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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胡亂颳了一陣，雪跟著來了，打在窗欞上，沙沙地響，驚醒一個夢。
天光朦朧時，晏庭又醒來一次。
微弱的燭火裡，柳翩躚氣息和順，伏在榻上酣睡。
她人在眼前，不似醒著時來無影，去無蹤。再看那容顏，凝脂如玉。
晏庭的視線落在那張臉的中庭。她的鼻頭偏圓潤，帶著上翹的弧度，自有一派天真嬌憨，惹得晏庭心裡癢癢的，忍不住伸出食指，在她凸起的小鼻子上輕輕掃過。
柳翩躚的睡姿不甚舒服。他本該喚醒她，讓她去別處躺著。可他沒有那麼做，而是抱著一點點竊喜，一點點私心，抿了抿嘴唇，之後再次陷入沉睡。
燭火燃盡熄滅之時，撕絮裂帛的大雪經過小半夜的累積，已在門外淤了一層。
晏庭的意識徹底清醒了。他懷揣一種莫名的期待，緩緩睜開眼。
坐在他身側的人變成了一個男人。此人窄臉疏眉，唇薄齒尖，下巴上留有一撮小鬍子，打眼一看，掛著鼠相。
晏庭沒等這人張口，一個用力，摟住他的脖子，夾在手臂之間。
“說！柳翩躚呢？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他收緊胳膊，狠戾問道。
那人並無半點功夫傍身，突然被他挾制了，竟嚇得喘不過氣來，哪裡還顧得上說話。
他越是沉默，晏庭越是擔心，使力越大。
在那人被勒暈之前，有人阻止了晏庭的動作。
“將軍且慢，他是在下的兄弟！”
晏庭看了看出現在門口的赤火錢二，又瞧了下翻著半個白眼的鼠相男人，鬆了手。
錢二將兄弟扶到椅子上，解釋道：“將軍可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事？說起來，還要多虧我這位兄弟，妙手回春，把將軍救了過來。”
經他一說，晏庭腦中的斷線連成了篇。
那天他從流沙中死裡逃生，馬上面臨另一個現實問題。乾糧已盡，他需要帶柳翩躚去尋個落腳處增加補給，之後再踏上回程。幾乎就在一瞬間，他想到了赤火錢二。經他安排，這夥人眼下落腳在噬魂沙漠的邊緣，恰好是個合適投奔的物件。
棗紅馬馱著二人，再上征途。狼群和流沙加重了他的內傷。晏庭抗下高熱，忍著劇痛，一路策馬狂奔。直到看見裊裊炊煙，才鬆了口氣。眼前一黑，墜下馬來。
錢二看他面上逐漸清朗，不似方才昏沉，指著鼠臉，介紹道：“他因不善武功，很少在外出現，所以將軍沒見過他。他在我們兄弟八人中排行第七，外號鬼郎中，因為姓蔡，我們都叫他蔡七，蔡郎中。將軍，不是我要捧他的臭腳，我這位兄弟人聰明，醫術當真了得。你看，你來的時候氣息奄奄，現在不是都有力氣打人了嘛……”
蔡七聽錢二說得不倫不類，暗中戳了他一下，賠笑道：“將軍剛從昏迷中醒來，不見了身邊人，一時憂慮，也是有的。”
晏庭嘴唇嗡動，剛要說什麼，蔡七猜到他的心思，忙說：“柳姑娘無礙。將軍昏迷時她一直守在旁邊，現下在小廚房裡忙活呢。將軍如有需要，在下即刻將她喚過來。”
晏庭攔下了他，說道：“方才是我魯莽了，還望兄臺海涵！”
蔡七擺手說道：“無礙的，無礙的。我來是想確認下將軍身體恢復的如何了，看看是否需要調整藥方。”
晏庭瞭然。蔡七於是將榻前的迎枕取了墊在他的手背下，探了探脈息，又小心檢視了他身上的幾處外傷。
晏庭留意到，蔡七的目光長久停留在他小腿的蜇傷處。那道暗紅色的痕跡使他想到了柳翩躚，回憶起她包紮時的情景，軟嫩的手指輾轉在他的面板間，留下一個發麵饅頭似的鼓包。
他笑得和煦，說道：“這傷口處理的草率，給兄臺後續治療留了麻煩。”
不料蔡七竟搖搖頭，蹙眉說道：“將軍何出此言，此傷口雖小，卻比其他外傷都來的兇險。這是蠍毒，幸虧刀口切割精妙，毒液排得乾淨，否則不會恢復的這麼快，這麼好。”
蔡七看出晏庭表情裡的意外，試探問道：“我正想向將軍打聽，這個傷口是請哪位郎中處理的呢？這人現在何處？我日後也好向他討教。”
晏庭覷了他一眼，琢磨此人如此刨根問底究竟是為哪般，但見他一臉誠懇，流露出的皆是醫者的好奇，於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回道：“兄臺也不用等日後，她人就在眼前，隨時可以討教，不過我估計此人恐怕無法同你切磋醫術……”
蔡七是聰明人，馬上明白了，面露驚愕，喃喃說：“竟是柳姑娘……這倒真是奇事……”
說話間，只聽外面一聲響，緊接著就傳來女孩子咯咯的笑聲。
晏庭搖頭笑了笑。
蔡七從這個搖頭中品出了與晏庭氣質很不相符的一點子狎暱。他捋了捋小鬍子，笑道：“這個柳姑娘的性格是真的好。”
錢二在旁，咧嘴同笑，補充了一句：“一定是老八又在逗柳姑娘呢！也就是柳姑娘性格好，沒什麼心眼，才能接受他那些既不好笑也不入流的笑話，還樂得開懷。”
二哥的話又造次了。蔡七想。
晏庭聽後，臉上倒沒表現出什麼，只是掙扎起身，踱向屋外。兄弟二人對視一眼，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來了。
柳翩躚一手碗筷，一手佳餚，正忙著端菜上桌。快手李八像只蜜蜂似的，撲打著小翅膀，手舞足蹈，跟在她左右。
蔡七見狀，嗔道：“老八！你別跟那裡嘴上忙，手上閒，還不趕緊收了聲，幫著幹活！”
快手李八排行最末，上面幾個兄長誰都可以對他指指點點。他撅著嘴，一臉不忿。
柳翩躚將手中東西擺在桌上，向蔡七笑道：“剛才在廚房裡，八哥已經幫了不少忙了。就剩下這點活兒，我隨手就料理了。他看我辛苦，為使我開心，費神講了不少笑話。七哥不要怪他。”
晏庭冷哼一聲，面上浮起一抹假笑，對蔡七說道：“蔡郎中不必管她！我這個婢女最會幹活，也最愛聽笑話！”說完，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