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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菀靈笙再次醒來之時已是翌日清晨。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擾了她的清夢，一夜好眠，她好久沒有睡得如此安穩。惺忪睡眼還未揉開，她就被碧兒強勢推至梳妝檯前。
梳妝嬤嬤攜著幾位婢子端著清水和一推黃金簪子、發冠來到菀靈笙的身後，胭脂水粉、口脂、眉筆在木臺之上一字排開。
木梳在她如墨的髮間慢慢劃下，碧兒邊梳邊讚歎道：“二小姐，當真傾城之姿，六殿下見了一定會心生喜歡。”
嬤嬤在一旁打趣道：“怎還叫二小姐，今日該改口叫六王妃了。”
聽到提及沈卿塵，她的思緒開始煩亂，思索昨日丟失的片段，恍惚之間好像漏了什麼關鍵的資訊。約莫就記得她跌倒了沈卿塵的懷裡，約莫摸了摸他的身材，約莫誇了誇他的尺寸...
等下？！
什麼玩意？？！！
她懊悔的揪著她的額髮，惹得嬤嬤趕緊出聲阻止，把她的頭掰正過來：“王妃，莫要亂動。剛剛梳好的髮髻，切不可弄亂。禮堂一切準備就緒，定要卡上吉時。”
她口含紅紙，螺黛描眉，穿上絲繡金線的禮服，插上髮簪、繡花，戴上鳳冠，紅蓋頭遮臉，禮扇端莊舉於胸前。在碧兒的攙扶下，慢慢走上十里紅妝。虞府上下紅綢接彩，府門之外，鞭炮齊鳴，百里迎親之隊恭在門外高舉紅牌，路旁兩側皆是沈卿塵親衛。
大紅綵綢的轎輦之上是豔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紋路。
虞府眾人和王侯貴族候在門外，一片喜氣洋洋之景。菀靈笙慢步行走，裙襬隨風輕輕起伏。
虞康裕攜夫人及虞謹禾守在正門前，身著華服，伸手準備接過她，在眾人面前假裝慈父訴幾句衷腸。為此一出家門情深的好戲，他昨夜挑燈排練。哪曾想，菀靈笙順手提起裙襬，有意略過那雙蒼老之手，更甚沒有絲毫停留地過門而去，哪有半點女子出嫁不捨高堂、姐妹之意。
他們尷尬地賠著笑，收回此手。
虞謹禾見她如此不留情面，繡鞋故意踩上她的喜服，撕破一個口子。
感覺到身後的拉力，菀靈笙回頭看見不知天高地厚的虞謹禾，垂眸看著她的左腳踩著自己的喜服，微微一笑，莞爾動人又十分詭異。
虞謹禾馬上裝出一副清純可人的模樣：“我怎不小心踩了妹妹的喜服，姐姐真不是有意的。姐姐真該死，竟在這大喜之日，讓妹妹的喜服落灰還扯出一個口子，觸了黴頭。”
大喜之日，喜服落汙，損毀，乃是不祥之兆。
賓客之聲絡繹不絕。
“婚服撕裂意為指婚不幸，難以兩全啊。”
“誰說不是呢？這都是天意。聽說辰王殿下本來就是因慶帝指婚才被迫才娶了她。”
“別說了，落在六殿下手裡也怪可憐的。希望她能找個好時機和離，不過定要被舉七出之過。”
虞謹禾量定，平日唯唯諾諾、知書達理的“虞念卿”定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的無心之失撕破臉。既會毀了她的賢淑之美名，又會在婚宴之上蒙羞。
呵呵，可惜她想錯了，今世站在她面前可是重活了一世的南沽之女。
既然虞謹禾如此笑臉藏刀，就別怪他手下不留情。
菀靈笙正聲：“我是六殿下沈卿塵明媒正娶的正妃，現如今是六王妃，君臣有別，你一介知府之女又怎敢與我稱為姐妹。”
“身為下臣，該行何禮 ，需要我教嗎？”
“你！”虞謹禾氣怒，一時之間忘了禮儀得體。
江夫人和虞康裕面色鐵青，百名賓客們面面相覷。
菀靈笙：“宋逸。”
宋逸一襲黑衣立刻飛昇閃至她的面前，腰間別上一橫刀，手握刀柄，銀刀出鞘幾分。
虞謹禾如雷轟頂，立馬跪在冷地之上，腰間髮絲如撒墨般垂落。
“王妃息怒，民女一時疏忽， 這才誤踩了王妃衣裙，望王妃贖罪。”
美人如此，我見猶憐，唯獨菀靈笙不憐，她痛恨每一個阻止她走向沈卿塵之人。她受夠了被人鄙夷詆譭，今生與他相逢已是大幸，她絕不會再去姑息。
菀靈笙毫不猶豫，在碧兒的攙扶中慢慢走出府門：“記得跪夠一個時辰，若起身，乃是不尊我和殿下，宋逸便代我執刑。”
她坐在轎攆之中，朱唇開始輕聲哼吟。
“啊！”一名女子的尖銳嘶喊聲突然震耳欲聾，哭絕之聲響徹大街小巷。
碧兒守在轎外，看見虞小姐跪在府門之中，無數條小黑蛇纏上她的左腳，發了瘋似地撕咬，鮮血一攤流於青石之上，半露出白骨森森的一截，恐怕這左腿是保不住了。
賓客瘋亂亂闖，虞府上上下下亂成一麻。
眾人哭喊：“哪裡來得蛇啊？快快快，趕走啊！”
宋逸不慌不忙隻身守在虞謹禾身前，見虞康裕二人想上前攙扶，面色幽冷：“虞謹禾若敢起身，人頭落地。”
“王妃有令，跪足一個時辰。”
虞謹禾哪還有半點平時美豔的模樣，此刻面色慘白如死屍，眼神迷亂空洞，髮絲垂亂如麻，衣裙下端紅染一片，像極了一個水鬼。
果然啊，大婚之日，需要大紅浸染。
車路顛簸，菀靈笙在轎攆之中，昏昏欲睡。
馬停落轎，她又在一眾婢從攙扶之下，完成晟國嫁入新府習俗，她穿著羅繡鞋，腿腳痠疼不已，踏入新府之時早已精疲力盡。
月色朦朧，星光熠熠。
府邸之內紅燭高照，燈火通明。
她端坐在喜窗之上，以禮扇遮臉。裙尾長擺搖曳及地三尺，金絲鑲邊，素腰以攬勾勒出她的玲瓏身段。
菀靈笙自此內心狂跳不止，臉上緋紅暈染，雙眸含情。
前世嫁給沈卿塵之時，她並未對他有男女之愛。
今生，她並未下情人咒，而沈卿塵卻娶她。她滿心期待能完成前世未盡的新婚禮儀，交杯合巹，他親手移開她的禮扇，為她綰髮，一梳長尾。
即使疲憊但還是姿態端莊地坐於床沿邊，不知等了多久。
她終於聽見屋外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碧兒輕喚殿下。
屋門被推開，菀靈笙偷瞄，沈卿塵終於一改往日玄色穿搭，尊禮制穿著大紅婚服，腰間蛟龍絲繡金線盤身，通體碧玉吊墜下襬。黑髮高高豎起，修長的身體站著筆直，丰神俊朗，天生就有君王之資，高不可攀。
她小鹿亂撞，指尖握著扇柄有些微微發展，羞怯躲在扇後，等著他移開扇面。
哪想，時間一分一秒從指間溜過，沈卿塵並未走至他身旁，反而坐姿態慵懶斜坐在黃花梨椅之上，一腳彎曲翹在椅邊。黑眸如墨般深不可測，手指拿著白布一寸寸仔細地擦著泛著銀光的刀刃，寒氣逼人。
“為什麼非要嫁給我？”他眼中寒意更深了幾分。
審問罪犯的語氣。
菀靈笙心頭一抖，是說你前世你替我解了南沽滅國慘運，但最後死地太慘了，我心有愧，前來還君恩？
不妥。
說報恩，說愧疚，對於今世的他來說都是天方夜譚。
沈卿塵也不急，靜靜坐在一旁等著她給出答案。
沉默良久。
沈卿塵開口：“為權勢？”
菀靈笙搖頭。
“金錢？”
菀靈笙有點不好意思，“我確實愛財，但不是主要原因。”
說情愛？
她的臉頰有些發燙，將前世未跟他言明的情意在此刻講清：“殿下可能忘了，曾經一襲白衣出現我的眼前，在海棠樹下，遞我紙傘。”
“我之間從未想過凡塵之間會有如此超凡脫俗之人，我觀過世人萬千醜陋心境，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純善之人。殿下...與我訣別之後，我才知我情意。”
“我喜歡殿下，無論殿下是何模樣，性格。”
或許更早，她應該早該發現的，結婚三年，她應該早對他暗生情愫，卻單純以為只是悔意作祟。
明明早應該發現的，為何只有陰陽兩隔之後，自己才大徹大悟這份悲絕的原因。
沈卿塵不為所動，燭火揉勻在他高挺的鼻樑之上。
他置下劍，抿著杯中酒水。
冷言：“喜歡魏王？”
魏王，三殿下，沈如歸。
菀靈笙懵了，不知道他思維為何如此跳躍。
“殿下何出此言？我喜歡的是你。”
沈卿塵側頭，側臉稜角清冷：“我從不穿白衣，也不純善，更不會遞你紙傘。”
朝中只有賢王三殿下，一襲白衣，宛如神官降世，臣子贊他高潔如海棠花。
沈卿塵之前懷疑她不顧生死求他娶她是另有目的，懷疑是哪位朝臣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如今得知竟是利用他接近三殿下。他猜想亦或者是因為他和沈如歸長相相似，她才將夢中情人誤以為是他。
無聊至極。
沈卿塵將杯盞凝力丟出，一瞬間，房間數十盞燈火，燭燭盡滅。
他清冽的聲音字字傳入她的耳畔。
“我對你對誰有意沒有興趣。既入我府，就安分守己當好六王妃，不要被我抓到錯處。”
“不然，人如燭滅。”
暖意此刻全，寒氣刺骨。
菀靈笙卻毫不在意，另闢蹊徑：“那殿下喜歡穿紅衣嗎？”
他不應。
“我聽宋逸說殿下只喜歡黑色，不喜歡任何鮮豔之色。想來也是應該第一次穿紅色吧。”
沈卿塵不知道說如此荒唐言語，意欲何為。
她俏皮地移開禮扇，慢步貼近他，展顏眉彎。
兩人的距離不過寥寥，房間漆黑一片，月光清波撒了一波如清波的亮色在二人肩頭、髮梢，長夜漫漫，曖昧言說不禁。
她淺笑：“可，殿下會為了我打破自己的原則穿喜服，明明這顏色大紅，鮮豔至極。”
“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殿下才如此委屈自己第一次穿了紅服。”
.....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沈卿塵見慣了她的沒皮沒臉，這般不害臊也不知道誰給她的勇氣。眼前的女子，不懼反而還湊近他，她好似天生少了根害怕沈卿塵的弦，如此肆無忌憚。
沈卿塵當她的面褪去一身的喜袍，只留貼身汗衫。
他的貼身衣袍貼身繫著，隱約之下可見大片線條流暢、結實的胸膛，身姿挺拔。他並未做什麼，就足有七分魅惑又危險。
隨後，離門遠去。
碧兒看見沈卿塵大步走出新房，嚇得趕緊下跪恭送，後連忙跑到菀靈笙面前，急切詢問緣由：“王妃，新婚之夜，殿下如此遠去，恐日後會被人說閒話。”
“王妃沒惹殿下不高興吧？”
菀靈笙的環珠相碰，鬢邊垂下的細細金飾泛出點點光暈。
莞爾一笑，丟下禮扇。
碧兒見她笑靨如花，以為她故作堅強，心痛地為自己小姐落下幾滴珠淚。
誰料。
她一整個飛撲蹦向軟床，頭深深埋在輕柔的被褥之中，不知羞恥說了一句：“沈卿塵身材還是那麼好啊。”
然後，心滿自足地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