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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姐姐，我們來日方長”說罷，他死在她的懷裡，她沒有痛哭，沒有流淚，只覺鋪天蓋地的孤獨和恐懼向她壓來。
兩年前，為了救他，她捨棄一魂，變得體弱多病，夜夜夢魘纏身。可不過一年，他還是死了。但還好，才只一年，她也死了。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感受到了自己的輕盈與飄忽，她從自己的身體裡坐起來，走呀，走呀，四下無聲，她從沒感受到過這樣極致的寧靜，是的，連心跳聲的打擾也沒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裡，也好像知道，就……一直，不停的走。
她看到前面有個碑，寫著“蒿里”，石碑旁邊有個長袍官差模樣的人，他看到了她，讓她過去。
問了問她的身份，開始在冊子裡翻找，找了許久，他微微皺眉，說：“你是命裡不該現在來的人，但既然來了，跟我走吧，你魂魄不全，需得好生跟著。”
她跟著他，看到一片一望無際的黑色的河流，或許是海？她也不懂，只是那巨大的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讓她的心神隨之動盪和恐懼。
他袖子輕揮，面前出現了一葉小舟，他說“你上去好生坐著，切勿亂動，這是忘川，掉下去，就灰飛煙滅了。”
她看著旁邊黑水翻湧，乖乖蜷在舟上，一動不敢動。雖說水流湍急，但是舟卻平穩地好像並不和水面接觸。
下了舟，是個城，她沒有機會多看，就被帶到一個大殿前，他說讓她在這裡排隊，補齊卷宗。然後和那裡的官差交代了幾句，就往來時的方向走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秦廣殿幾個大字，威嚴的懸掛著。
隊伍很長，很安靜，慢慢的隨著隊伍往前，能模糊看到裡面的樣子。
大殿正中高坐著一位老者，左側跪坐著兩人，一人提問，一人記錄，右側有個大大的坐塌，一個人慵懶的側坐在上面，背對著殿門，低頭輕輕摸著腿上的黑貓，好像對問詢並不上心。
在她前面還有三五個人的時候，前面突然嘈雜起來。
有人對卷宗內容拒不承認，撒起潑來，還要銷燬證據，那人聲音越來越大，講的話也越說越難聽，坐著的幾個官差都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皺眉。
因為突如其來的“熱鬧”使隊伍後面的人們也慢慢躁動起來。
突然，那隻黑貓從那人腿上跳了下來，懶懶的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後瞬間變大，比獅子還要大上一圈，向鬧事的人撲了過去，隨意揚起爪子，鬧事的鬼魂甚至來不及叫一聲，便紙片似的碎了，它又細嚼慢嚥將那鬼魂吃掉了。
大貓吃過之後，舔了舔爪子，又變成正常貓咪的大小，跳上主人的坐塌，撒嬌似的輕柔的喵了一聲，好像就是一隻普通的粘人的小貓。
隊伍……安靜了下來，開始了對下一位的問詢。
隊伍的狀態好像和之前一樣，又好像不太一樣，大家還沒有從剛才恐怖的畫面裡回過神，同時也為自己即將面對的問詢惶惶不安。
幾位問詢的官員好像見怪不怪，也許這就是這裡稀鬆平常的事情吧。
她見著排在前面的幾個人，腿和聲音都在顫抖，就也跟著惶恐起來。
前面的那一位問詢結束了，領了牌子離開了。終於還是輪到了她，她小心翼翼跪在殿前。
上面人問道“殿下何人？”
“小人楚半煙。”她小心回答道，由於緊張，聲音細而抖。
回答後，她聽到他們嘩啦啦的翻動卷宗，可能是在找她的資料。
那個那位半躺在椅子上的人，聽到她的回答，摸貓的手頓了一下。
“你叫什麼？”，他站起身來。
她嚇壞了，忙叩頭回答道“小人楚半煙。”，說罷頭也不敢抬。
他走到她的身側，帶來屬於他的一絲清冷氣息，“抬起頭來。”，他說道。
她緩緩抬起頭，卻不敢抬眼，眼睛小心向地上看著，瞥見他做工考究的玄色長袍，上面同樣玄色的精密刺繡，配色內斂，可圖案卻張揚，說不出是什麼異獸。
“姐姐？”小小的一聲，帶著一絲驚喜和詫異。
她循著聲音抬頭一看，“十一？”。
她驚訝的緩不過神來，他把她扶了起來，“你怎麼在這兒？”他們異口同聲的向對方發問。
“我……喂貓。”他猶豫了一下，好像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答案，微笑著說。
那貓似乎聽到有人提起它，從榻上跳了下來，在他腿邊蹭了幾下，又要過來聞她，她嚇的往後躲了幾步，他把貓攔住，遣回榻上臥著去了。笑嘻嘻地說“姐姐什麼時候開始怕貓了？”
“我……”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沒等她回答，他突然嚴肅的問，微微皺眉看著她的脖子。
“我……就……來了唄。”她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心裡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確定要這麼回答我嗎？”他語氣變得清冷，又帶有一絲威脅和怒氣，那隻黑貓也適時的在榻上坐起來，梳理前爪的毛髮。
他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頓時嚇的全身僵直，那種不屬於十一的威壓從他的身上向她壓了下來，她的眼睛裡逼出淚水，嗓子像被人死死掐住一樣，發不出聲音來。
“唉，”他嘆了口氣，口氣軟了一點“算了，跟我走吧。”
貓兒想來是聽得懂的，聽到他要離開，從榻上跳了下來，他將貓抱在懷裡，往殿外走，她不敢多想什麼，只能怯生生的跟在他身後。
她跟著他進到一個大宅院裡，宅院結構很複雜，她本來識路就困難，再加上緊張，頭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來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將她帶進一個房間裡，交代說院裡貓多，不要亂跑，說完就離開了。她還在剛進門的地方站著，不敢亂動，她不知道這是誰的房間，也不知道他讓她過來幹什麼。
等他走了，她才敢抬頭看了看這個房間，鎏金的雕紋，溫潤的玉器擺件，還有不知是什麼木材的桌椅散發著木質的香氣，她雖不識貨，但也覺得都很貴重，心裡更是侷促起來。
“姑娘怎麼不坐下歇歇，在這裡站著幹什麼？”一位老太太的聲音把我有些遊離的心思拉了回來，她扭頭看到門口站著一位老太太，手裡捧著幾件疊的整齊的衣服。
“我……”
“姑娘安心在這裡住下，世子交代了，一定給您安排妥帖才行。”
來是給她住的地方呀，她明白過來，等等，世子？？？
“世子？”她震驚地沒能將兩個字攔在嘴裡。
“您還不知道呀”老太太笑了笑“帶您來的是四殿的世子殿下呀。”
“四殿……是什麼？”
“地府有十殿閻王，世子是四殿仵官王之子。”
他怎麼會成了地府的世子，明明之前身世可憐，這是……死後逆天改命？她開始滿腦子瞎想。
“姑娘快洗洗，把衣服換了吧。”她出神的一會兒工夫，老太太已經把沐浴的東西收拾好了“老身就先出去了，您有事隨時叫我。”她好像看出她的侷促，主動提出離開了。
她緩緩走到鏡子前，開始收拾。這是她死後第一次照鏡子，被自己的樣子嚇壞了，驚叫了一聲，向一旁跌了過去。
她果然是成了一副“鬼樣子”，蒼白髮青的膚色，乾裂的嘴唇，還有死前在脖子上留下的深深的勒痕，紅裡透著青紫色。
老太太聽到驚叫聲，忙進到屋裡，看她坐在鏡子前，好像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溫柔地說“姑娘莫慌，洗洗就會好了，別怕，快別看鏡子了，趕緊洗洗吧，水要涼了。”
她還沒有回過神，愣愣的點了點頭。
洗過之後，她換上了老太太拿進來的衣服，那種輕柔的質感，是她前世從未體會過的。
她換好之後一直坐著，遲疑著，不太敢再去鏡子前面，不是因為不敢面對自己的醜陋，而是那種鬼上身一樣的陰詭瘮人的臉（雖然她現在就是鬼吧），讓也還真的不敢再看。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她輕輕說了一聲請進，房門就被開啟，乾脆利落。她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曾經像姐弟一般，可突然就雲泥之別，他成了神，她卻是個無墳的野鬼。
“剛才被自己嚇到了？”他問。
“嗯”她小心的回答。
“過來”他站在鏡子前，讓她過去。她遲疑的走了過去，他輕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她坐在凳子上，但不敢去看鏡子裡。他目光又移向她的脖子，眼神再次變得清冷。
他用手將她的脖子扭了過去，強迫她看著鏡子“上吊好玩嗎，很喜歡？”語氣隱忍，但還是可以聽出怒氣。
她被他嚇得眼淚一下子充滿了眼眶，瘋狂搖頭“不……不”。
他看她受驚的樣子，好像有些心軟，從袖子裡拿出了一瓶藥，在她脖子上輕柔的塗抹，眼神溫柔而心疼。
“說說吧，為什麼自殺?”
“我受不了了，我哪裡都好疼，每晚一閉眼，就有好多鬼，我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瞬間恐懼和委屈一起向她襲來，她沒有撐住，有些崩潰地哭道。
他對她突然的崩潰有些措手不及，笨拙的用手幫她擦眼淚，又用被她沾溼的手輕撫我的頭髮“好了好了，都結束了”他輕輕安慰道。
在他不知怎麼繼續安慰她的時候，老太太端來一碗湯藥。她看著湯藥一臉茫然，這是……孟婆湯？
他接過碗，遞給她，看她發愣不喝，“快喝了吧，要涼了。”他說。
“喝了就去投胎嗎？”她問。
他明白了她發愣的原因，輕笑道“這麼急著投胎嗎？”
說完他又一愣，若不是語境特殊，這話像罵人一樣。
“咳，你現在還不能投胎，這是藥是怕你還沒來得及投胎，就因為照鏡子把自己的魂魄嚇散了？”
“這藥……壯膽？”她疑惑地問道。
“壯什麼膽，這藥遮鬼相，祛醜”他壞笑道。
他的這種神態是她沒見過的，前世的他溫潤如玉，柔和含蓄，在她面前乖巧聽話，現在卻有了一些乖張不羈，氣場變得讓她有些害怕，好像他一進來，這偌大的屋子就滿了。
“姑娘快喝了吧，喝幾天，容貌就恢復生前的樣子了。”老太太溫柔勸道。
喝完藥，他囑咐她不要亂跑，小心給貓吃了，就走了，他一走，這屋子好像立刻就空了。
她就這樣住了好多天，每天乖乖喝藥，不敢邁出房門半步，他不知道在忙什麼，也沒有出現過。也許他是騙她的，這麼多天，她連聲貓叫都沒有聽到過。
不過關於這個藥，他確實沒有騙她，她現在已經和生時沒有什麼區別了，但是藥依舊每天都送過來，說要鞏固好了才好。
她問過老太太要怎麼稱呼，她說叫她鬼婆子就好了，大家都是這麼叫的。楚半煙總覺得自己也這麼稱呼不太好，叫她鬼婆婆了。
她問過鬼婆婆，她得什麼時候去投胎呀，鬼婆婆說她魂魄不全，要是去投胎，多半體弱痴傻。要等魂魄補全了才可以。她問要怎樣才能補全呀，鬼婆婆只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