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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熹平元年,公元172年。
盛夏略顯刺眼的豪光,灑在帝都洛陽的一條青石大街上,配合午後炙熱的天氣,讓本該繁盛的道路兩側,略顯空寂。
一個衣衫不整發髻凌亂的少年,手中拿著豁了口的陶碗,一瘸一拐的自一條暗巷走出,然後找了塊臨街的蔭涼地,徑直坐下,將陶碗放於身前,目光平靜的看著空曠的街上。
少年瞥了眼那條自己來時的暗巷,陰影中仍能見到有人駐足,心知這看守自己的強人仍在暗裡監視。
從懷中摸出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口中。
草汁澀苦,甫一入口,便讓他眉頭一皺,但也舒緩了左腿那難忍的疼痛,雙目精芒一閃,臉上突然有了些許笑意,心內暗道:
‘這機會終於還是被我等到了。’
此地名喚永和裡,往西是大漢南宮,也即是當朝天子會見群臣日常辦公所在,往南則是地位顯耀的三公官邸。
在寸土寸金的洛陽皇城,這裡向來是達官顯貴爭相定居的地點,而小乞丐所在的這條大街,則是他們自皇宮回家的必經之地。
作為一名乞丐,此地自然是最佳‘工作場所’,若是運氣好,遇到有官員加官晉爵,便不說日進斗金,也能輕易賺個幾十錢。
像少年這般坐擁彥祖德華尚要退避三舍的相貌,自然就賺的更多了。
畢竟,所謂惻隱之心嘛,也是看臉的!
但少年心中的機會,自然不是圖這區區他人施捨而來的身外之物。
他是個穿越者。
名叫劉林,是一名歷史專業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原本在家裡閉門苦讀備戰考公,卻碰到老師召喚,到了洛陽參與一座東漢古墓的挖掘。
誰知一時不慎,墜入墓坑,等到醒來,卻發現自己竟然到了東漢靈帝年間。
起初他是不信的.....
您說作為穿越者,各個都是天之驕子,氣運匯聚所在。
一出道,不是系統法寶傍身,至少也有個經營多年的老爹老孃給鋪墊根基,或者直接王侯公孫美婢侍候,過上躺贏的人生。
再不濟,起碼總有一個名將認主,謀臣在側的待遇。
哪像他,居然一出道,成了一名賣了身的黔首,目前的主人是個姓李的洛陽豪俠,或者說洛陽本地幫派內,負責乞討業務的小頭目。
隨身法寶是一個頗具懷舊氣息的豁口破碗,從事的是自人類社會形成後便誕生的古老職業——乞丐。
除了不愁失業,真是要啥啥沒有的典型。
作為社會主義滋養下,大學知識薰陶中的五好青年,劉林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輕易向封建黑惡勢力投降,當接受了自身處境後,他便立刻設法逃脫。
奈何穿越而來這具身體,除了一張好皮囊,其它身體屬性尚屬於營養不良廢柴標準,剛剛翻過一道高牆,跑過兩條小巷,就被執行宵禁的巡城士兵捕獲。
等到匆匆追來的李大俠拿出自己賣身契約,劉林這番逃難之旅便草草告終。
在付出一條斷腿作為代價後,劉林選擇偃旗息鼓,踏踏實實要起了飯。
當然,劉林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妥協。
是為了麻痺窮兇極惡的封建惡勢力。
是為了熟悉環境尋找良機積蓄力氣。
是為了謀取那一線逃出生天的良機。
靠著那副劍眉星目鼻挺唇朱的皮囊,和來自後世教育開發的大腦,不到兩個月時間,劉林迅速從眾乞丐中以傲人的業績躍然而出。
工作崗位從洛陽城外的十二個門亭,變為洛陽城內的二十四個都亭。
今日,終於調崗到了這洛陽城達官顯貴匯聚的顯耀之地——永安裡。
也終於等來了苦謀許久的逃脫良機。
作為歷史專業,劉林對東漢末年社會風貌也略有所知。
像他這樣的賣身黔首,從社會制度上而言,想要脫身無非幾種情況:
1、學關羽、許褚、徐庶這樣的絕世猛男,犯了法靠著高強功夫雲遊四方,仗劍走天涯。
這條路從他斷腿未愈,和李大俠每日兩餐只給一些稀粥野菜勉強果腹的渣渣身體狀況上,已經被pass。
2、學眾多黨錮之禍計程車人,託庇於豪族故交。
奈何劉林蒐集了記憶,除了知道這具身體也叫劉林,家住雲中郡,父母早喪,被惡人看中良田,用強驅逐,然後路遇盜匪劫掠,被販賣內陸,最後幾經周折,才到了洛陽這位李大俠手中。
雲中郡是啥地方?漢武帝當年出擊匈奴,便是自雲中郡出塞。
東漢之時,隨著南匈奴依附,邊地逐漸廢弛。
想來劉林的家人多半是犯了事,才會遠遁這不毛之地,又哪會有什麼豪門故交呢?
即便他是劉姓......是所謂皇室帝姓。
兩漢的老劉家,屬於典型管生不管養。
除了封王的嫡系子弟,可以一代一代的在郡國內傳承。
即便是封侯的皇室宗親,幾代後稍有不慎便恩蔭全無,大多數劉姓子弟兩三代後就逐漸落為平民階級。
再加上老劉家確實比較能生,像劉林的後世,DNA驗證說全國約有2%是漢高祖劉邦的後人,就連蒙古黃金家族,可能是因為老劉家對草原的和親政策,居然也有劉家的DNA。
也就是說,至少在這東漢末年,像他這樣的所謂漢室宗親真是一文不值。
由此可以推算,當年劉備之所以被漢獻帝當場認了親,終究還是源自他的諸侯出身,所謂認親不過是場政治交易。
不過......大漢王朝終究施行的是外儒內法之道,法治也算完備,脫身機會還是有的。
只是,需要他劉林以命相搏。
隨著太陽西下,公卿還家,道上的車馬人流也逐漸多了起來。
東漢之時,公卿將相講究排場,顯耀之人隨行千人,也不罕見。
但劉林面對著道上出現的大規模人馬車輛,卻選擇示弱不見,只是高舉陶碗,敬業的幹著本職工作。
直到一輛緩緩行來的黑紅雲紋馬車出現,劉林方才將陶碗放下,屏氣凝神,靜靜等待對方接近。
那居於暗巷一直監視他的李大俠,也發現這位手下的王牌乞丐似有不妥,從陰影中走出。
這漢子名喚李傑,身形魁梧,三角眼下有一道刀疤。
他一直覺得劉林雖然近來表現恭順,但全然不像其它下屬那般麻木認命,考慮到他業績出色,又斷腿難逃,才未加敲打,但為了萬全,也親自負責起了盯梢監視。
見到躍躍欲試的劉林,滿是橫肉的肥臉現出譏諷的笑容,小聲道:“真以為有人會保你這賣身黔首嗎?也不看大爺我背後所居者和人。”
便在他嘲諷之時,劉林縱是拖著傷腿,也不顧刺骨的疼痛疾步而出,高聲喊道:“大人救命,我乃漢室宗親,卻被小人劫掠,陷身賊窟。”
那黑色馬車隨行親伴,見他靠近立刻便用馬鞭驅離,看來他這漢室宗親的稱號,也沒起半分作用。
但劉林此刻已經放手一搏,縱是馬鞭劈頭蓋臉給他身上添上一道道熱辣的傷痕,尤是朝著馬車靠近,重複著方才的話語。
他這接連舉動終於驚醒了車內之人,一雙大手掀開馬車門簾,漏出縫隙,然後一把平和中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蹇忠,車外何人喧譁。”
居於車側陪駕的侍者聞言忙回道:“大人,是個乞兒,偏偏自稱漢室宗親。”
聽到這回答,車內人先是沉默片刻,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好在他態度未明,隨行的侍衛也停下驅逐劉林離開的馬鞭。
過了會,那平和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想來他也是缺了錢財,才在都城之中冒認宗親,蹇忠,你多給他錢財便是。”
那名喚蹇忠的中年陪駕忙道了聲‘喏’。
然後自懷中掏出一貫五銖錢,交予護衛。
像這樣隨行人員不過六人的馬車,想來官員品級不高,當初劉林選擇這輛馬車作為碰瓷物件,便是覺得漢室宗親只有在小官才有唬人的價值。
沒想到一個陪駕侍從,就能隨手掏出一貫錢來打賞。
要知道這年頭洛陽都城外的十二門亭內,地段差點的小院也就幾百錢,一石糧食才幾十錢,這一貫錢夠普通人家過上幾年殷實日子。
這樣的人,可不會是普通小官。
但劉林此刻已經看到李傑朝馬車這邊緩緩行來,哪裡還會在意這一貫錢的意義。
隨手便將這一貫錢打落在地,那五銖錢頓時在青石路面散成一片,叮噹作響。
劉林便在這滿地五銖錢的脆響聲中傲然而立,厲聲道:
“便是當今天子,也曾流落在野,大人怎可坐視漢室血脈陷入賊人之手。”
誰能想到,一個區區路邊乞兒竟會突然提起當今天子,一時之間,眾人都忘了動作,就連已經走近馬車的李傑都停下腳步。
在後世被稱為漢靈帝的天子劉宏,的確是因為漢恆帝劉志無子,大將軍竇武又因為一些心思,才夥同中常侍王甫曹節選擇從宗室擇人迎立,才從河間國的一個區區解瀆亭候登上天子寶座。
不過劉林此刻提到此事,卻未免有點僭越,只是他現在卻是急了,方才口不擇言。
聽到此話,那門簾終是緩緩掀起,一高大壯碩,頭戴長冠,身披素袍,闊面無須的英武男子緩緩而出,口中還喝道:“你乃何人,竟敢當街議論天子...”
不想,這男子當看到面前的劉林時,竟然當場愣住,一臉不可置信的喃喃而言,“陛.....”
接著猛地回過神,神色複雜的看向劉林,“你說,你是漢室宗親,不知是哪支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