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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梅花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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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接。坐姿依舊不動如山,手上輕輕巧巧地託著一本書。

他的目光就著露出來的一片斑駁的印記,饒有興趣地觀察了一會,沉聲說道,“古夏朝的梅花幣?倒是難得…”頓了頓,“嗯…這底下還留了半個標記,雖不能辨出為誰的手筆,但與之同時的,大概有三五個出名的匠師…”

玄微眼神一亮,“爹我就知道您識貨…那您幫我看看我這個能賣多少錢…”

這話一出,她就看見親爹肉眼可見的蔫了,整個人呈現一種無力又絕望的姿態。

她不得不暫時把寶貝收到袖子裡。踱了幾步,離親爹遠了一點,恭敬做了個揖,“爹,不是您想的那樣,我不單是為了錢,還因為~”玄微拖長調子,“爹,你聽我說,這事兒你得聽我的。”

“哦?願聞其詳。”

有戲。玄微憋了一會兒,才說,“咱們現在這房子有點兒漏,我怕您住著不舒服,想給咱倆換個大的,我估摸著現錢應該是夠買了~”

她爹目光幽深了起來,憋了幾個呼吸的時間,說道,“…首先,漏的只有你那屋。其次,這是我親自搭建的。還有,你的錢是你的錢,不用考慮給我買房子,最後,要買你自己住去。”

他每說一句,就停頓一下,壓在玄微身上的目光就會更沉一些。

玄微懂了,這事沒得商量。

玄微自覺已經是很懂人的人了,但誰能懂她?懂她半夜被露水滋醒的痛苦?最開始她還以為是野貓從破天窗往下撒尿,後來仔細聞了一會兒才發現沒尿騷味兒,嗯,味兒聞著是可以的,有青草的嫩香和雪松的清氣。

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睡好覺了,晚上總是盯著天窗,提防水霧散進來,那個水霧一進來就沒完沒了,掐不斷又打不散。

因為失眠,惹得她頭髮一把一把地掉。

第一個有水霧的晚上還好,最誇張的是第二個晚上,那團水霧經久不散,包裹得她快窒息了。

當時是夜半,她覺得不好拿這個事去麻煩親爹。萬明庭最近有點奇特,總是白天睡覺,晚上不見人影。神情疲憊,好像很忙很累。

所以,那天晚上後半夜,她到藥房對付了一下,那裡果然沒有那種奇特的水霧。

他們父女二人住的是小院子。東邊兩間,一間臥房一間藥房,她的。西邊兩間,一間臥房一間書房,她爹的。她的地盤她爹從不干涉。

第三天晚上,她在藥房的竹榻上愜意地打著小呼嚕,半夜三更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玄微一骨碌翻下竹塌,強忍睏意,略帶薄怒,“誰?!”

敲門聲停了。

玄微側耳聽了一會,重新躺了下去。等她傳出均勻的呼吸聲,篤篤聲又響了起來。

是可忍孰不可忍!玄微憤怒地坐了起來。

只是門上又沒動靜了。

她眼帶殺氣,摸出一把切藥的刀,斧鉞慫人膽,她輕悄悄地朝門踮腳走去。

到底是誰在耗死她的睡眠,看姑奶奶不把你…

“速速開門迎你爹。萬明庭在此。”

槿是她爹的名,明庭是字。

她忿忿不平,開啟門。因為缺覺,臉色憔悴。

抬眼,卻發現門外的爹更憔悴。唔,怎麼看怎麼像用力過度…

萬明庭言簡意賅,“回你東廂房睡。”

唔,這樣一聽…更像是虛過頭了,玄微嚇一跳,“爹、爹你你沒事兒吧?”後面還有半句,你不會是傍上了什麼俏寡婦被採陽補陰了吧?

萬明庭不想暴露自己的虛弱,咬牙切齒地說,“現在,回去睡。”

“不,我不。”

接收到萬明庭冷凝的眼神,玄微懂了,此刻這個爹需要一個解釋,麻溜地開口,“我我我…你不是讓我讀讀背背《草頭方》嗎?我決定了,這個月,我誓在藥房與此書同床共枕,不背會,就不歸…爹爹爹…啊啊爹別扯耳朵疼疼疼…”

玄微是崩潰的,“爹!我認真的!我真的沒騙你!”

“哦?”萬明庭上揚的語調,顯示他已經洞悉她的小把戲,“你在這裡,無非是一遍遍地畫古錢幣圖樣,我竟不知你什麼時候迷上了《草頭方》?我竟不知我閨女如此努力,真是為父的失職呢。”

除了畫古錢幣,她當然還有好些了不起的努力,只不過想留著,以後悄悄驚豔親爹罷了。

“爹,我不是無緣無故來這裡躲懶的!”

“所以,你是事出有因來這裡躲懶的?!”

“爹你聽我解釋。”玄微清了一下嗓門,剛想跟萬明庭說水霧的事情,忽然睜著大大的眼睛發出殺豬般的聲音,“爹爹爹你看那那那誰啊!他他他怎麼悄無聲息就就就…”

萬明庭抬手在她的額前一抹,在玄微栽到地上之前把人截住。

累了就乖乖睡一覺吧。

萬明庭把玄微送到臥房,本欲轉身就走,卻發現袍袖被女兒抓在手心。

掰開她的手,看到她手掌寫著藥方名稱。這是她從小自創的習慣,說這樣可以抬頭看路,低頭學知識。

她知道親爹有潔癖,清醒時肯定不會亂蹭他的衣服。

但這次,萬明庭的袖子卻因為她唯一的女兒,染上了幾縷混亂的墨跡。

他知道,他的女兒確實是努力的。

儘管努力了之後依舊很憨。

萬明庭撫過袖子,作勢要拂去衣服上的墨跡…一陣風吹過,他的袖子蓬起來。

然而,墨跡還在。袍袖翩飛,襯得那些墨線像是游龍一般,在月白的絲線中盤旋。

如果玄微這個時候還醒著,就能看到,那個遠道而來的客人,正用好笑的表情盯著萬明庭。

“明庭兄,幾日不見…你這,帶孩子也能兼顧修身養性了?嘖嘖,不愧是你。咱們都多久沒坐下來喝茶了,瞧你,終於學會與埋汰的世界和解了?”

萬明庭給了他一個涼冷的眼神,抬手間揮出一個巨大的棋盤,二人相對,落子極快。

下了幾十手之後,客人閒閒說道,“她看見我了。”

“嗯。”

“你好像不吃驚。”

“嗯。”

“萬明庭,不要蹬鼻子上臉,說人話。”

玄微的爹依舊是虛弱的,不過沒有表現哪怕一點不適,他閒閒說道,“我抽了三十年修為,以力化形,氤氳她的神魂,竟讓她覺察了。剛剛我才發現,她在牴觸我的力量。”萬明庭搖頭失笑,“我常覺得她憨到沒邊兒,沒想到也有如此警覺的時刻…”

客人字斟句酌,說,“她一半精血來自你夫人,莫不是,你夫人的血脈之力強過你?所以你的血脈被壓制並被察覺了?”

萬明庭認真思考了這種可能性。

輸給自己的夫人,他並不覺得丟臉或者自尊受挫,他燦爛的笑容體現著謙謙君子的護妻風度,“要是這樣,更好了。”我願她更像她母親多一點。這樣,想必能叫她少受一點苦。

“怪不得她能看見我。同源的,她都能分辨出來,更何況不同源的力量。這算是,嗯…好事…所以,你,是時候該考慮回去了。你說呢,玉成真君?”

萬明庭不動聲色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清明一片,他柔和的聲音如初春的翠竹抖落霧凇,他說:“殿下。我的女兒還需要一點兒時間。一年。”

“十個月。”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他們相視一笑。

這盤棋下到最後,雞鳴聲聲,東方露白。

“恭喜你,又一次得償所願。”

客人露出得意的笑,伸出五個指頭,“再猛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他駕雲飛去,聲音卻遙遙傳了過來——

“玄微已經夠好了,是你自己沒有準備好。我父親限你九個月內迴歸神位。再見。”

萬明庭揹著手,在小院裡站著,面向東方,看旭日初昇,看柔和的光一點點鋪向四面八方。

他的臉上無悲無喜無驚無懼,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裡面奔流著的情緒,不絕如縷…

“爹,你怎麼了,好像,唔…你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要我幫你找嗎?”

她爹用一種沉痛的眼光看著她,短短一瞬。

但她是何等敏銳的人,她捕捉到了。那一刻,她渾身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眼淚湧到眼眶,被她倔強地憋回去。

父女兩個面對面站著,卻雙雙別開視線不看對方,好像現在多看一眼,以後就會少看一眼。

玄微終於想起她有正事和親爹商量,不過,別急,在此之前,她決定鋪墊一下,搞一點輕鬆愉快的氣氛。

她挑眉,嘴角上揚,“爹,我做了一個夢,有個人跟我說再見!真是怪人,我覺得他以前…”

萬明庭眉頭一跳,眼睛瞬間睜大,一揮手就覆上了她的額頭,嗯,確認過了,很好,月落地上河,眼前還是那個呆頭鵝。

“由懼生夢。真人無夢。”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清冷的,平靜的,他顯得無事一身輕。

“爹,你幹嘛這麼緊繃?你昨天晚上也是。不,對不起爹,有可能是我的夢,我記混了。”

玄微被乜了一眼。

萬明庭很清楚地知道她什麼都記不得,所以十分放心地抬腳往西邊的臥室走去。

玄微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他快走一步躲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天窗漏水是不是,這是來自大自然的饋贈,受之吉祥,拒之有餘殃。你是不是很想賺錢?就不要去關注天窗了。”萬明庭轉過身來,眉頭微挑,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手裡那點家資壓根兒不算什麼。

這是她的問題嗎?以前每當她要大展拳腳大幹一番大賺一筆的時候,她爹總會及時地把她從發財夢裡拉出來,所以,這是她的問題嗎?

嗯對,確實是她自己的問題,怪她太聽話。

想到這裡,她氣得差點破口大…不是 ,氣得她去鐵匠鋪裡的雜物堆裡翻了好久的寶貝,終於淘到了一枚古錢,嘿嘿,這枚應該就是古夏朝的銅幣,當然,可能時間還要晚一點,或許是稍後的時代仿造出來的紀念幣也不一定。

至於她是怎麼看出來的?當然是抄古錢幣圖抄出心得來的,在她這裡,就沒有一張圖是白畫的。

她跟鐵匠鋪炳金大叔可熟了,大叔的東西允許她隨便翻。

當然,她只是愛錢,又不貪錢。她跟大叔保證,寶貝淘到了就讓親爹掌眼,真能賣錢,她跟大叔兩人平分。

一聽她這麼說,炳金又搞出了一堆最近收來的奇奇怪怪的物件,玄微挑挑揀揀,沒在魚目裡找到第二顆珍珠,但是一顆已經足夠,她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這就是開頭那一幕,她拿到了梅花幣,也知道了那就是梅花幣,她愉快地建議爹換個房子,然後無情地被拒絕了。

她走後,炳金大叔露出了一副釋然的神情,隨手把一堆真真假假、新新舊舊的古董一股腦兒收了起來,搖頭輕聲笑道,“這丫頭,眼力見長啊。不好騙了。看她爹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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