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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轉眼間便到了初一，天氣愈發寒涼了。
軒窗外的桂花謝了大半，鋪了滿滿一地，金燦燦的。
蘇沐特意讓下人們不必打掃。
自從那日她拒絕聖恩，推開了宇文臻的擁抱，宇文臻已經一連多日沒有出現了。
蘇沐也不想去探聽宇文臻去了哪個妃子的寢殿，也再沒有走出珍玉軒半步。
“再這樣下去，咱們娘娘豈不是等同於被打入了冷宮了。”秋巧趴在春巧耳朵邊竊竊說著。
“娘娘都消瘦了。”夏巧也插進話來。
“娘娘是在跟聖上鬧彆扭嗎？”冬巧乖聲詢問。
只有春巧最臨危不亂：“再過幾日就要到初九登高狩獵的日子了。前幾天讓你們去打探的陪駕名單，都打探到了沒有？”
夏巧等三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名單還沒下來？”春巧皺起眉頭。
“我都塞給張公公不下十兩銀子了！”冬巧伸出十個指頭，睜大了眼睛，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隨後又搖了搖頭，“可是張公公仍然說沒有名單的訊息。”
“可不是！我這兩天腿都快跑斷了，就差出賣自己的色相去勾搭那御前侍衛要名單了……”秋巧面上一紅。
“那便散了吧！”幾人正欲離開，春巧又忽然叫住了夏巧，“你今日午後再去向咱們丞相打聽打聽。”
其餘幾個便出了珍玉軒，只留下春巧一人守在娘娘屋外。
未時已過，蘇沐還是不願進食。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也不能夠與宇文臻置氣，可是過了許多天，心裡卻仍然攢著一團火。
桌上擺的各種樣式的菜餚早已冷卻。
春巧差人撤掉了涼了的菜，又從食盒裡取出一屜熱氣騰騰的藕粉桂花糖糕。
“娘娘，請您務必吃點東西吧！”
蘇沐本想拒絕，肚子卻好巧不巧地“咕咕”叫了起來。
她拾了一塊藕粉桂花糖糕放進嘴裡嚐了嚐，口鼻裡頓時充盈著淡淡和荷香和桂花香。
一想到荷香，蘇沐就不免想起煙花樓裡奪魁的那一夜，憶歡姑娘一襲荷裙，想到這裡，她又想起了初見宇文臻時，他坐在正廂房中直勾勾看著自己的眼神。
心裡又泛起一股酸意。
“嘔……”她起身跑進了院子，在一顆桂花樹下嘔吐起來。
春巧替她撫了撫背，卻見娘娘明明這幾天沒怎麼進食，卻連苦膽汁都嘔了出來，“快傳太……！”太醫還沒說出口，便被蘇沐攔了下來。
“娘娘，您要是生病了，小的可沒法子擔待呀！”春巧有些急了。
“扶我進屋。”
春巧見娘娘執意要進屋歇息，便只好將她扶到了床榻邊。
“退下吧。”
蘇沐將被衾合蓋在身上，她隱隱知道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雖然只離上次侍寢不過十幾日而已，莫不是曹丞相的“催子”藥丸真的有奇效？
如若真的有孕在身，眼下蘇沐並不想聲張。太醫院裡恐怕有不少是太后和侯丞相的線人，哪怕自己不想聲張，一旦太醫知道，恐怕自己有孕的訊息就會很快傳揚開來。
更何況第一個月是胎兒最不穩定的時候，要是麗妃和惠妃攜起手來要加害自己，不管自己如何提防，恐怕她們有的是手段讓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消失。
到時候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反倒留下笑柄。
她閉上眼睛，用意念召喚出李玉。
“宇文臻現在是不是也還在生我的氣？”
“能不氣嗎？”李玉陰陽怪氣道。
“那他心裡對我的愛意值是不是也跟著下跌了？”蘇沐有幾分懊悔。
“好像倒也沒有……反而有一點點升高的跡象！”
“升高了？”蘇沐覺得費解，“怎麼反而升高了？”
“也許是你的欲擒故縱之計起到作用了吧！我看那宇文臻這幾日好像想你想得要命！”
“這這這這……”蘇沐有些不知所措，“誰欲擒故縱了！”她矢口否認。
“總之，你快向宇文臻求和吧！完成這一世的任務要緊！”
沒想到宇文臻竟然會想念自己，既然想念，卻也不肯低下高昂的頭顱來珍玉軒裡找她。
不過李玉說的沒錯，應該要早點完成任務，趕緊進入下一世才對。
蘇沐輾轉反側，最後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她做了個夢，夢裡自己懷中有個白白胖胖的娃娃，甜甜地喊著她“額娘”。
等到她再次醒來時，夏巧正興高采烈地從珍玉軒外回來。
“娘娘……”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今年登高狩獵的……狩獵的陪駕名單終於……”
“什麼陪駕名單？”蘇沐正梳著髮髻。
“總之就是……名單上有娘娘！”她手裡舉著名單，高興地在半空中揮舞。
春巧接過名單遞給了娘娘。
“娘娘，請您過目。這是過幾日的初九重陽節狩獵，宮中所有陪駕聖上的名單。”
蘇沐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名單，本想隨意掃一眼，卻赫然看到教司坊一欄中憶歡姑娘的名字。
雖然上次煙花樓裡聽見過憶歡姑娘的琴音，但蘇沐從來沒有親眼瞧見過這傳說中的憶歡姑娘。
的確是時候會一會這憶歡姑娘了。
“走，咱們去一趟教司坊！秋巧和冬巧，你們倆留在珍玉軒裡吧！”
蘇沐讓春巧、夏巧給自己換上了一襲米白色提花軟綢中衣，起駕教司坊。
繞過九曲十八彎，還沒到教司坊，便遠遠聽見琴箏錚錚的餘音。還有琵琶聲、鼓聲、編鐘聲……不絕於耳。
蘇沐的腦海中不自覺地產生共鳴，浮想起柳依依在煙花樓裡接受禮樂教化的場景。
她聽出了樂曲的調子，是如雷貫耳的《孔雀東南飛》。
蘇沐在春巧的攙扶下跨過了教司坊的門檻，走了幾步，便靜靜佇立在樂師們練習奏樂的大殿之外。
難怪宇文臻要流連於憶歡姑娘的琴音之中了，蘇沐心下想著，樂師們演奏的樂曲果然如天籟之音，叫人頓覺遠離塵囂，飄然出世。
更不用說憶歡姑娘那一刻的獨奏，箏聲娓娓流瀉、跌宕起伏，彷彿在樂聲中自己走進了一片開闊之地，心境也跟著開闊起來。
待到樂師們停下了禮樂，蘇沐帶頭鼓起掌來。
憶歡姑娘抬眼一看來人，輕輕頷首，以示敬意。
她當然認得眼前之人，也聽說了煙花樓的柳依依以丞相義女的身份進宮成了昕常在。
蘇沐從前只是約莫瞥見過憶歡姑娘的面容，並無仔細打量的機會。
今日憶歡姑娘近在眼前，她細細相看，果然生了一副閉月羞花的容貌。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蘇沐有點後悔自己貿然來了教司坊，倒是憶歡姑娘首先起身出來迎接，帶領著一眾樂師微微福了福身子，給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