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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秋日似乎很不尋常，天氣也是晴朗無雲，可是在這樣五穀豐登的季節裡卻有些悶熱難耐。
杉杉繞山，穗穗伴水。
山水於雞鳴犬吠之中彙集於林後的小村。
茅草作簷，泥石築基。
破村外延的一間矮房，醫書散落一地，泛黃的扉頁沾染了些許汙水。缺腳爛木床上，一老者呼吸沉重。他眉頭緊皺，彷彿睡著的時候遇到什麼極其痛苦的事情，以至於身體都在不自覺顫抖。
“砰——”門被猛然開啟，闖進來兩名滿面怒容的大漢。而那床上之人也緩慢睜開了雙眼，從他的神態來看，應該對此刻的處境早已經瞭如指掌。
看著站在床前的兩名大漢，老者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們終究還是來了。”語氣中帶著一種絕望和淒涼，仿若是靜候死亡已久的溺水之輩。
“呵……”一名黑衣大漢突然仰頭笑了起來，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癲狂：“沒想到吧？柳龍耀！哈哈哈……你怎麼都不會想到吧？當初你將我們逼得家破人亡，甚至還將我的妹妹賣去妓院！今天，總算等到我張大年報仇雪恨的機會了！”
說罷，黑衣大漢猛然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著老者腰腹劈砍過去，而另外一邊那名紅衣大漢則是獰笑著衝向床頭，手握匕首準備給老者致命的一擊。”
老者卻依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眼皮眨動都沒眨動，就好像沒看見倆人的動作一般。
“啊！”一陣慘叫聲響徹整個屋子，只見那把寒光閃爍的長刀直接刺穿了紅衣男子的胸口。而後者也因為劇烈疼痛而猛然清醒，並且迅速反撲，匕首止不住紮在黑衣大漢身上。
怎麼回事，身體不受控制了。
那原本舉刀要殺死老者的黑衣大漢頓時吃了一驚，趕忙收回長刀後退兩步…
……
虛掩的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老態龍鍾的臉，居然和床上那老者相差無幾。
“這《傀儡百御大法》已經大成，萬事俱備，可以衝擊明神境了。”叫做柳龍耀的老者踢了踢地上的兩具屍體，“蔣玉卿，收拾掉，今晚就出村，隨我回七耀洞府。”
“好的，師傅。”哆哆嗦嗦的少年躡手躡腳走入，放下手中的《萬金方》，擼起袖子開始掩埋屍體。
……
“後來呢？”菜坤忍不住開口。
“再後來啊，他真成了明神修士，可笑可笑。我這個無父無母的野孩子也在他的指導下踏入修行，傳承他的醫術…”
“直到…他被正道滅殺…”
“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時間很溫情，我本該忘卻了一切…”
“那一天，葉星河被帶到我的醫館。”蔣玉卿瞥了一眼震驚的葉星河。“哪有什麼怪病，高燒？胡言亂語？那是我陰魂不散的師傅打算奪舍呢。慶幸的是，體質不和，奪舍失敗。”
“我知道，那個噩夢又回來了。”
“我一眼就認出林皖竹身上的邪毒，那可是老鬼尋歡作樂的最愛，但我不能打草驚蛇。”
“我問自己，他奪舍成功了嗎？”
“他現在又是誰？”
“我不願面對，也無能面對，抱歉，我是懦夫。”蔣玉卿臉部抽搐著，齒根磨得“吱吱”響。
菜氏兄弟沉默了，神色有些複雜，明神境修士的存在，讓事情脫離他倆的掌控範疇。
“知道現在我們往哪走嗎？七耀洞府。你們可以回去了，這罪孽我自己來償還。”
“哥，走吧，俺們回家吧，安安穩穩也很好，不要當什麼修士了，真的會出人命的。”菜澤拉著菜坤的衣袖，摸了摸布袋中賣雞換來的半塊碎銀。
“老師…”葉星河旋踵，“我找父親幫忙。”
“回去吧，星河，你幫不了皖竹…”
……
“你變了，高格。”
林皖竹赤腳踏在冰冷刺骨的石臺上。
柔軟細膩的軀體傲人挺起，一覽無餘。面若粉扇桃花，氣息凌亂。
根根髮絲混著汗液黏在臉側。
“啪嗒”一點積水順倒懸的石乳墜到高格佈滿符文的臉上。
一柄散著寒氣的劍抵在他的咽喉。
“皖竹，你不也變了嗎。”
“我修為盡廢時，是誰對我冷眼相待？是你，林皖竹，親手，親手將我的奢望，擊碎成虛無…”
……
那年花開時節，漫山遍野盡藏浪漫。
蜂蝶同舞，叢叢湧動。
女孩將男孩撲倒。
“我才不喜歡葉星河，我最喜歡高格了，長大後我要當高格的新娘子，坐最大最紅的轎子。”
……
那日三秋葉落，落楓被腳印碾進淤泥。
少女一掌打掉少年送上的花。
“滾。”
一個字很輕，可以快速傳為酒巷飯館的談資。
一個字很重，可以澆滅少年的熱血，搗毀那座大山——情。
未曾想，此情一字多麼長…
無人知，修為為而誰廢…
……
“皖竹，高格他死纏爛打，整日瘋瘋癲癲，高家主惱羞成怒，將其逐出了家族。”
“沒事了，他不會再來煩你了。”
林皖竹與葉星河於亭中對飲之際，再一次瞭解到高格的情況。
那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初好端端搞什麼越階挑戰，結果渾身經脈被幾個路過的修士打斷。
為什麼還要來找我，父親就差把話說明白了，“高小友還是去繼承家業吧。”
高格配嗎？
是我不配，一介女流，生來被家族利益所束縛…
葉傢俬底下已經提親多次…
我一心向道，這是我改變命運唯一的機會…
林皖竹沒有聽清楚葉星河的侃侃而談，只是一口一口抿著苦澀的茶。
……
高格死死盯著林皖竹的雙眸，獰笑著舔了舔雙唇。
“我遇見了改變我命運的人，一道明神境修士殘魂。”
“在他的幫助下我重塑根基，開始日夜修習傀儡術。酒樓裡傻坐著的那個高格，就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我真是個天才，毫無阻礙學會隔音藏象陣，龜息神隱大法，哈哈哈，我甚至學會煉製他的獨門迷藥，然後順理成章奪走了你的一切。”
“林皖竹，你肚子裡甚至還有了我的種！”
“高高在上？我偏要你跌落凡塵。”
“我不知這是愛情還是慾望，你的完美肉體使我感到滿足，你的淫亂…哈哈哈，聖潔和墮落，真是一場妙不可言的盛宴啊。”
“殺了我，殺了我吧，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啊哈哈…”
持劍的手顫了顫。
“叮”劍落地的聲音。
高格愣住。
“女子的貞操，呵，世俗的糟粕罷了。高格，在我身上你什麼都奪不走。”林皖竹捋順發絲，盤膝運起氣。
“懷孕？”
“你真是孤陋寡聞，冰靈清心體什麼特性都不知道，小時候和你說的秘密全忘了，是嗎？。”
“秘密？”高格皺起眉頭，頭皮隱隱發麻，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隱沒在記憶洪流中。
……
“高高高…高格，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以後不能生小寶寶了哦，你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怎麼可能，你可是我的新娘子。”
“但是我的體質很厲害呢，冰靈清心體，記住了哦，我會變成仙女，一直保護你。”
……
“你會不會不喜歡我了。”高格突然跪在地上嘶吼，眼眶中盡是血絲。
“冰靈清心體，它並非絕情絕性的體質，清心…情心…和所愛之人長相廝守…會凝聚情丹，過此關，體質蛻變，修為…突飛猛進…”林皖竹面無表情，清冷的聲音漸漸斷續。
“未過…此關…身死，道消…”
“情關…”
她小腹的隆起處卻是顫抖起來，光華四射。一團靈氣如漩渦攪動，寒意蔓延，溫度驟減，霜凍為石壁附上一層薄薄的潔白。
“高格！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是你！是你！”
在一團團華美的冰雪漩渦中，林皖竹罕見失態了，竭盡全力朝高格嘶吼著。
“但我，沒有相信。”語氣開始平靜下來，神色複雜。
“你，你…”
下巴一張一合，高格什麼也說不出，僅是跌跌撞撞，撲向前頭。
這兩步，很短，卻走了二十載悠悠光陰。
“約定，諾言，小孩子的東西，你也信？”林皖竹笑了笑，那麼悽然，蒼白…
“無論是來自城主府內部的壓力，還是來自葉家的拉攏，都時刻提醒我，我不能為自己而活。”
“高格。”
“我是奴隸，服從利益。”
“我累了，僅此…而已…”
四周逐漸化出厚重的冰繭，冰絲遊動，攀上高格的面頰。
像髮絲…
像從前…
高格終於還是抱住了林皖竹，正如那數十個歡愉的夜。
卻好像什麼也沒有觸及…
少女無瑕的軀體微微顫抖，任由熾熱的淚珠滾落在精巧的蝴蝶骨上，破碎開。
“高格，哭什麼呢？”
一道徹骨勁流以林皖竹為中心擴散開，將高格牢牢抵在牆角。
冰絲狂亂攀上，冰繭迅速成型，籠罩了她孤獨的身影。
徒留一片死寂。
高格突然聽懂了，林皖竹莫名其妙的一串話。
“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來人，幫幫她，救救她，來人啊，我不想…。”
高格將頭埋進自己的衣袍，胸口一片溼潤。
就像一隻鴕鳥，可鴕鳥，救不了同類。
不知所措地原地蹦跳，一拳又一拳砸向滿是霜寒的石壁發洩著憤恨。
“砰砰砰”石壁堅硬，如鋼似鐵。
良久。
眼前的冰繭“咔咔”碎裂，露出林皖竹蒼白如紙的俏顏，她的額角淌出豆粒般晶瑩的汗珠。
“高格…”林皖竹伸出纖長的右手，緩緩貼在高格額頭上，“我……”
“原諒你…”
下一刻，林皖竹身形一閃，化作漫天冰晶爆散開來。
一塊冰屑緩緩落入高格掌心，在溫熱下消失不見…
化道！
高格盯著虛無，張嘴靠在碎裂的冰繭旁，依稀聽聞一聲。
“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