答應嫁給我了嗎？”小子聽完公主的話，將環抱著公主的胳膊鬆開，用凍僵的雙手激動地緊握著公主的手，不可置信地低聲問道。
公主看著他的眼睛，從容地點點頭。
小子的眼裡瞬間閃出淚花，再次將公主抱起來，在雪地上轉了一圈。然後放下公主，向著白茫茫的天地之間，仰頭長嘯。
“我要娶如飛啦，我要娶如飛啦！”小子興奮的叫喊聲，環繞在正德宮所在的層層山谷之中，震落了幾棵老樹上壓著的積雪。
公主從地上撿起兩件熊皮大氅，抖了抖衣服上的落雪，將一件白色的披在小子身上，並細心地幫他繫好繩帶。
“但是，你得答應我兩件事。”公主穿好大氅，一邊揉搓著小子凍僵的雙手，一邊柔聲地說。
“什麼事？”小子的神情突然從激動之中冷靜了下來，似乎感覺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公主的眼神也變得嚴肅起來，緩緩說道：“第一件，你得告訴我，子蠻哥哥，也就是你那位替身究竟是誰，又為何會被你們自己人殺害？”
小子聽完，收回自己的雙手，側身而立，望著山下素淨的風景，嘆道：“看來飛兒你還是無法忘記那位曾經的戀人。”
公主急忙側身站到小子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難道我不該記得他嗎？他可是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陪我度過了八年時光的人啊，我怎麼能說忘記就忘記？”
小子低頭看著公主，冷冷地說道：“你以為這些年，是他主動心甘情願地陪在你身邊嗎？”
“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公主睜大眼睛，氣憤地問道。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小子也露出生氣的神色，高聲反問道：“既然我能夠讓他以我的身份留在鄭國王宮，那我也可以讓他替我照顧你，陪伴你，不是嗎？”
“你是說？”公主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
“是我叮囑過他，在我離開之後，繼續保護你，照顧你，不要讓你孤單，不要讓你再受任何人的傷害，因為這是我曾經對你的承諾，即便我不得不離開你，我也要將這份承諾不折不扣地進行下去。”小子激動地大喊著，“所以，我要他代替我留在王宮之中，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在宮裡做我的內應，也是為了你，如飛。”
公主的眼裡湧出不可置信的淚水，她用顫抖的聲音喃喃問道：“難道，這些年，他從未真正愛過我？”
小子看著遠方，搖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心愛你。我只知道，每當他送出信來，告訴我關於你和他之間發生的事情，我的心都會嫉妒得發狂。沒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在煎熬之中度過，我夜夜獨自在黑暗中期盼著，能夠早日與你重逢，能夠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和你一起爬山，賞雪，說話，舞蹈，陪你在這天地之間肆意翱翔，看雲捲雲舒，日出日落。”
公主看著小子憤怒的表情，滿臉哀傷，沒有說話。
她明白小子所有的感受，她也曾日日思念，夜不成寐。她也不是不想與小子成雙成對，白首不離。只是，每當她鼓足勇氣，面對這個話題時，兩人面前似乎又如隔著千萬重無法跨越的鴻溝一樣，遙不可及。
小子看著面色凝重的公主，原本興奮的心再次從高空跌落，失望和憤怒讓他的傷口隱隱作痛。
“咚”地一聲，小子突然一頭栽倒在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