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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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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不絕的暴雨已經持續了一個月。

電閃雷鳴中,滋養了中土萬年的大河波濤洶湧,渾黃的河水不時湧到岸上,數千衣衫襤褸的民夫拼命將泥土堆積在堤壩上,以阻擋氾濫的河水,河水不斷上升。

大河兩岸零散坐落著十幾個村莊,在暴雨中蒙上一層灰色。

河堤上的一個老者眼裡升起同樣的灰色。

然而就在他望向村子的短短時間,“啪”的一聲脆響,他背上本就破爛的衣服被一鞭抽破,鮮血瞬間被雨水沖刷,只留下紅通通的傷口,這令他的背更加佝僂起來。

“老傢伙,再偷懶,老子抽死你!”一個長著三角眼的年輕差役罵道。

這一鞭子著實不輕,老者渾身顫抖,他的背怪異的扭曲著,艱難的在泥水地裡邁動著,當他剛剛在一擔土挑上河堤,還未放下,老者的眼中湧起灰白顏色,身體無力的僵直,整個人滑向怒吼的河水中,瞬間便消失了。

一道驚雷劃破灰濛濛的天空,河堤兩岸上雙眼睛望著老人跌落的地方。

“你們幹什麼?今日若是決堤,只要岷州城見到一滴河水,沈知府必將你們全都捉拿下獄!”一個官吏模樣的人揹負著雙手,站在高處大聲吼叫,他身後早有人為他撐起了大傘,一身鮮亮官服沒有沾上一滴雨水,染上一點泥巴。

他的樣子雖然凶神惡煞,但河堤上的人卻依舊無動於衷,每個人都在喘著熱氣,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的勞累,也許是因為——憤怒。

自大河第一次氾濫,他們就被強行驅趕到河堤上,連續三天三夜的搶險,勉強擋住了暴怒的河水,但這暴雨依舊沒有停息的意思,大河再次氾濫只是時間問題,並且它將會更加猛烈的爆發。

很多人眼中已有了絕望之色,但官吏並不關心他們的憤怒,也不關心他們的疲憊,上峰下的是死命令,擋不住河水,他們這些人就要革職查辦。

沒人願意丟掉自己的烏紗帽,更沒有人願意蹲大獄。

無動於衷的人群激怒了官吏,他再也不顧滿地的泥水和暴雨,拿起皮鞭衝入人群,大力的抽打民夫,“你們這些賤胚子,想造反嗎?”

剛說完這句話,天上又劈下一道驚雷,將他嘴裡的話無限延伸,“造反、造反……”

上千雙憤怒的眼睛注視著他,官吏手中的皮鞭掉在地上,他忽然感到一種湧動的情緒,彷佛這上千民夫變成了一個人,到嘴邊的話脫口而出,“你們、想、造反嗎?”

一道驚雷落在洶湧的河水上,渾濁的河水中,一條巨大的黑色模糊長影扭動著,從水中發出痛苦的鳴叫,整個大地隨著它的扭動而抖動起來。

“不好了,地龍翻身了!”一箇中年漢子大聲驚呼著,接著整個河堤像被一個看不見的犁翻起,河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衝下河堤,民夫、差役、官吏,都被淹沒在這不可抗拒的災難裡。

邯州的暴雨雖然停了,但其他的地方暴雨沒有。

三人在泥濘的土地上艱難的行走,這樣的天氣不能不讓人感到鬱悶,馬兒也有氣無力在泥水中掙扎,韋一物一聲不吭的走在最前,無論暴雨多大,他的衣服和頭

發沒有沾上一滴雨水。

蘭芷像脫離籠子的金絲雀,遠山、暴雨、泥水、樹林……

她對一起事物都保持了旺盛的好奇心,常常會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梁溯寒嚇了一跳,暗想這位大小姐可別得了什麼癔症,到時候可就不好跟李賀交代了,韋一物只是偶爾撇來一個眼神,沒有任何感情,漠不關心。

比起西北,中土腹心之地的確要繁華一些,走不上兩個時辰,就會見到一座村子,或者一個城鎮,城鎮裡客棧酒樓不少,不用像西北那樣風餐露宿,韋一物繼續保持劍宗奢華氣派,只住最好的客棧。

如此大的暴雨,他們只能停留在小鎮上。

小鎮上別的沒有,客棧倒是首屈一指,經年老字號,此地處在南北通衢之地,北接大河,南承大殷富庶州縣,在這個地方開客棧,絕對不愁生意,就連韋一物這樣挑剔的人,也難得的在此地多住了幾天,本想躲躲暴雨,沒想到這雨沒完沒了,停不了半個時辰,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來。

三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在客棧裡關了幾天,小丫頭蘭芷也無精打采的。

大廳裡除了他們三人,還有不少被暴雨困在此地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閒聊著,多是如今天下,誰的修為最高,誰的錢財最多,誰的官運最亨通,講著講著,不知怎得講起這場暴雨起來。

有些客人是從大河之北而來,正趕上這場暴雨,困在這個小鎮上,“諸位可要早做打算,依在下看來,這場暴雨邪氣的很,往年夏日,哪曾有過這種事情,”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客人接過話茬,“可不是,如此大殷風雨交會,在下曾在鄴州聽卜者言,朝綱不振,民不聊生,天時不靖,地生邪祟。一個不好,大殷都挺不過今年。”

“你胡說什麼,大殷文有蕭丞相,武有陳將軍,兩人都是擎天之柱。”

“我怎麼聽說蕭丞相病入膏肓,陳將軍也被隔著查辦,現在正被押送天都?”

“胡言亂語!”一個白髮老者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著那人道,“你們休要在此妖言惑眾,大殷福祚綿長,豈是爾等亂嚼舌頭?”

那客人被這老者一陣呵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過終究沒有發作,只是陪著笑臉,對堂中眾人拱手道:“唉,諸位,在下的確是胡言亂語,剛才多喝了幾杯,大家不要見怪,老先生也請息怒,消消氣。”

本來三人坐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直到這個老者勃然而起,才掃了他一眼,一身書生扮相,年紀雖老,卻精神矍鑠,臉上帶著一股清氣,見這人服軟,他已沒有繼續呵斥,語重心長的說道:“諸位都是食大殷之粟而生,穿大殷之衣冠而長,眼下時局艱難,正是我中土萬人齊心之事,怎可以訛傳訛,惑亂人心?大殷強盛,諸位與有榮焉,大殷若真的倒下,恐怕最先倒黴的是普通百姓。”

聽了這番話,梁溯寒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其他人也面有慚色,也有幾人端著酒杯敬他,“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倒是沒有虛情假意的客套,“琢州徐其庸。”

蘭芷支起了胳膊,似乎也對這個老先生有了興趣。

敬酒之人驚訝道:“難道老先生是琢州徐家的人?”

大殷五大世家名聲赫赫,但一個傳承了千年的帝國,絕不只有這五個世家,還有諸多並不顯山露水的大家族,琢州徐家,在大殷民間名聲極大,蓋因徐家以教書育人為已任,數百年來桃李遍天下,大殷四大書院之一的流雲書院正是徐家主持的,徐家門風極好,一心教人讀書,族中子弟卻從不涉足官場。

先前被徐其庸呵斥的人也是一臉紅光,彷彿是一種榮耀一般。

客棧掌櫃也連忙過來問安,堂中之人無不禮敬,反倒弄得這老先生大感侷促。

氣氛正熱鬧時,忽聽得外間長刀出鞘之聲,雖是暴雨綿連,但這聲音反而更加清晰了。

十幾個持著明晃晃長刀的人湧入客棧,像一群潑皮無賴,嬉笑怒罵,堂中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接著一個穿著大殷制式盔甲的人走入客棧中,冷冷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岷州大河決堤,水災橫行,不日將漫延至本州,知府老爺已經下令募捐,諸位有錢出錢,沒錢可以隨本校尉去盡一份綿薄之力!”

話剛說完,那群士卒便開始翻搶眾人的包裹。

掌櫃的連忙過來陪笑臉,“陳校尉,我這的客人不是本州之人,可否網開一面?”

陳校尉臉上橫肉一抖,冷笑道:“既然不是本州之人,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說完,將掌櫃退開。

堂中之人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分明是趁火打劫,剛剛被徐其庸鼓起的心氣頓時煙消雲散,破財免災,將自己的錢財放在桌子上。

“你們這是明搶,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徐其庸擋在陳校尉面前。

一個老頭這麼大的口氣,陳校尉眼皮翻了翻,瞧了瞧外面下的昏天暗地的暴雨,哪有什麼光天化日,耐著性子道:“老先生,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還請自重!”

徐其庸身體站的筆直,“大殷就是壞在你們這幫人手上!”

“老傢伙找死!”陳校尉終於耐不住性子,一腳踹出。

然而他這腳還沒踹到徐其庸身上,面前的老者身體忽然一晃,陳校尉一腳踹空,差點摔在地上,樣子頗為狼狽,堂中有人忍不住暗笑,陳校尉怒道:“誰敢笑,老子今晚就把他丟進大河裡去!”

徐其庸也莫名所以。

陳校尉整了整自己歪掉的頭盔,“老頭兒深藏不漏啊,敢問是哪路神仙?”

徐其庸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校尉在這片地界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在一個老頭面前丟了面子,臉上掛不住,抖擻起平日的威風,“老子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到了我風雷鎮,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信不信老子有一百種辦法叫你出不了這個門?”

“撲哧”一聲清晰的笑聲在堂中響起。

本來嚴肅的氣氛被這聲輕笑打破。

陳校尉面色鐵青,盯著笑聲傳來的方向。

蘭芷一隻手掩著嘴,另一隻手快速的搖晃著,“不是我,不是我……”話說到一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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