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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間繫著根麻繩，高懸在街渠上，一塊青得發黑的瓦片“哐當”作響。
繩中央繫著的紅布條蕩呀蕩，從橋洞裡盪出艘扁木船來。
魚兒擺尾遠遊，女孩扶正斗笠，搖幾下槳，便靠上石梯。
酒樓裡的徐坤悠悠轉醒，起身頭等大事，當是盤膝感受修為。
嗯，回來了
攤開右手，手心裡躺著塊玉佩，雙魚紋路。
觀玉，從成像上看確實只是一塊次得不能再次的老玉，通透性先不談，綠絲雜亂，棉絮結構密佈。
一眼頂真。
“唉，愛情的結晶。”
徐坤吐槽了一句，挑出床頭的葡萄拋上天花板，螺旋躍起，指尖滑動，破皮，剔籽，升舌，入口，行雲流水。
耳畔好似傳來某人的譏笑聲，須臾飛舞進下方的喧囂中。
不知是笑這玉，笑這情，還是笑這班門弄斧。
很有儀式感，用口水蘸溼手指，徐坤捅破了窗戶紙。
這一幕，就好似丈夫提前知曉妻子的異心，打好點虎視眈眈，準備在魚貫水之時破門而入，來一出轟轟烈烈的棒打鴛鴦。
昭昭天命，逆我者死。
可撲面而來的並不是什麼糜爛之音，小販的招呼，店小二的奉承，是赤腳定穩渡船的女孩捏著銅錢笑，是打著快板的春生對看客鞠躬連連。
“醜生子，又來唱戲啊。”
“不不不，嗓子吃不消，就著快板隨便說說，等人等人。”春生朝酒樓掃了一眼，右手打了起來。
“菜徐坤，梳中分，唱跳rap本事真。噠噠噠~噠~”
“哎哎哎，朱大嫂，不用錢，不用錢。”春生把手伸進袖子裡，踢開滾來的銅板。
“你看看你，什麼話，你還要養你傻弟弟啊。”朱大嫂翻出菜籃子裡的白菜就強行往春生懷裡塞，轉身跑開找別人寒暄起來。
“是啊，是啊，見什麼外啊。”
“春哥，學起生人勿近這套了？”青衣書生搖著大步，手裡印詩的扇一開一合，腰間流蘇輕晃，晃盪開不遠處撐船少女痴痴的心。
一位肩扛鋤頭的大漢與春生擦肩而過，摻和一句，“今天的詞這麼稀奇啊。”
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徐坤吞吐風中獨屬於泥土的氣息，喃喃自語。
“現在看來，步春生，才是不堪存世的虛假。”
徐坤撞開窗戶縱身一躍，在春生的驚詫與張嘴未脫離的呼吼聲中，小腿緊繃向下踩去。
“砰。”
撐船的女孩節節炸開。
“吱呀~”
小船支離破碎。
“噗通！”
徐坤入水，激起千重浪。
世界再次化為黑白，匪夷所思的靜止效應展開，飛浪不點泥，水汽不幹涸，血肉以另一種方式永生。
“徐坤，別，別再殺人了，你昨天已經害死我弟弟，我...我我，算我求你了。”
春生嘴角肌肉群蠕動，把頭埋得很低，埋進已經很低的雙膝裡。
他跪下了，磕著頭。
“即使是虛假的，你也不在意嗎。”
徐坤神色複雜地俯視，觀望眼前低垂在塵煙裡的巨人。
“難道我就是真實的嗎？難道你，就是真實的嗎？”
巨人抬起他的頭顱，擠出一個很醜陋的笑容。
春生站直闊了闊胸，平靜地盯著徐坤的眸子，說出了一句話，一句令徐坤啞口無言的話。
“你哪裡來的自信，堅信如今的一切，不是你被卡車撞擊後彌留在病床上的幻想。”
“我......”徐坤揉碎扒來的扇子，青筋暴起。
深呼吸，一聲長嘆，徐坤還是忍住了，吐出滿口戾氣。
“昨日被你虐殺的牛大嫂消失了，徹徹底底消失了，生活痕跡完完全全抹除，沒有人記得她存在過...”
“現在你又殺死了柳妞兒，以後誰來給我們擺渡？誰來供養她年近花甲的奶奶？”春生仍不願罷休，連珠炮般傾訴一大串。
“你以為你很正義？很霸氣？亂殺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知道我不是坤門弟子，但想必門規是禁止濫殺的。”
“我不管你怎麼想，但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就是真實，我不允許，你，奪走我的鄰居！”
春生張開雙臂，似一隻母雞，意圖守護全世界，守護身後的微光。
大光頭牽引出一道閃耀，折射在徐坤臉上。
徐坤想起狼孩的故事。
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曾無情槍殺了雪狼的子嗣。
女兒出生後不久就被雪狼叼走撫養，他卻以為女兒葬身狼腹，數年尋仇。
當怪物般的女兒出現在瞄準鏡中，擋在雪狼身前時，這位獵人砸爛了陪伴大半生的獵槍。
世界，人心，都是複雜的，沒有非黑即白的絕對定義。
“春生，你知道，在我的干涉下，幻境遲早會消散的。”徐坤握住春生手中的快板，彈了幾下。
“噠噠~”
“不，我們將活在最後一刻，永遠定格在最幸福的時刻。”
“......”
“春生，你能否助我，作為揮刀向同族的劊子手。”徐坤突然張口，吐出了句極其不合時宜的話，彷彿冥冥之中的指引，連徐坤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完了，我在搞什麼啊，要談崩了。
徐坤扶額。
“答應他。”吳凡的聲音自天外響起，遍佈整片幻境。
“以ikun的名義，我願意！”春生神色大變，熱忱幾乎圍繞周身凝為了實質。
吳凡，你小子，神助攻。
“切，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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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彈指一揮間。
先是一襲紅袍時不時從巷外掠過。
城中居民持續出現小規模的失蹤，完完全全抹除的那種。
再是春生升起對正月初一搭臺唱戲的渴望。就似遊戲裡的npc釋出了新的主線任務一般。
徐坤無奈指導春生排練，可堂堂前世內卷狂人，唯有考試在行，哪裡來的戲曲知識儲備。
偉大的教員曾說過，人的思想只能從社會實踐中來，於是，抽象網路世界浸淫多年的徐坤魚躍而起，堪當大任。
自導自編，曠世抽象神曲《泥甘馬》應運而生，從四大名著唱到三體入侵，字字珠璣，道說古今，歌出絕代華彩。
類人群星閃耀時。
時間，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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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城南。
鼓聲陣陣九霄落雷天兵列，鑼音重重八方契起鬼神迎。
舉袖虛不具，吸呼氣無實。
摩肩接踵。
卷幘，髮釵，頭巾，烏紗帽，白髮，無序陳列。
戲臺搭得極好，古樸，又不失韻味。
精雕木架離地幾近三尺，戲幕上面點綴著金色的紋飾，如畫卷於風中微動，兩盞大紅燈籠衛於兩側。
府裡的戲子已然登臺，千顏千面，唱腔千變，一聲美嬌娘，戲步纖翩身側前。
“天上有日月，人間有千秋~”
......
“殺氣稱雄一人鎮關隘~”
連著三個空翻，栽地手一翻接過大馬刀，操使起來。
“好好，好啊！”
......
“伴君如伴虎呀~"
身披甲冑，鳳眼含煞，好使一把銀槍，那是舞得個呼呼生風，欺身探前，裙甲如蓮綻。
“再來，再來！”
......
“春生，該我們上了。”
“奧力給！加油，徐坤！”春生鬥志高昂，面目猙獰地吹響衝鋒號角。
“奧力給。”徐坤苦笑著回應。
笑死，根本看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