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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見，塗山大人還是一如既往，那我就放心了。”九尾說道，“我當初的確被交予了姜子牙，但最終是女媧娘娘偷偷放了我，她憐惜我，只是我大錯已經鑄成，無法脫身。於是她取走了我的狐珠，並用傀儡術將我和另一隻狐妖替換了。瞞天過海之後，便對外宣稱九尾已死，所以後來我一直不得見天日，只好以身附在其他人的身上躲藏。如今，這一副軀殼乃是前不久在一個小村中死去的農婦身體。”
我想不出說什麼話好，腦子有點混亂，既感動又糊塗。能夠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那……既然這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這個我已經想好了，留在此地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九尾說道，“目前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要去東瀛生活。”
“東瀛？”
很多年前，我聽別的妖怪說起過那個地方，據說是在東海的對面。在那裡，雖然比不上這邊，不僅人少，環境也惡劣。但我實在是想不出去那裡有什麼好的。
“我以前曾經因為自己的失誤而悔恨過，”九尾淡淡說，“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已經不想再過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可是，你可以留下來——留在青丘——這裡是你的家！”
我脫口而出，九尾憂傷看著四周。
“曾經是，但是現在不是了。”她聲音變得沙啞起來，“塗山大人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但是我是青丘的罪人，我不配回來，我也沒有顏面回來。青丘因為我才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留下來是可恥的。”
“可是你也沒有必要非得去東瀛啊……那裡……”
我看著九尾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
“難道……”
九尾緩緩低下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
“這是他死前留給我的。摘星樓前，鹿焚臺後。”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光彩，即使是在農婦寡淡的臉上，也能感受到不一樣的光輝，“我已經愛上了那個男人。他說了，我必須好好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商紂王……嗎……”
我嘆了一口氣。
九尾本身的存在就不是為這種人世間的感情而生的，狐族一旦涉及到人世間的感情，一旦陷入這世間紅塵，便會法力大減。世人皆道狐能魅惑人心，殊不知，最能魅惑他心的，乃是人類自身。
“塗山大人，你應該能理解吧……當初你也是如此眷戀著那個人，”九尾哽咽道，“女媧殿中，我無數次看到了……你曾看著那畫像，一個人暗自垂淚……”
九尾說的畫像就是禹，是那年我即將產子時候，託山鬼所作的。
我的心忽然變得沉甸甸的，觸及到了內心。
遙想當年，我被女媧派去人間幫助部族首領治理水患，卻無意間遇上禹，從此一見鍾情，也讓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人世間的至情至愛。
他是一位堅毅勇敢男子，我是一個平凡不過的女子。在相遇後，他便知曉了我九尾狐的身份，卻並未感到不妥，仍然向我道明心意，即使是部落反對，他也再三堅持。
“我說了，吾乃千年九尾白狐神，你膽子就這麼大嗎？”
他嬉皮笑臉，扯了一塊紗巾，矇住我的臉。
“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證也。”
我破涕而笑，好端端的大男人，忽然學著小孩撒起嬌來。
那日，在山花樹下，我便贈他一首歌，曰之“綏綏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於茲則行。明矣哉！”。
他興高采烈，趁我不注意，猛親了我一口。似乎認為我已經贊同了他。
最終，磨不過他的死皮賴臉。我和他在塗山結為夫妻，立下山盟海誓。
只不過，禹愛民心切，關心百姓疾苦。當時共工撞壞不周山，天柱倒塌，大地洪水氾濫。與我成婚四日後，他便急匆匆奔赴治水。我獨自在家守望，爾後去往塗山痴心等候，誦唸“候人兮，猗！”歌贈之。
不久，他歸來，卻只是尚留片刻。我們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時光：那個時候，我懷了孩子，法力皆失，成為了一個普通凡人，需要丈夫在家照料。可是誰知黃河之蛟趁此機會興風作浪，大水再度襲來，禹不得不與我離別，臨走時託付塗山山鬼照顧我。
只是這一次，便是持久的分別：後來，他曾經四次路過家門，卻因為治水形勢緊張而放棄回家。
最終，洪水被制服，禹誅殺了黃河作惡之蛟。歸來彼時，適逢兒子出生，天降祥瑞，我便取名為啟，希望能夠繼續啟發民智，繼承他的大統之業。
我原本以為能夠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但是誰知命運再次劇變。我們沒過上幾年好日子，禹便因為當年黃河蛟龍留下的舊疾復發，重病而亡，留下我和啟這對孤兒寡母。
我心疼孩子，本已經到了歸去的期限，卻遲遲不放手。直到孩子年滿十六際，入天帝處奪下《九天》和《九辨》。女媧娘娘再三傳話，說啟已經可擔大任，命我速速離去，切莫貪戀紅塵。至此，我只得心意橫斷，別了孩子，孑然一身，獨自回到了青丘。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思念之中。
臨走時，我帶走了禹的畫像，本以為遲早會忘記，卻永遠刻骨銘心。
這一去，就是千年。
猶記得，山鬼曾經問過我，為何會愛上禹？
我回答不出，我只知道我很愛他。能夠遇上他，和他走過這段人生，我已經很滿足了。
想到這兒，我不禁有些傷感，自從回了青丘，已經千年未滴淚了。如今，心中倒越發酸苦起來。
“塗山大人，我也是和你一樣。”九尾淡淡說道，“過去的既然不可能重來，我便想要離開這片傷心之地，去尋找全新的生活。這也是他死前所希望的。”
我點點頭，既然九尾的態度如此堅決，我已不好阻攔。況且凡事皆有定數，既然九尾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多說也是無益的。倒不如隨她性子，讓她真正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晚，九尾拜別後，乘了一葉舟，飄向了東瀛。至此，遠離了大陸，永別了青丘。
塗山氏說完，一片沉默。莫鳴靠著一邊，垂著頭，彷彿也沉浸在回憶之中。
“都好久了……久到我幾乎快忘卻了……”
“原來如此，所以後來九尾到了東瀛日本，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既白說道，“那她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這個，”塗山氏看著女媧像，“她已經成為了日本村上天皇的妃子，如今喚作玉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