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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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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王眼裡頭一次流露出悲憫的神色,他將手伸了過去,似乎是想要摸一摸他的臉。他這一生,從未有過溫情,所有人都畏懼他,他似乎永遠活在你死我活的鬥爭裡,連自己是什麼樣子都看不清。這個躺在地上垂死的少年,是他的血脈,世界上只有這一個人是真正與他相關,可是他竟然為了別人,要死在他的面前,要他殺了別人還不夠,連自己唯一的血脈都要死在自己的手裡,他不允許!他絕對不會允許!

他伸手就要攬住他,想要將他抱起來,這個少年,還很瘦弱,他從未抱過他,從未給過他一絲溫暖,只有前朝與後宮裡那些紛爭,那些陰謀,那些陰冷而又黯淡的漫長的時光,那些纏綿耳畔的生與死,無邊無際全是絕望。

淵王輕輕地抱住他,將將要將他抱起,太醫還沒來……但他等不起……

這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溫情,給了這世界上與他血脈相連的唯一的兒子。

但也是他這一輩子最後的一次溫情。

他還沒將他抱起來,突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在他心臟處瀰漫開,他錯愕地低頭——心臟處正插著一把短刃,他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轉瞬間全身的血脈都像要炸開了似的疼,他微微抬頭,對上一雙含著深深恨意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瀰漫上一層淡淡的血色,眼神狠戾而陰冷,像嗜血的野獸,哦,對了,像他自己。

他突然就笑了。

止不住地大笑起來。

他的手還保持著抱玄清的姿勢,血液卻已經慢慢停止流動。

玄明從他手裡抱過了玄清,看也沒看他,走了。

身後的軀體在迅速地變冷。

玄清保住了一條命。

他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哭泣,聲音悲慟,止也止不住的悲傷,讓他也跟著十分難過,只想伸手抱抱這個人,讓他不要哭得那麼傷心。

又感覺到似乎有人在他身邊來來回回走動,有人替他診脈,有人給他喂藥,有人在發怒,有人在唯唯諾諾地說話。

他的意識時有時無,有時覺得有人握著他的手,輕聲跟他說話,但他聽不清。

有時覺得有人躺在他身旁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肩頸裡,他感到脖頸處有些溼潤。

但是氣息無一例外地十分熟悉。

這讓他覺得十分安心。

又有一天,他似乎能聽清這個人說話了。

這個人還是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話,他這回聽到了,這人說,今天天氣很好啊,眼光很明媚啊,但是花都謝了,已經慢慢變冷了,你今天感覺怎麼樣啊,有沒有覺得好像冷了一點啊。

玄清簡直啼笑皆非,他努力著想要聽清,這人卻跟他說這些個無聊的瑣事,還問他冷不冷,你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蓋著被子你冷啊,是不是傻?

於是乾脆不聽了,又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模糊間這人又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但他已聽不清。

那人又開始跟他說朝政,最近很多事啊,前朝有人要擁立他上位啊,又有人說他身份不明,不能擔重任啊,還有人說他謀朝篡位啊,圖謀不軌啊,亂臣賊子啊,他覺得挺煩的,想把他們全部關進牢裡,落個清淨。但是又不行,所以他十分不開心,最後說,如果你醒過來的話,我就會很開心。

玄清想,行吧,看在你這麼不開心的份兒上,我就努力醒醒吧。

這人每天白天一來就坐很久,陪著他,晚上又躺在他身邊,將他摟在他懷裡,抱著他入睡。

玄清本來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時間很是顛倒,有時醒有時睡,但時間久了,那人抱著他在他耳邊呼吸均勻的時候他也不知不覺地睏意襲來,於是總算分清了白天與黑夜。

又有一天,這人又過來跟他絮絮叨叨,今天總算把朝堂上那些個破事處理完了,提撥了個將軍,將兵力都收歸了自己掌中,又將那些個不安分的文臣武將一個個地要麼打下牢獄要麼罷黜,貶的貶罰的罰,終於肅清朝政,提拔並培養了自己的勢力,末了淡淡說一句,我覺得有點累。又撒嬌似的輕輕將臉在他臉上蹭了蹭,說,你快點醒醒好不好?

他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脈,終於明白,這人是玄明。於是滿心都是歡喜,想著,平日裡好話說不出幾句,自從長大了就越來越看不透他,此時又像小時候一樣跟他撒嬌,連他絮絮叨叨跟他說瑣事他都覺得很好,巴不得他多說幾句。

後來有一天晚上,玄明抱著他在床上,絮絮叨叨跟他說,所有人都在擁立他做皇帝,可是他不想,他覺得很不開心,每天面對那些人那些瑣事,他覺得很煩。他只想每天能陪在他身邊,就像從前一樣,兩個人相依為命,要是沒有這些人和事,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好了。

玄清也聽得十分無奈又惆悵,想著,你也就跟我說說罷了,這是不可能的,不如睡覺吧,夢裡搞不好還能實現。

於是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

玄明卻在這時輕輕地湊了過來,他的氣息撲在他的臉上,還沒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突然感覺到唇上被輕輕碰觸了一下,軟軟的,溫熱的,他驚詫間似乎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這是什麼。還在怔愣間,突然聽到玄明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他這回聽清了,卻覺得渾身毛孔都瞬間收縮了一下,冷意瞬間襲來。

他倏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暗,帷幔裡一絲光亮也沒有,他的心跳很急,像要跳出胸腔。

身旁玄明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就要轉過臉來看他,他連忙閉上了眼睛,假裝並未甦醒。

玄明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失望,但又清楚地感受到他極快跳動的心臟,於是又湊在他耳邊,輕聲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但他的心跳卻漸漸地平緩下來,玄明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將臉埋入他的脖頸裡,睡著了。

他卻一夜未眠。

他覺得很混亂。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怎麼可能呢?

可是……可是這樣一來,似乎所有事都有了解釋……

他再一次承認自己真的是挺笨挺遲鈍的,他應該早有察覺的,這麼多年……只是他習慣了,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但是玄明對他,又怎麼會只是簡簡單單把他當做哥哥看呢?

那些自覺習慣的親暱,那些反反覆覆的情緒,那些深邃繾綣追隨著他的目光,在漫長歲月裡,連頑石都能開出一朵花來。

那麼他呢?

他只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只有這麼一個親人,只有這麼一個在乎的人,他的世界裡冷冷清清,世上繁華與紛擾都與他無關,只有他們兩個人,是真正的色彩。

只是因為他是他的弟弟嗎?

他思緒紛亂。

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耳畔玄明的臉,還是那張白白淨淨的臉,睡著的時候看起來乖乖巧巧,像小時候那樣,唇紅齒白。可是醒著的時候,時常一臉陰鬱,眼神深邃而複雜,他如論如何也看不透。

那麼現在呢?

他覺得他好像懂了。

他只覺得心裡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黑夜裡時光格外漫長,讓他將細碎的時光拼接起來,在這漫長的故事裡看到了自己和對方。

他輕輕地將臉轉向了玄明,又輕輕地往前湊了湊,在他臉上輕輕碰了一下。

這一次,他不再遲鈍。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內心,玄明不止是唯一的親人,不止是那個相依為命的人,他是全部,比生命更重。

心裡的酸澀都湧入了眼眶裡,他輕輕眨了眨眼。

可是他們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也只能是親人了。

無論是世俗的眼光,還是身上的重任,他們都有各自要走的路,這個世界,不止有他們兩個人。

還有他們的子民。

玄清醒來後一個星期,終於能行走如常。

又過了一個星期,登基稱帝。

頭戴冕旒,身披黃袍,身前萬人朝拜,恭賀新皇登基。

年輕的帝皇居於高處,看這聲勢浩蕩,肅穆莊嚴,又看晴空萬里,光普大地,終於斂下眼中神色,將悲喜置於身外,安然道:“平身吧。”

淵王登基,賜二皇子封號,風王,意自由自在,願平安喜樂。

玄明覺得,自玄清醒來,整個人就像變了一樣,周身氣質沉斂,又變得謹言慎行。

他疑惑是不是這場病重塑了一個人,又無從查證,每次試探著問幾句,又被玄清打馬虎糊弄過去了,他從不覺得玄清有此等智商,難道重病讓人機智?

玄清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將他倆寢殿分開,說從前是因為年紀小,現在兩人都長大了,也沒了淵王這個隱患,住在宮中沒有性命之虞,住在一起不太方便。

不方便是什麼玩意兒?玄明臉冷了。

好吧,其實是因為現在自己是個皇帝了,住在一起不合身份。

你皇帝了不起?我要想做皇帝你躺在床上我就做了,還輪得到你?

其實是這樣的,你看吧,現在你好歹也是個親王了,馬上就要娶親的一個人了,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呢,你覺得呢?

我覺得挺合適的,沒打算娶親。

什麼?你打算孤寡一生?玄清大受驚嚇。

玄明饒有興趣,孤寡一生又如何,皇上便是孤家寡人,兩個人孤寡,也算有個伴兒。

玄清簡直想阿彌陀佛,你性情怪異陰晴不定沒有人要,我作為淵國最有前途的單身男子,我可是有人要的。

玄明臉冷了好幾遍,陰晴不定地變了又變,臉色沉的比陰天還沉,拂袖而去。

第二件事就是各種忙於政務。

今天有水患明天有旱災。這兩個大臣明裡不合暗裡又合不知在謀劃些什麼,需要查證。又有小國前來挑釁,當我淵國無人?是時候給點顏色給他們看看了。朝堂之上各種紛爭,大臣們各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簡直頭暈腦脹。

我是皇帝我很忙的,於是一個月也不一定能見玄明一次,半年也不見得能一起吃頓飯。

侍衛來報:“陛下,風王殿下邀您一起用膳,說有要事相商。”

“不見,太忙了,我腦袋疼。”

又來報:“陛下,風王殿下在寢殿等您,說必須見您一面。”

“不見,太忙了,我腦袋疼。”

侍衛:“……”看著皇上正趕去寢殿的腳步生生頓住,打了個轉往回急急走。

再來報:“陛下,風王殿下明日要去征戰,希望您能見他一面。”

“……征戰?算了吧,我真挺忙的,腦袋也真挺疼的,不過是一個蠻族非要挑釁,告訴他我等他凱旋歸來。”

又哆哆嗦嗦來報:“陛下,風王殿下回來了,說陛下答應了等他凱旋歸來。”

“我這不是等了嗎,還要怎麼等?”

侍衛撐不住了,跪在地上就哭了:“陛下,您還是去見見風王殿下吧,他在您寢宮裡,帶了幾個侍衛,說您要是執意不回也行,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杖斃一人。”

玄清大驚失色,“怎、怎會如此?”

侍衛將眼淚憋了回去,哀聲道:“陛下,您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風王殿下一面了,風王殿下性情越來越陰晴不定了,您去看看吧陛下。”

玄清思索片刻,讓侍衛叫了個玄明的近身侍衛過來了。

果然侍衛所言分毫不差,風王殿下除了去校場就是出去和那些個世家子弟尋歡作樂,每每在外玩至天明,回來了又一臉陰鷙,動不動就要殺人。現在連校場那些士兵都受不了了,說沒人打得過風王殿下,偏偏又推脫不了,每每見了風王殿下必定就是一頓捱揍,現在見了風王殿下只能躲,躲不了就只能在床上躺一個星期了。

玄清臉色變了幾變,難以置信,心中詫異又難過,無以言喻的複雜,呆坐片刻,終於回了寢殿。

只見寢殿裡侍衛婢女跪了一地,大殿中央站著一人,身形玉立,一身銀色鎧甲還未脫下來, 周身一片冷凝,正凝目看向他這邊,一張白淨的臉上被血跡和灰塵所染,鬢髮微亂,見到他,神色十分複雜,像是有喜悅,又有憤怒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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