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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明少年
大明正德六年三月穀雨節氣，公元1511年4月，京城，王府街。
錦王府相較於王府街其他府邸，佔地面積並不大，但門口顯得很是氣派。
硃紅色的大門，黑漆木刻匾額與燙金大字端莊醒目，還高高地掛了兩個大紅燈籠。
錦王府的佔地並不大，但門口顯得很氣派，門前立著一對形狀逼真的石獅，左側雄獅的右前爪在玩弄一個繡球，右側雌獅則用左前爪撫摸懷中的幼獅，兩頭獅子面容兇猛，顯得極是威武的樣子。
中庭院立著一個鐵製人偶，只見一個少年郎怒喝一聲，身形暴起，雙拳對著鐵人連環擊出，虎虎生風，雙拳之勢卻是靈動飄忽，變化無方，直到最後，方自定得方向，直擊鐵人胸膛，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偏花七星拳的殺招七星穿花。
要是打在人身上，就只這一拳之威，足以叫受者粉身碎骨。
擊中後，招數一變，雙掌飛舞，輕靈迅捷，拍擊而出，若絮飄雪揚，軟綿綿不著力氣， 正是峨眉金頂綿掌的招式。
二十招後，又換成了淮南派王家的大力鷹爪功，左手鷹爪變幻流動，右手鷹爪霸道威猛，力量間，有巧勁也有猛力，招式間，有虛招也有實招，虛招誘敵深入，實招處處致命。
三十招大力鷹爪使完，再次變換一路武當派五行八卦掌法，只見他氣定神閒，身隨掌轉，每發一掌，必定移動一步，或前或後，或左或右，式式不同，招招變換，掌力發出，毫無風聲。
兩炷香的時間，這少年連使少林、峨眉、武當、淮南四派絕技，拳法、掌法、擒拿無不深得箇中精髓，顯然是得了真傳。而且下盤穩固，縱使剛下過雨，地面溼滑，他卻似腳不沾地一樣，絲毫不受影響。
遠處的迴廊，一名頭戴三山帽、身材清瘦單薄的老年宦官斜倚廊柱，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兩鬢斑白，臉色蠟黃，眼睛卻閃著凌凌精光，一雙手大得出奇，骨節十分明顯，好似鋼筋鐵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身鬥牛服。
天子賜服這是一份無上的殊榮。
到本朝正德皇帝為止，賜服還沒有氾濫成災，含金量跟宋真宗之前的泰山封禪一樣沒有貶值。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賜服有著嚴格的等級體系，鬥牛服多賜予高階宦官。
大明是極講究衣著的國度，以服飾、頭冠、玉帶等來劃分著地位的高低。
鬥牛服的珍貴在於服裝的紋飾跟皇帝所穿的龍袞服相似，補子乃蟒首牛角，頭上雙角向下彎曲如牛角狀，已然不在文武百官的飛禽走獸之列。
這老年宦官能夠穿上蟒首牛角的鬥牛服，身份地位在宦官群體中也屬於佼佼者，宛如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孫猴子般，地位已然不再以通常的職位、品級的高低來衡量了。
這身份地位在宦官群體中也屬於佼佼者的老年宦官就恭恭敬敬地站在距離餐桌三步之處邊，看著朱厚煒吃飯，眼神充滿了關心與慈愛，還有說不出的憂愁。
天底下能讓他發愁的人和事已經不多了。
眼前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還是排名第一的那一位。
或許有人會抬槓，罵他無君無父，不敬聖上。
關心龍體安康的人實在太多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而這位是他餘生的全部。
韓伴伴，二爺，是他們對彼此的稱呼。
自己看著二爺長大，陪他讀書，陪他習武，陪他出宮做王府總管，陪他做一切想做的事。
說句冒犯的話，兩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可是昨天，他的二爺受委屈了，被禮部的一幫酸腐文人欺負了。
大行皇帝才走了幾年，太后尚且健在，皇帝穩坐龍椅，就有人敢踩著自家二爺上位了。
也就是當今陛下年輕，若放到太祖高皇帝年間，有人敢離間天家親情，只要太祖一個眼神，立馬拉到午門廷杖伺候，看這幫文官還敢上躥下跳否。
一念及此，他又一次在心裡把禮部上上下下罵了一個遍，從尚書、左侍郎、右侍郎到清吏司郎中一個沒漏。
這幫窮酸都一副德行，除了嘴皮子硬，哪兒都是軟的。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聖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若是殺人不違法的話，他此刻恨不得將這幫犢子一記鷹爪抓死以洩心頭之恨。
至於官位再低一些的員外郎、主事，老宦官學著二爺的模樣翻了一個白眼——什麼檔次，也配給自家二爺添堵？
備註：廷杖是對朝中的官吏實行的一種懲罰，最早始於東漢明帝，在金朝與元朝普遍實施。明朝的廷杖始於明太祖朱元璋年間，永樂年間廢除不行，但英宗時期又恢復了這個刑罰，嘉靖帝更是將這一刑罰發展至巔峰。
練完一套五行八卦掌，少年緩緩收功，平復氣息，旁邊承受了無數攻擊的鐵人變形嚴重，顯然是不能再用了。
拭著額上的汗，少年煩躁地提高聲音：“韓伴伴。”
韓總管在廊下應了一聲，走近少年，在距離他兩步的地方駐足，聽到主人的吩咐：“傳我的命令，從今日起，我名下所有的商鋪不允許與禮部官員的親眷做交易，一斤肉、一條魚、一棵菜都不賣給他們。”
韓總管不由得目瞪口呆，多少年了，竟又聽到二爺用這樣任性的帶點兒孩子氣的口吻說話。
不過，到底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再胡鬧也得寵著，何況這要求一點也不為難人。
“遵命，老奴這就去安排！”韓總管應了一聲，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