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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所以，後來呢？”
“後來？”
阿銀一臉困惑。
“後來我就什麼不記得了，醒來後就已經在許老闆的旅舍了。”
許老闆搖搖頭。
“我擔心我這位兄弟真的出事，所以尋了一夥人，壯著膽子去了那林地，剛在路口處，便看見了阿銀一人橫躺著。他妻子不見蹤影。”
女子沉默不語，陷入一陣沉思，仔細看著阿銀。
“木青大師，這樣的事情——你覺得我會不會是在做夢？”
無可奈何的阿銀，到現在都不敢真的相信有妖魅。
不過妻子的無端失蹤，運用常識是很難解決的。
女子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走向放在角落的那一堆人偶頭顱，轉動著羅盤，取出一個小一些的，走了過來。
“說句實話，我對這些謠言倒也不是盡信，畢竟常人均有添油加醋之嫌，倒十八分可信。世間怪事我也並非未見，只是這一次也出乎我預料。”
許老闆好奇。
“這麼說來，想必木青大師之前有遇到此類之事？”
女子道：“實不相瞞，早先之前，便有一人來尋我，不過和這位小兄弟不同的是，他並非家人失蹤，只是隨身攜帶的金銀珠寶無端失竊。
和你們描述的一樣，也是在那條路上，喧囂之後，便事有蹊蹺了。”
“原來如此，”許老闆誠懇說道，“那麼這個事情一定是有妖孽作祟了。”
“也不能這麼說，是妖孽還是一般人為之禍，現在判斷還為時過早。”
女子將人偶頭顱放在方桌上，伸手取來一支蠟燭，細細照映著，燈光搖曳中，似乎有些恐怖。
“我這次帶這個兄弟前來，就是請求木青大師能夠施展援手，幫助他找到失蹤的妻子。當然了，報酬自然是隨大師你定。”
女子側身站著，紗衣發出窸窣的響聲，她側首瞄了一眼阿銀。
“既然你們都登門拜訪了，那我自然是義不容辭。”
她微微一笑，淺淺道，“不過目前，我們還需要的是，一點小小的幫助。”
阿銀和許老闆四目相對，似乎並不知道眼前的人說的“幫助”是什麼意思。
只見這女子用手輕輕敲了敲人偶頭顱頂部，隨後，頭顱開始微微顫抖著，一股青煙從中冒出來，在半空中開始盤旋，隨即，匯聚成一個模糊的碧色影子。
不知道為什麼，煙霧似乎有一股死人的味道，阿銀覺得隱隱約約在哪裡聞到過。
“是的——啊，沒錯。”女子饒有興趣說道，一邊伸手戳了戳煙霧，後者轉瞬間又重新匯聚起來，“表面看，彷彿是現實的，但實際上——是分開的吧。”
像是對女子的話進行回應一般，煙霧自動散開聚攏，不多時，便無影無蹤了。
阿銀目瞪口呆看著，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剛才在進行人偶占卜術，所以可能你們不太明白，”女子微笑著解釋，“你也知道，撥開迷霧，才能窺見遙久的未知。”
“那麼有結果了嗎？”
面對阿銀迫不及待的追問，女子點點頭。
“大致情形我已瞭解八分，只是具體的概況我還是不太透徹。不過還請放心，我會打點好，然後親自走一趟，替爾等了結此願。”
阿銀起身趕緊道謝，許老闆則在一旁發問。
“不知大師需要我們什麼幫助嗎？”
女子輕微搖搖頭：“餘下之事我會準備，不過尚且需要你們替我準備青團。明日午時，我會前往你旅舍，彼時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阿銀還想說些什麼，不過被許老闆制止了。
“那多謝了。明日午時，我們會在旅舍候著。”
女子點點頭，輕輕一拂袖，燭光瞬間黯淡下去了。
順著來時的路，兩人匆匆忙忙出了這店肆。
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此刻心情卻多了一份安定。
“這麼晚了，你確定我們還要走那麼遠的路，回到旅舍嗎？”
阿銀看著黑漆漆的街道，躊躇不決。
此情此景，洛陽的謠言又湧入了自己心頭。
“放心，我有兄弟家就在前不遠處，我們今晚去那裡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趕回去。”
阿銀撫摸一下胸口，舒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不過，我倒是覺得那位木青大師，”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看樣子是有些本事，不過為什麼城中之人對她皆敬而遠之，亦或是誹議諸多？”
許老闆回頭望了一眼。
那間店肆被夜晚街巷的迷霧掩蓋住了，隱隱綽綽，看著格外神秘。
“許是言語混雜，且人皆善妒。故此難有悅辭罷。”
四
第二日，木青一早便起身，褪去紗衣，換上輕便衣裝。
再去往左側一密室，輕叩首，點綴一二，準備好一干絲線和一堆人偶。
密室擺放著一張青銅色的畫像，上面是一鶴髮童顏老人。
旁邊擺放著一串玲瓏剔透的珠子，在外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師傅，弟子今日出關辦事，還請您老人家在天庇佑我一帆風順。”
木青焚香一番，淨手後將密室合上。
她的師傅已經去世多年，曾是洛陽城赫赫有名的人偶師。
木青八歲之時，他開始教她構造人偶和占卜之術，並告誡她，往後少往紅塵打轉，且需潛心閉關靜心，方能日有所長。
師傅歸去後，木青打點好家當，一人搬來洛陽獨居。
幾年下來，她謹記師傅教誨，很少出門碰觸生人。
除了特殊的外出遊歷，其餘時間均在自己店肆中構造人偶，行天象占卜之術。倒是少了喧雜之情，多了幾分幽靜之意。
認識許老闆是一次遊歷所致。
當時她正好途徑郊外一旅舍，忽然察覺有詭異之氛，後經人一打聽，果不其然，此老闆家中人口皆患有失心瘋。
憑藉第一直覺，她檢視出有人下了巫蠱之術。不過好在自己多年經驗有餘，加上能力尚足，巧妙予以破解。
至於這一次，木青早已聽聞多時，洛陽城關於京郊外的妖物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只是自己若非有萬全之策，定不能貿然行動。
不過如今既然已經涉及到他人性命，那麼就不可推脫了。
打點好所需之物，推門而出，輕巧合上。
倒是驚得店肆外一干人等目瞪口呆，想必是誰也沒有料到居然自己會在白天出現。
今日豔陽正好，四方白耀耀的直晃眼。
木青走下臺階，繫好面紗。對著周圍人的側目毫不在意。
“這位姑娘，不知能否請你留步？”
眼前出現了一位白衣男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不過巧合的是，眼前的人也是紗巾蒙面，只露出了細長的眉眼。
“不知閣下有什麼事？”
木青緩慢看著對方：“如果是來尋求避禍驅邪之法的，還請子時後來此鋪。”
白衣男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非也，我只是覺得姑娘的店肆看上去有些問題。”
木青揚起了眉毛。
“問題？莫非你是風水師？”
對方笑了。
“那日我路過此處，發現這店鋪上盤旋著一絲妖氣，兇險異常。本想守候在此提醒，卻一直不見店主的身影。不過今日見姑娘這摸樣，想必你還未知曉。”
木青回過頭，瞥了一眼店鋪上方。
看著空朗明淨。
“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白衣男子抵著頭，看了看木青揹著的東西，散發出一股構樹皮脂的味道，包裹邊緣處有一截紅繩。
他立刻明白了些什麼。
“如此說來，想必你就是人偶師了？”
木青不耐煩點點頭。
“如果你說的就是這些，那你可以走了。我如今還有事情要去處理。”
話畢，她也不容白衣男子再說什麼，欠了欠身子，直接擠了過去。
大概由於氣場的緣故，圍觀的諸人皆自覺讓出一道路。
白衣男子見狀，嘴角微微揚起，輕微搖搖頭，拂袖而去。
“既然如此，那麼……”
木青轉頭就離去，完全沒有將男子的話聽進去。
她走得飛快，不多時，便出了城，到了之前和阿銀約定之處。
阿銀和許老闆早已等候多時，不知道為什麼，阿銀手中拿了一塊玉佩。
他不住摩挲著，顯得惴惴不安。
“這是我家祖傳之寶，之前一直被我妻子貼身收著。
母親曾說這是有靈性之玉，如今我倒是也沒有什麼值錢之物，故此想請求大師收下此物，以作報酬。”
木青本不想接著，但轉念一想，玉乃溫潤之物，況且又帶著雲想的氣息，說不定到時候尋人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謝了。”
木青褪去面紗，第一次用真面目示人。
估計許老闆之前見過，因此倒沒有什麼驚訝之聲。
不過阿銀就不一樣了，之前只見著是蒙面，今日一遇真實面貌，故覺比昨日更豔麗幾分，清純不失典雅，高貴不去雕飾。
“不知木青大師今日如何行動？”
木青看著不遠處的林地，那裡有一條小路，之前乃是距離洛陽西處最近之路。
不過由於傳言妖孽害人，已然荒廢，如今樹木雜生，橫著隔斷掉順暢之意，也不甚比上昔日之景了。
阿銀的妻子就是在這條路上失蹤的。
“午時我便會入林而去，在此設下結界。你們兩人只需在此，替我辦好我的吩咐即可。”
木青從隨身帶的包裹中取出一條紅線，又拿出兩個草樹皮人偶，遞給阿銀和許老闆。
“你們兩人，一人一個。”
木青吩咐道，“待會我入林後，你們便在小路口的兩側將人偶放置在地，一人守在一邊，將紅線牽起。你們且記著，切不可讓人偶倒地。”
阿銀接過人偶，有些敬畏看著。
“就只是這樣嗎？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木青說：“此人偶我已然用點降之法處理過，紅線具有束縛妖物之用。如果此處真有邪物作祟，我定會將其驅趕，彼時可能會逃竄。
順此路而走，必然會撞見你們兩人，到時候只要碰上這紅線，定會被人偶所束縛住，逃脫不了。”
阿銀點點頭，一副全身戒備的樣子。
木青抬頭看著太陽，此刻空氣忽然變得炎熱起來，不遠處鳥鳴也止住了，一切突然安靜下來，倒是有什麼預兆似乎即將顯露。
“好了，”木青低聲說，“隨我來。”
三人悄悄向前走著，阿銀和許老闆分散開來，將人偶和紅線分散開來，依次排列好。
“對了，”木青小聲說道，“阿銀，除了那塊玉，你身上還有你妻子所帶之物嗎？”
阿銀點點頭，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玉簪，渾身透著光，熠熠生輝。遞給木青。
“這也是我妻子的東西。”
木青說：“有了這兩個，應該沒有問題了。”
話畢，木青轉身進入了小道，小心翼翼四處看了看，然後在每隔百米之間，臥置一人偶。
此前木青從未來過此處，不過今日一進入，便察覺事有蹊蹺。
這條小路周圍的林地的確散發莫明的氣息，此刻縹緲了起朦朧的白霧，和之前遊歷所見怪事之景極為相似。
不過眼界有限，自己也不能進一步探查到更多的東西。
按照昨夜使用人偶占卜之法，估計今日面臨的是一個古籍記載的山林妖怪。
木青師傅有一本古籍，上面記載了他在世間所遇到的各色妖物，有兇悍的，也有溫順的。師傅在每一種妖物之下都新增了註釋，標明使用何種手法進行怪異之消除。
只是這一次，自己也無法提前知曉具體是何種妖物。
大約行進了一半行程，周圍全是千篇一律的櫸木和低矮的灌木叢，偶爾看到有一些毛色各異的野貓掠過，其餘的，倒也沒有什麼情況突發。
難道，妖物傳言有虛？
——不，不可能。這道路和這林地都縈繞著不祥氣氛。
忽然，木青停住了腳步。
景緻開始緩慢起了變化。
不知何時開始，微風開始從林間穿過，一陣窸窣之後，颯颯的樹葉聲傳遍四方。
木青側身倚靠在一棵櫸木下，掏出紅線和人偶，警惕注視著周圍。
前方被壓倒的草木下，隱約透露出一絲血腥之氣。
風中掠過一縷淡淡的紫色煙霧，混雜著一股膳味，似有似無的低語縈繞其間。
又一陣風穿過。
猛然間，木青聞到了一股腐爛屍體的味道，像被放置半年的腐屍一般。
她繫好面紗，試圖阻擋這股怪異的氣息。
沒錯，看來要出現了。
緊接著，大地似乎響起了轟鳴，果然不出所料，和阿銀所述的一模一樣。
轟鳴過後，喧囂聲接踵而來，彷彿有人拿著喇叭吹奏。
木青閉上雙眼，憑藉著感覺在四四周探望著動靜。
“起。”
她嘀咕著，手中的紅絲線自動向周圍散開，系在了小路另一端的一棵櫸木上。形成一張紅線組成的巨網。
閉著眼，依舊是黑暗。
但是憑藉自己多年的經驗，卻能感知周圍的風吹草動。
不多時，便感受到不遠處起了動靜。
波瀾湧動，一股巨大的推力向自己襲來。
木青縱身一躍，翻轉過去，恰好和這股氣流擦肩而過。
一縷髮絲悠悠飄蕩，順勢垂落。
正是剛才那股勢力的結果。
如若木青稍微晚一點起身，估計掛傷的就是自己的臉了。
她瞥眼側目，正好看到了那股綠色的波瀾，湧動著蹦上櫸木深處，緊接著，直衝而下，瞄準木青。
“承。”
木青冷靜念道，迅速側身翻滾，躲開了這股氣流的第二次攻擊。
與此同時，紅色巨網迅速收縮，向中間靠攏，轉眼間，這張網整個翻轉過來，將那團綠色的波瀾牢牢包裹住。
一瞬間，轟鳴聲再次響起，只是沒有之前那麼劇烈了。
木青眼疾手快掏出一人偶，像紅網中間擲去，直接擊中了那團旋轉不停的綠光。
“轉。”
人偶迅速活動起來，直接竄了上去，四下鋪展，牢牢抱住了那股沉在地面的氣流。
“合。”
咒語聲之後，一切迴歸寂靜。
綠光退散，漸漸顯露出那團氣流的本質摸樣。看上去宛若一個巨大的青團。
木青謹慎湊過去，仔細打量著。
是一個綠色的人形小怪物，細長的胳膊和腿，像一隻猿猴大小，在胸脯的地方微微起伏。
木青之前從未見過。
是什麼妖物嗎？
木青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東西忽然向前一撲——朝著自己手上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