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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有些怔然，幾日來的隱憂終於還是浮出水面。
之前她覺得那病弱男子沒有惡意，可以試探些訊息，瞭解原主的處境。
但自從有了那個推測以後，她覺得還是不要見面得好。
畢竟如果自己真是被人送給他的，那麼互不相見就是暫時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只要擁有自由，繼續被晾著也無妨，她總能搞清楚自己是誰，又該怎麼離開這裡。
鮮美的魚羹似乎不香了，勺子送入口中的速度越來越慢。
陳媽整理完洗漱間出來，一眼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周助理和雲助理如果在家，也會下來一起吃飯。”
白微一頓，應了一聲，龍井蝦仁的茶香，倒是開胃。
......
次日清晨，白微再次卯時醒來，打完一套八段錦後，就進了洗漱間。
這是她清醒多日後的第一次徹底沐浴，耗時很長，主要是因為第一次使用，過於新奇，所以一直研究試個不停。
從浴室出來，她用浴巾擦乾身上的水珠後，就開始用吹風機吹頭髮。
最後終於換上一身裙子。
這是陳媽昨晚拿過來的，專門交代過今天見李先生時，要穿這件“旗袍”。
看來在這裡，見主人家仍然是件很鄭重的事，要很體面。
這種衣服，她昨天在電視上已經見過。
洗漱臺上有很多瓶瓶罐罐，透過電視，她終於知道這些都是什麼，試用完畢，她暗暗記下每一種可能的功能。
白微來到臥室另一側的衣帽間，那裡有一張巨大的全身鏡。
鏡子裡的少女，身著一件青色的色織提花的純棉小袖旗袍，右衽的盤扣很別緻。
白微在腦後挽起一個鬆鬆的髮髻，再套上配好的一雙軟皮平底鞋。
自己欣賞片刻，覺得還少一根簪子來固定髮髻。
這張熟悉的面孔，前世從未如此女兒裝打扮，白微一時惆悵又一時感慨，再一想到這是要見李先生，又開始不安起來。
沒多久，她就聽到陳媽在門外的聲音。
當門被開啟的時候，陳媽一時有些恍惚，面前的女孩背光而立，輪廓卻彷彿鍍著金邊。
女孩稍稍往邊上讓開，清晨的陽光瞬間就點亮了陳媽的視線範圍。
婦人眼睛睜大，突然有點兒後悔，自己讓女孩穿得這麼隆重，會不會被老闆一起懷疑。
白微以為自己是穿錯了，有點兒不確定地問：“很奇怪嗎？”
陳媽像是才回過神，嘆了口氣，“走吧，先生很快就會下樓，別讓他等。”
白微第一次走出這個房間，雖然心裡忐忑，但到底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面色絲毫不顯。
她穿過一條長廊，一側鏤空開窗，可以看到窗外盤旋而上的綠植，另一側是銀灰色的牆面，閃著些微的冷光。
整棟樓很安靜，她的軟底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最輕微的響動，瞬間就能傳到長廊的盡頭。
走到二層中央，一邊是透明電梯廳和樓梯，另一邊半開放，倚在欄杆上，可以直接看到一層大廳。
白微走到樓梯口，腳下的懸浮階梯，是固定在牆壁上的一個個閃著金屬光澤的臺階，另一側擋著玻璃外掛，光線的通透感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這棟宅子的冰冷氣息，現在明明是七月盛夏。
小心翼翼地邁下第一步，感覺到它的堅固，白微才步態逐漸放鬆。
一偏頭，她發現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幅掛畫。
面前的這幅，右下角落款“李慕淮，2012”。
白微又下兩個臺階，果然這幅的落款也類似。
......
站在最後一幅掛畫前，白微心裡默默唸出“李慕淮，2008”。
如果不是他本人所作，很難想象那位刻板的李先生會集中只掛一個畫家的作品在自己宅子裡，還是這麼顯眼的位置。
白微自然是懂畫的，雖然這些畫是西洋風格，但不妨礙藝術的相通。
她回憶五幅畫作，那串數字應該是紀年方式。
她已經從電視裡知道，現在是2023年。
所以這些畫的主人是從十五年前開始，一年一幅。
她彷彿看到少年拾階而上的畫面，從最初凌亂的焦灼憤怒，到逐漸收起稜角。
她好奇二樓之上的那面牆壁，很想看到少年最終會長成如何。
但是陳媽叮囑過她，三樓的東側都是李先生的地盤，另一側兩個助理各佔南北。
沒有李先生的吩咐，其他人不能擅自去三樓，包括住在二樓的護工。
陳媽已經走出白微幾步遠，發現女孩沒跟上來，回頭低聲喚她。
白微自然地收回目光，幾步並作一步，便跟在陳媽身後。
她們沒有遲到，但正好在餐區入口處碰到李先生和周助理。
陳媽恭敬地向兩人問好，便準備去一旁張羅上餐。
她一挪動，那兩人就看到從陳媽身後走出來的白微。
時間彷彿瞬間停滯，陳媽覺察到他們的怔愣，自然是明白為什麼。
高挑纖細的少女，一襲青色旗袍，彷彿從畫中走下，與窗外的綠樹陽光相輝映。
粉面桃腮，正如一枝亭亭而立，含苞待放的桃花。
李先生最先回神，輕咳一聲，除了白微，在場幾人面色都有點兒尷尬。
白微似乎一點兒不受場面氣氛的影響，腰背挺直，上臂自然垂下，小臂微彎，雙手合攏在身前，整個人是一種舒展從容的姿態。
她迎上男子審視的目光，不閃不躲，聲音輕柔，“李先生早。”
李慕淮微頷首。
周揚推著輪椅從女孩面前經過，對女孩的微笑，回以善意的點頭致意。
餐廳整體上只有黑白灰顏色，是白微目前理解不了的風格，只能讓她聯想到青燈古剎。
頂部中央有一圈嵌入式的圓形燈帶，和牆面上的一幅深藍色藝術掛畫相呼應，倒還有些頭頂星空的錯位感的意思。
燈帶下方是一張長方的冰裂紋大理石面板餐桌，與幾乎佔滿了整面牆的窗戶平行，光線毫無阻礙地灑進來，軟化了室內所有稜角。
白微第一次在陽光下看清李慕懷，除了依舊蒼白，他好像更清瘦了，顯得五官更為立體。
……
這裡大概能坐下十人一起用餐，白微不相信它的主人會有機會請到這麼多人吃飯。
比如現在，看起來只有三個人。
白微和周揚分別在李慕淮左右手兩邊，相對而坐。
白微深諳什麼場合做什麼事，什麼人說什麼話。
但她發現自己的沉默倒反而讓李慕淮多看了自己兩眼，大概他從陳媽那裡，瞭解過自己是能有多麼精力充沛。
早餐很豐盛，中式和西式都兼顧到。
此時白微看起來非常專注於面前的荷包蛋是如何做成這個形狀的，但事實上她的眼角視線始終落在主位。
白微發現李慕淮吃得很少，自己本就是奉行八分飽原則，但李慕淮的分量甚至沒有自己八分的一半多。
“你父母，今天會到李宅。”
白微準備端起豆漿的手一頓，自然地輕輕按回桌面。
她抬眼望向主位的李慕淮，他垂眸並未看向自己，毫無波瀾的神情讓白微懷疑自己聽錯了。
李慕淮放下餐具，用一塊雪白的方巾左右輕拭下並沒有任何食物痕跡的唇角。
他終於抬眸，輕輕靠向椅背，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看著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