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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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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正是人們睡得最熟的時候。

李二爺他們已經起床了,有一場硬仗要打,吃了乾糧,算早餐也算宵夜。

趙墨卿也準備就緒。

一夥人摸黑到了河邊。

點起火把,火光映得河面亮堂堂的,如果不是猜到河下是什麼,這個場景是很好看的。

“去吧。”趙墨卿一聲令下。

水手們躍入河中。

河底的淤泥挺厚的。

按理說如果河裡有屍體,現在應該浮在水面上。要麼是陷在淤泥裡了,要麼是河底沒有屍體,要麼……

趙墨卿看著周圍的石山,嘆了口氣。

有人上來了,他背後還有白骨。

水手一上岸,其他人就去搬他背上的白骨。

“注意人,太久沒上來的,其他水手找一下。”趙墨卿說。

趙墨卿上前觀察這些白骨,不是完整的白骨,甚至可能不是同一個人的骨頭。

陸陸續續拿上來的骨頭,據仵作說,距今已有十幾年了,骨頭也是十幾個人的。

看著朦朧的夜色,黑暗無邊無際,快把人淹沒了。

快天亮了時,四個水手細細找了一遍河床,又去遠處的河流搜尋了一遍,沒再發現新的屍骨。

有些起得比較早的村民,準備去上游挑這一天要用的水,路過河邊發現一排一排的屍骨,嚇得尖叫。

本來趙墨卿沒睡夠,整個人都比較睏倦,現在徹底清醒了。

“叔叔嬸嬸們,早上好啊。”趙墨卿向一群臉白如紙的人打招呼,“叔叔嬸嬸們先不忙,在這等著吧。”

“樂安,去把大家叫過來。”趙墨卿攏了攏斗篷,夜間還是有點冷的,昨夜樂安回去拿了件斗篷。

一個小小的小陳村,竟然從河裡撈起了一百五十副屍骨,小孩屍骨就有七十九副,整個小陳村也才四百多人。

大家不知道趙主簿叫大家去河邊有何用意,平時大家都不願去河邊。

只有幾個族老和村長意識到了什麼,走在人群后面商量對策。

眾人一看那些屍骨,臉色都不好看。膽小者已經暈過去了,就算是膽大者,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村長和幾個族老看到這一幕,痛苦的閉上雙眼,掩蓋眼中的情緒。

陳村長首先發難,“趙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要將我村先人和夭折娃娃的屍骨挖出來,讓他們不得安寧。”

趙墨卿站在一群人中,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她太白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安葬在此的?”

“不然呢?”一個族老吹鬍子瞪眼的。

“周國流行入土為安,為何你們將他們安葬在水中?”趙墨卿問。

沒人能立刻答出來。

村長有急才,“這是我們村的風俗。”

眾人一頓附和,“是的,是的,是習俗。”

“周仵作檢視了幾具還沒有完全腐爛的屍體,發現他們都是溺水而亡的,全部都是溺水而亡,這就奇怪了。”趙墨卿的話明明是陳述事實,卻如一個驚雷炸在村民的耳邊。

“或許就這幾位是溺水的,剛好被主簿遇到。”村長扯著嗓子吐出了這一句話。

有幾個村民已經搖搖欲墜了,淚水流滿了她們的臉龐,“大人,村長,我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趙墨卿沒有阻攔他們。

“據仵作推測其中有一個老人是在這兩天死亡的,怎麼也不見你們辦葬禮啊。看屍體被魚啃食的程度,也就是說人一死,就水葬了?”趙墨卿追問。

沒有人出聲,人群中只有啜泣。

村長好像想微笑,想雲淡風輕,扯了幾次嘴角,都沒輕起來。

村民們聽著趙墨卿的話,彷彿有人在一刀一刀割他們的肉,他們憤怒趙墨卿所作所為,卻更悲哀為了活下去、為了村子的秘密,他們不敢辦葬禮,老人連死都不能體面。

趙墨卿突然轉了話題,“來村裡我就發現,女孩很少,我卻發現小孩的屍骨有七成都是女孩。昨天我家婢女更是從河邊撿到一個溺水的女嬰。”

“夠了!趙主簿,你要調查黃冊的事情已經了了。這是我們村自己的的事情。你要是覺得水葬不被允許,我們會將屍骨入土為安。”村長手在抖,心在痛,為了村子,他不得不撐起彎下的脊樑。

趙墨卿彷彿嫌村民的怒火還不夠旺,加了一把柴,“你們為什麼要殺人?老人都是被綁在石頭上溺亡的。嬰兒大多數是女嬰。”

“你們嫌老人吃糧食又不幹活,嫌女嬰花家產又不養老,所以你們殺了他們,你們都是劊子手。”

“你放屁!!!”村民推搡著上前,誓把趙墨卿那張嘴撕爛。

他們憤怒卻不是惱羞成怒,趙墨卿侮辱了死去的人,侮辱了他們的心意。

“老人是自己自殺身亡的,小孩是你們殺的,因為人頭稅!”趙墨卿再現河東獅吼。

綠柳、樂安擋在趙墨卿面前本來被推得站都站不住,而剛剛還要打打殺殺的村民全體的脖子好像都落枕了,僵硬得厲害,梗著脖子,結結巴巴,“什……什……什麼?”

“看來是真的。那這件事就留給縣令處置了。”趙墨卿看著後面的程修鶴當眾當甩手掌櫃。

程修鶴很早就來了,一來,人命關天;二來,大小姐有了好歹,那他回家種地去吧。

程修鶴大罵,看你給我惹的事!

趙墨卿瀟灑的揮揮手,回去補覺去了。

回到門口,看見一個女人守在門邊,看臉色,好像還在生病。

“我是娃娃的母親,我偷跑出來的。”女人頭也不抬,要不是綠柳和樂安耳力驚人,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本想休息,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給她清理一下,娃娃剛剛救回來,弱得很,別過了病氣給娃娃。”趙墨卿和樂安說。

又朝廚房喊了一聲,“麻嬸,煮幾碗面吃,餓得慌。”

樂安想笑,夫人還想把小姐培養成大家閨秀,看來是不可能了。

樂安做事一向周到,她安排婦人沐浴後,請了個大夫把脈,大夫說沒事,樂安才安排她和孩子相見。

婦人看著娃娃,眼淚不自覺就下來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當母親,她前頭還生了兩個女兒,無一例外,被溺死。

她抱著娃娃輕輕的搖,慢慢的拍,口中還哼著歌謠。

娃娃揮著拳頭,打著哈欠,睡著了。

婦人歌謠聲音小了,等娃娃不再打顫,婦人小心謹慎將娃娃放進搖籃。

趙墨卿在喝茶,樂安引婦人進門,給婦人倒了一杯茶,對樂安說,“下去休息吧。”

婦人雙手捧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泯。

婦人說,她嫁過來的時候,公婆還在,可是第二年,地裡收成不好,家裡五口人,按人頭交完稅,家裡就要喝西北風。

婆婆第二天就不見了。她問丈夫,丈夫顯得很煩躁。她以為是婆婆跑了。

生了大女兒後,她知道了真相。婆婆投河了。去投河的老人一般成群結隊,互相幫對方綁石頭,走到河中深處自盡。

朝廷規定,七歲以上兒童,就要開始交人頭稅。如果要養大女兒,那麼養到她出嫁,要養十四年,還要交七年的稅。

小陳村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石山,本就是石頭縫裡巴掌大的地方種糧食,每一粒都很珍貴。

大女兒溺亡了,丈夫說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二女兒溺亡了,丈夫說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或是上天眷顧,三女兒大難不死。

也不知道是她命不該絕,還是她自己掙脫了,被河水衝了上來,其實要溺亡的嬰兒也會綁在石頭上。

有些人只要一個孩子,生了第二個,無論男女都會溺亡。

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開始的,聽說是某年交稅前,有兩家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兩家的老人一起去跳河。漸漸的,就成了這樣。

這些事村裡的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他們不給辦喪事,不敢去河邊。

最後,婦人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謝趙墨卿的救命之恩。

趙墨卿將她扶起,說,不客氣,我也知道我想知道的。你還在坐月子,不可傷心過度操勞過度,想探望女兒來就是了。

婦人來到門口,發現丈夫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是趙墨卿派人去通知的,沒道理,一個大男人還比不過一個剛生產沒幾天的婦人。

趙墨卿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天都黑了。

綠柳時不時進來看一眼,看小姐醒了沒有,撩開幃帳一角,發現趙墨卿早醒了。

“小姐醒了。”

外面的女使有序將東西拿進來。

這可怕的習慣,想當初女扮男裝時,怕被別人發現,事事親為,不過三年,也習慣被人服侍了。

“小姐要吃什麼,我去吩咐廚房。”

“沒什麼胃口,清爽點吧。”

“想必事多勞累的,最近天氣炎熱,我叫她們做點清粥小菜,晚上來碗甜湯。”綠柳如數家珍。

“你做主就行。”

“縣令來院裡罵了大半個時辰呢。”綠柳幫趙墨卿套上外衣。

趙墨卿來到銅鏡任由綠柳幫自己上妝。

“小姐梳百合髻最是好看了,帶上釵環,只會更好看。”母親選的丫鬟,不論是綠柳還是樂安,都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不過平時她們倆主要負責我的起居。

“那釵環起碼有兩三斤,我脖子都要壓斷了。”趙墨卿閉目,思緒跑到三里地外去了。

如今這種情況不解決,殺父殺母殺子殺女這種情況不會得到根本解決。

“人家姑娘恨不得珠翠滿頭的,偏姑娘喜歡素淨,要不是為了挽發,素簪子都不會戴一根。”綠柳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很驕傲,素簪子也擋不住姑娘的華光。

“我不習慣罷了。”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思緒繼續翻湧。

歸根結底還是窮,要是有手藝,有門營生,交得起稅,也不用如此……

學手藝太久了,營生他們沒本錢。

還是種地吧,見效相對快。

“趙墨卿你淨給我惹事!”程修鶴又來院子裡罵了。

“你家小姐還沒睡醒?”程修鶴一撒手,茶碗倒在了桌上,茶水流了一地。

“你不會喝就不要浪費我的好茶。”趙墨卿進門時看到這一幕,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想把他們發配到縣裡去做苦力算了,每天都能回家,還能幫一下家裡。畢竟家裡有小孩也有老人,真要抓進牢裡,這村子的情況更糟。”程修鶴也不確定這樣做好不好,來和趙墨卿商量一下。

“做苦力挺好的,不過不是在縣裡,是在村裡。”

程修鶴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村裡哪來的徭役?”

“河底有很多淤泥,把泥撈上來,弄成莊稼地,收成交縣裡六成,他們四成。”趙墨卿想來也是深思熟慮了的。

程修鶴想了想,如果那泥真的可以種莊稼,這是最好的辦法,“叫他們種八年怎麼樣?八年之後地歸村民。收成也歸他們。”

“你決定吧。水手你帶走,母親給的人有伺候莊稼的老手,我已經叫他過來了。”趙墨卿這時候展示了她強大的背景。

程修鶴噎住了,人比人氣死人,世家子弟和平民子弟果然誓不兩立。

但冀音縣有趙墨卿是一件幸事,她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是太祖血脈,離王又在封地經營得不錯,每年送給朝廷的東西都比得上兩個州的稅了。

趙墨卿也不是酒囊飯袋,她有真才實學。她的身份讓很多事情都變得容易。就像這次糧稅,普通人誰敢鬧大,也只能查到李有地這一層就結案,有良心的像雷召燈一樣默默補回來,意志不堅的同流合汙。

如果緩緩除去這些毒瘤,到時候,朝廷不知損失多少,百姓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他孃的,趙墨卿還有人,大夫就算了,連水手都有!種莊稼的老手都有!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壓榨了。程修鶴滿腹壞水,微微一笑,“這是不是你發現的,我也不好搶你的功勞。你主事吧,我在旁協助。”

趙墨卿才不上他的當,“我黃冊的事情還沒完呢,一個村就有這麼大的問題,其他村呢?早點查完早點安心。再說,這本來就是縣令你的職責,縣令你閒著也是閒著,你管吧。”

程修鶴一口老血就要噴出來,糧稅的事是查完了,但案牘還沒整理好,那賭坊在此屹立十幾年了,案情久遠,朝廷的人馬上就要到了,還要整理卷宗,好交接。

程修鶴呵呵了兩聲,意味深長的看著趙墨卿,我閒不閒你不知道?不都是你發現的事?

趙墨卿也有些心虛,不敢和縣令對視,“好吧。那這件事我管。”

“樂安,這件事你來處理。”趙墨卿轉頭就對樂安吩咐。

所以我討厭世家子弟,手下能人輩出,一個命令就能讓別人累死累活,自己吃香喝辣。程修鶴青筋暴起。

趙墨卿又說,“我寫個章程,你先看著辦,如果有什麼不好裁決的,去隔壁山水村找我。”

趙墨卿還是有別於其他世家子弟的。程修鶴心想,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冷茶,平復一下過山車般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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