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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管家告訴李慕淮，白小姐昨天太累，今天都不會下樓用餐。
李慕淮關心了兩句，默默把放在桌上的手機收回口袋，再交代管家把醉江月帶回來的點心都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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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看到一整盒碼得整整齊齊的蛋糕，哪裡吃得完。她留下一塊黑森林，就麻煩陳媽分給其他人。
陳媽笑著應下，“李先生還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不過我告訴他，你自己就是醫生，有什麼問題也難不倒你。”
白微忍俊不禁，“陳媽，難得您相信我。”
陳媽正色，“我可是用了你給的方子，前兩日陰雨天，我關節疼的老毛病就完全沒有再犯。”
白微笑嘆，“要是所有病家都像您這樣配合就好了......”
陳媽輕輕拉過白微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先生為人有些固執，但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不近人情。”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女孩。
白微沉默半晌，“怎麼我那次高燒退了，就再也沒有見過醫生上門。”
陳媽面露憂慮之色，“先生上次復健還是幾周前，定期醫院檢查本來是每月一次，但現在都半年了。”
白微眉頭微蹙，“二樓住著的護工呢？”
陳媽搖頭，“雖然按摩腿部可以減緩肌肉萎縮，但是先生始終不習慣別人碰他......所以護工只是輔助他完成不能自理的日常行動。”
白微驚愕，沒想到李慕淮居然如此不配合醫事，任意作踐自己的身體。
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讓她知道離自己這麼近的一個病家居然如此罔顧醫囑，她就坐立難安。
她為李慕淮把過脈，外傷造成的痿痺之疾，瘀血阻絡，脈沉細澀，但不至於毫無生機。
陳媽走後，白微靠進沙發裡，手裡的書頁始終不能翻過，腦海裡彷彿影像閃回一般，反覆浮現出架子床邊的李慕淮，棗樹下的李慕淮，湖邊的李慕淮。
她無法把這樣沉靜如海，冷靜如山的男人和鬱鬱寡歡、心如死灰那類厭世憤懣的情緒聯絡起來。
白微並未察覺到自己在踐行醫道仁心之外，還對李慕淮本人生出了無比強烈的探究之心。
她在屋裡來回踱步幾圈，平復著起伏不定的心潮。
白微抽出一本醫書典籍，雖然內容已經爛熟於心，但她還是帶著虔誠之心不由自主地一頁頁翻過。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醫書吸引，她迅速翻過所有送過來的醫書，直到天色開始昏暗。
無他，因為其中的錯漏之多讓她震驚。
她一邊翻閱，一邊補記或者備註了自己記憶中的內容。
事實上，從成書到自己那個年代，已經多有缺失，只不過這幾百年間就似乎更離譜了。
白微起身走到窗前，遠處主樓的花園裡，那些被修剪得呆板木訥的樹木因為夕陽餘暉而披上一層金色霞衣，倒顯得不那麼平庸了。
如此美好的時刻不該只在房間裡打發，幾分鐘後，白微第二次走在下沉花園的石子小徑上。
細碎的鵝卵石打磨得光滑而平整，顯然是為了照顧主人特殊的身體狀況。
這裡沒有老宅那座花園大，但是樹木林蔭，鮮花草地，小橋流水，也是一樣不缺的，處處透著主人家的精心養護。
白微立在一棵桃樹下，順著樹杆向上望去，看看有沒有可以摘到的果子，竟發現它的枝葉盡頭可以伸展到三層的落地窗前，半掩的窗簾露出兩掌寬的縫隙。
大概是因為這一天看書時間過長，眼前一花，白微覺得有一團影子閃過那條縫隙。
縫隙透出的微光可以隱約照亮牆邊的一臺老式座鐘。
白微不知出於什麼莫名的緣由，心裡一慌，迅速隱在樹後，正好被繁茂的樹蔭嚴嚴實實地擋住。
之後，她就在這片濃蔭下或踱步或倚靠，滿腦子凌亂的記憶碎片在交織。
天色完全暗下去，沿著蜿蜒小徑鋪設的地燈亮起來。
她好像又變成一抹遊魂，在一片火光裡徘徊不前，彷彿又嗅到了烽煙、焦土、血腥等各種刺鼻的氣味。
突然，白微停下腳步，因為她聞到了一種最近才熟悉起來的香味，衝散了過往的所有昏暗的記憶，瞬間把她拉回到幾百年後的此時此地。
清涼的木質香，後調是香醇的清甜，這是沉香的味道——來自李慕淮時常帶著的那串十八子的沉香手串。
白微屏住呼吸，側耳細聽，是輪椅軲轆的聲音，碾過石子小徑，平穩絲滑。
李慕淮和另一人說了什麼，聽不清，很快傳來走遠的腳步聲，聽起來不是周揚，大概是護工。
白微想逃跑，又想上前，最後變成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像是回到童年躲貓貓的遊戲裡，藏到最後，既怕被找到又怕真地被遺忘。
白微很快發覺李慕淮真地在園子裡逛了起來，動線熟悉。
她可以透過輪椅聲的遠近，停留時間的長短，想像男人穿過紫藤架，在一棵柿子樹前駐足半晌，又偏離小徑，在灌木叢裡近處觀察每一株月季的品種，終於他緩緩跨過小橋，伴著池塘裡的一條條錦鯉，離自己身旁這棵桃樹越來越近。
夏日的晚空晴朗無雲，月光打在李慕淮的身上，在地面拖出長長的影子，直到白微腳下。
她突然喉嚨哽住，心想，他找到我了。
白微踩著他的影子，走出角落。
李慕淮立在桃樹下，仰著頭，看向樹頂的枝葉。
他面色沉靜，聲音悠遠，“那裡還有些沒有摘的果子，明天可以打下來。”
白微吸了吸鼻子，“太高了，恐怕沒有那麼長的竹竿。”
李慕淮終於看向女孩，“那你也不可以去爬樹。”
白微：“......”他該不會就是來警告自己不要爬樹的吧。
李慕淮：“白天怎麼沒下樓。”
白微：“......廢寢忘食。”
李慕淮：“讀了什麼？”頓了頓，“醫書你應該都讀過了，其它的呢？”
白微挑眉，“......那幾本可以當枕頭的大部頭史書該不會都是你挑的吧。”簡體字真地好難認。
李慕淮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白微抿住笑意，“我就說嘛，周大哥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挑書的人。”
李慕淮淡淡地說：“你倒是在我這兒過得如魚得水......”
白微眸光一閃，沉吟片刻，就在李慕淮投來奇怪的目光時，終於開口：“如果那次醒過來的是，嗯，我是說如果我還是那個低眉順眼，奉傅家之命，一心要攀附李家的白薇，你會如何？”
李慕淮愣了下，女孩的聲音很輕，飄忽在晚風裡，很不真切。
“......她退燒的第二天就會被送回主樓。”
白微蹙眉，一時間有些拿不準李慕淮是不是猜到了自己不是原主。
“覺得我冷酷？”
白微搖頭輕嘆：“萍水相逢，本就無需負擔一個陌生人的命運。”
李慕淮垂眸，沉默不語，膝蓋上的手掌緩緩收緊。
白微又再次開口：“可事實上，我進退失據，飄零無依的時候，是你施以援手。”
李慕淮看向女孩在月色下嚴肅的小臉，露出淺淡的笑意，“是你自己不再畫地自限，所以......說到底還是你自救。”
白微腦中迅速閃過一個電光火石般的念頭，快得她差點兒就抓不住。
下一秒，李慕淮就看到，女孩展顏而笑，一掃月色的清冷，灼灼勝似星輝。
白微輕俯上身，稍稍湊近輪椅裡的男人，神秘兮兮，“青山不就我，我來就青山。算不算是不再畫地自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