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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慈寧宮中，太后正側臥在正殿的臥榻上，一手撫額，閉目養神。她身旁半跪著兩位貼身宮女，正為她捶著小腿。
中殿兩旁的高位上，左邊坐著右相侯勇平的嫡女——麗妃，右邊坐著太后娘娘的表侄女——惠妃。其餘座位上分別落座著位份相對低微的昭儀、婕妤、貴人、美人等十幾位。
這一眾妃嬪之中，還要數蘇沐被封的常在位份最低。
“昕常在到……”慈寧宮中的領侍太監尖聲通報道。
臥榻上的太后緩緩睜開了雙眼。
娘娘們紛紛循著聲音向大殿外望去，唯有麗妃娘娘，抿了抿手中的茶杯，頭也不抬地繼續喝著自己杯中的茶水。
只見一襲石榴紅遍地金蝶紋長裳的昕常在施施而來。
“臣妾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蘇沐跪伏在大殿上，許久也不見動靜，太后似乎沒有要她起身。
看來太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兩側的嬪妃們也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這是成心拿自己開涮呢？
蘇沐又磕了個頭，繼續道：“太后娘娘長樂無極，萬福金安。”
不知跪了多久，才有杯蓋劃過茶杯壁身，發出輕微的聲響，像是太后娘娘飲了一口茶水。
“起。”聲音尖利而低沉，餘音貫穿整個大殿，更襯得殿內一片寂靜，像是能聽清針頭落地的聲音。
“臣妾謝過太后娘娘。”蘇沐起身時只感到腿腳發麻，卻並不敢表現出來。昨夜被聖上折磨了一夜，本就雙腿發軟了，此時她只能硬撐著。
太后娘娘並沒有說要賜座，此時蘇沐站在大殿正中間，不知道該退居哪裡，便定在原地。
“昕常在？曹丞相之義女？”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話，蘇沐根本分不清太后的語氣，久久不敢作答。
“太后娘娘問你話呢！”坐在太后右側的惠妃先發了話，語氣狠戾，“還不速速作答！”
“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妾確是曹丞相之義女。”
“從前倒是從未聽說丞相府上還有個未出閣的義女？”太后的語氣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蘇沐不禁感嘆這宮闈之中，人心真是難猜。
“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罷了。還丞相之女？”位於太后左側的麗妃嗤笑一聲，緩緩開了口，語氣間盡是嘲諷，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十分尖酸刻薄。
坐在底下的一眾妃嬪們紛紛笑出了聲來。
蘇沐本想反駁幾句，但跟一群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講什麼道理？
她迅速調取了自己腦海中的聰明智囊，忽然心生一計。
她扶額佯裝頭痛，身體左右晃盪，似乎重心不穩，重重向地上倒去。
不想再跟她們搞腦子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自己跑還不行嗎？
眼見昕常在暈倒了，座位上的妃嬪們有的輕呼一聲，有的倒吸一口涼氣，連太后也嚇了一跳。
太后示意侍女們過去將她扶起。
“快傳太醫。”太后也不想讓聖上的妃子在自己的宮殿中無憑無故地生出個好歹。
“太醫到……”
幾個侍女撐起蘇沐的身子，太醫稍稍挽起了蘇沐的長袖，只見白玉似的藕臂上一片青紫，恐怕是昨夜與聖上巫山雲雨時留下的痕跡。太醫頓時會意，再把了把脈象，當即有了定論。
“啟稟太后，許是昕常在昨夜剛剛侍寢，脈象不穩，體內恐有淤寒，氣血不足，才會暈厥。現下需要多做休息，活血化瘀，補充氣血。”
太后終於鬆了一口氣，不是死在了自己殿中就好。
“那就送昕常在回珍玉軒吧！”太后擺了擺手，繼續臥躺在寢殿上閉目養神起來，“哀家乏了，爾等一併退下吧！”
“是！太后娘娘萬福金安……”麗妃為首退出了太后的寢殿。
見宮人們用轎輦將昕常在抬出了大殿，出了大殿的妃嬪們開始交頭接耳。
“琪貴人，方才你看見了昕常在手臂上的淤痕了嗎？”
“嘖嘖，看來這狐媚子昨晚在聖上身上下足了功夫了。”
“可不是麼！還昨夜剛剛侍寢，脈象不穩，裝什麼裝。”
這些閒言碎語聽在麗妃耳朵裡，只叫她氣得牙癢癢。
昨夜是月圓十五夜，本來按照規矩，聖上該留居她的椒香殿才是，都怪這出身卑賤的狐媚子，壞了自己侍寢的好事。麗妃暗自腹誹，氣得把手帕都快撕爛了。
另一邊，正在乾清宮處理機務的宇文臻從御前太監李公公那裡得知了慈寧宮發生的一切。
“暈厥？淤寒？當真有如此體虛？”他轉念一想，差人送了碗茶湯前去珍玉軒。
此時被送往珍玉軒的蘇沐早已回過了神，但做戲要做足，她依然等侍女們將自己扶上了床榻，才佯裝甦醒過來。
剛才一路上她就在想珍玉軒是哪裡，想來一定是封為昕常在之後的住處。
她小心環顧四周，雖然不如昨夜侍寢的大殿寬敞，但也是小而精緻的內室了。
整個廂房的房柱上都雕刻著精美的游龍戲鳳的紋飾，吃穿用度也倒是應有盡有，一旁的架子上擺放著早上張公公送來的金銀珠寶、胭脂水粉。
“奴才給娘娘請安。”
看來是門外有丫鬟求見。
“進。”蘇沐理了理衣襟。
“娘娘，張公公差人送來了一碗茶湯，說是聖上派人送來的。”
蘇沐見眼前的丫頭有些眼熟，像是哪裡見過，努力想了想，應該是曹丞相府中送來的人。
“湯呢？”
“張公公，娘娘請您進來。”
蘇沐一看來人，還是早上送東西來的那個張公公，便放下了戒心，想來能送金銀珠寶來的公公，應該的確是聖上的人。
“娘娘，這是聖上御賜的茶湯，請您喝下吧！”
張公公躬身上前奉上了茶湯。
蘇沐此時並沒有口欲，“放在一邊吧。”
“娘娘，請您喝下。”張公公再次躬身。
這是強迫自己一定要喝？聖上親自送來的，總不至於是什麼毒藥吧？蘇沐心裡犯起了嘀咕。
“怎麼？必須要當著你的面喝下？”
“娘娘，煩請您喝下。是聖上的諭旨。”
還拿聖上來強壓自己？
蘇沐接過面前的茶碗，先是放在鼻尖聞了聞。有在煙花樓裡生存了十幾年的經歷，鼻子自然一聞便知曉了這是“避子湯”，往常都是青樓女子為了防止受孕而日日要飲用的。
“這當真是聖上御賜的？”
“是的，娘娘。”
蘇沐不禁感到一絲憤懣，聖上居然如此絕情，給自己賜了一碗“避子湯”，這對於後宮的妃嬪們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她將茶碗遞給了一旁的丫頭，“來，你來替我喝下。”
“娘娘，聖上交代要您親自喝下的，還是煩請您速速喝下，我好回去交差。”
一旁的丫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也不知道喝了這碗茶湯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蘇沐起身將茶湯澆在了一盆蘭花上，隨後將空碗遞給了張公公。
“拿回去交差吧！”
“這……”張公公面露難色。
蘇沐不信，不喝這碗茶湯，難不成聖上還要賜死自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