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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赤子
山川水草之間，有怪，形似赤子，曰川赤子，川太郎，川童之類也。
昔有一人，徒增晚瀲，話道間，撥弄草軒之聲，遙望之，一男人矗立，是為魅惑之術。
這是一個空明澄澈的夜，宛若藍寶石般清澈。
從這條河流逆源而上，便可看見一系列長長搖曳的蘆葦海，在黑暗和月光中，絨毛和飛絮在靜靜漂浮著，看上去靜謐而美好。在這片寬廣而潮溼的地方，似乎有著和市井不一樣的景緻。
夜晚是飛蟲飛舞匯聚的地方，也是黑暗生靈開始活動的地方。
不多時，彎月開始圓滿起來。
今日並非十五，然而，卻有著和十五一樣的月之美景。
從明月中飄來一朵浮雲，在澄澈的夜空中開始緩慢向西邊浮動著，隨著銀鈴蟲和蚱蜢的伴奏，彷彿正在進行一場盛大的交響樂，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陳舊的草葉上開始沾惹上一些剛出生的露珠，整個場景看上去宛若是夜空之中流下的淚滴。不過與清晨的白露不同，這夜晚的水珠更加細膩，也更加透亮。
蘆葦與溪流交匯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墨塵從一條小溪中徒步而來，烏黑的頭髮高高盤起，細長的眉眼微微抽搐著，神情有些疲憊，但卻不經意之間流露出意外的驚喜。額頭出現細小的抬頭紋，似乎在感慨夜行之路的不易。
月光將他身體照的透亮，堅毅的臉部輪廓在銀色月輝之下露出更為深廣的形狀。
他的手裡拎著一個大竹籃子，籃子裡盛放著一條金燦燦的錦鯉，在月色下熠熠生輝。魚唇微微張啟，吐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透明泡泡。
一瞬間，五彩的泡泡裂開了。
——這年頭，抓這樣的錦鯉可是不容易啊。
墨塵家住河西邊，距離洛陽不過幾里路的樣子，平日裡在河西附近打魚，販賣至京城，換得一些銀兩填飽肚子。
不過近來的生意可是越發不好做了。
河西原本是一條寬敞的大河流，但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的，河水開始變得越發稀少起來，之前掩埋在激流之中的沙地都開始在枯水期露出淺灘了。微風一過，便密密麻麻鋪著一些蘆葦。河西的淺灘之中，更是水草橫生，遍佈沼澤，彷彿是一夜之間，整個河床都要陷下去似的。
看這樣子，是河西的上游出現了問題。
於是，除去一般漁網打撈小魚小蝦貝殼之外，墨塵一般會跑到更遠的一條河西支流之處捕魚。那裡的魚類更加肥美，品種也更加多樣化。
有時甚至——還會有洛陽城達官貴人最愛的錦鯉出現。
而今夜，自己打撈而得的錦鯉就是在那裡得到的。
他低頭打量著籃子中的錦鯉，喜滋滋樂悠悠的。
墨塵步履有些急促，此時已經很晚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還在家中等著。如果不盡快趕回去，她們會擔心的。
跨過緩慢的溪流，眼前的路變得有規則起來，柔嫩的水草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叢，同時還有一些纖弱的喬木在生長——河西的中游出現在眼前。
——快到家了。
墨塵的內心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母親和妹妹看到這錦鯉，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忽然之間，眼前的事物突然變得黯淡起來，彷彿什麼東西從頭頂掠過，遮住了明月。
墨塵抬頭一看，是之前緩慢移動的一朵烏雲，如今正好到了月的身邊，恰巧蓋住了月色。
——哎，若有明月相伴，該有多好。
墨塵正這樣想著，忽然之間，月光又重回大地了。
——真好。
遠處傳來一陣窸窣之聲，他一開始以為是什麼狍子跑過去了，便未在意，誰知這窸窣聲更加響亮，而且彷彿盡在咫尺。
墨塵停住腳步，眯縫著眼睛仔細打探著。
是人。
一個女人。
彷彿她也在趕路似的，渾身穿著青色的長衣，後面有一些絲帶在飛舞，腳上踏著一雙很短的黑色鞋子，每踏進一個水坑之中，便會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在寂寥的大地上分外響亮。長長的烏黑髮絲在身後輕微飄揚，整個人看上去彷彿是剛從很遠之處疾跑過來的。
奇怪，這地方到處都是溼灘，除了捕魚人，誰還會來這裡呢？
況且看著女人走路的樣子，倒是新奇：腳步有些漂浮，卻走的穩穩當當。似乎是經常在這裡行走。
莫不是住這附近的人家？
可是自己從未看到過附近有過這樣的女人。
——罷了，正好，這麼晚了，就當是一個一起陪同的客人吧。
墨塵這樣想著，不禁想要加快腳步去追趕上她，或者和那女人打上一聲招呼也成。
他加快了腳步，急匆匆向前追趕著，一邊把手中的魚籃子更好地抓穩了。
但是，有些奇怪，無論他怎麼追趕，那女人似乎就在自己眼前，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可就是始終沒有辦法追趕上。
這就怪了，這是怎麼了？
一個大男人居然追不上一個穿著笨重衣服的女人？
墨塵突然止住了腳步，他有些累了，歇息下來。一邊不敢相信注視著女人的背影。
眨眼之間，女人就不見了。
墨塵揉揉眼，再三確認——沒錯，剛才還在自己視線內的女人，真的不見了。
見鬼了，難道是大變活人不成？
明月鑽出了烏雲，銀輝再次鋪灑滿地，這個時候，墨塵嚇了一跳。
他低頭一看，自己正在一處泥潭之邊。潭中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看來，這泥潭其實是一處深不可測的沼澤地。
倘若剛才自己再多走一步，那麼就會陷入這沼澤地而無法自拔。
可想而知，後果將不堪設想。
墨塵趕緊退後幾步，扭頭望著來時的路，原來，自己剛才在追趕女人的途中，已經不知不覺偏離了原先的回家路線，現在好像已經跑到了距離河西很遠的位置。
遼闊平坦的河州扇地，此刻寂靜得不正常，剛才那般美好的樣子，似乎已經徹底看不到了。彷彿就在那一瞬間，周圍換上了全新的陌生面孔。
甚至，有些可怕。宛若張牙舞爪的黑暗野獸，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墨塵搖搖頭，趕緊排除自己的胡思亂想，迅速向家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