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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水透著一股寒徹的冷意，洞穴裡面的地下水比之海水更冷，宋榆剛一下水，便覺得渾身都快凍僵了。
兩人從瀑布附近下水，沿著河道往裡遊，地下洞穴潭水此時又黑又冷，並且深不見底，宋榆淡淡望了一眼，雞皮疙瘩都要起一地。
人是恆溫動物，一旦周圍環境的溫度低於適宜溫度，腦子就會不受限制地胡思亂想。尤其此處環境昏暗，宋榆腦子裡全然都是關於盜墓的電視劇，當幻想投入現實，她就覺得在這水下會有什麼屍鱉之類的可怕動物，沒有辦法完全集中精力。
沈樾舟卻不知道她在腦補什麼，只是覺得她有些落單，以為體力不支，便習慣性地拖著她浮在水面上，一遍打量著四處的峭壁。
巖壁光滑如鏡，左面瀑布不斷地滾湧著地面水，他們一路朝裡探，順著水流的方向走，可過了半個時辰，在能浮出水面的位置都遊了一圈，始終不見出路。
宋榆其實也沒閒著，她早就利用系統的地圖鎖定自己的位置，可惜這裡處於洞窟，而且峭壁內暗道繁雜，也沒有標誌性的地方供她參考，兩個人就在葫蘆口型的水潭裡打轉。
她在水裡泡久了，水壓憋的令人頭暈眼花，耳鳴鑽心，身子麻木，遊動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實在是沒有了力氣。
她突然覺得，要是他倆今日在劫難逃，一定要在臨死之前告訴沈樾舟真相，她很期待這廝的表情，同時也不想給自己留遺憾。
沈樾舟一聲不吭，甚至不死心地潛入潭底重新摸排，再次浮水時，他累得氣喘吁吁，幾次呼吸都差點停頓，宋榆趕忙拽著他靠在巖壁上休息，等到他暫時迴轉過來，頂著溼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還是沒有出路？”
難道他們的想法一開始就錯了？
沈樾舟眉頭緊皺著，“沒有。”
這的確是不應該。
瀑布水流旺盛，可是水面始終保持靜止，這隻說明進出水流的速度是一致的。而且在如此磅礴的水流下，必定有一個大的出口才得以維持平衡。
沈樾舟最開始還以為水潭內的水體流動的速度會非常快，可是下水之後他才發現，水潭中的水流，竟十分的平穩，且水流流向並不一致。
“咱們闖了鬼了？”
宋榆仰頭呼嘯，她不會真的被淹死在這裡……
正午的光線透過縫隙灑在水潭內，薄薄的光線能返透上去，她眼神突然一凝，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的柱狀物。
“沈樾舟！”
宋榆興奮地抓緊了沈樾舟的衣裳，她指著頭頂密密麻麻的乳白色類似竹筍般的石頭驚呼，“你看！”
沈樾舟隨著她的視線向上看去，不解地蹙著眉。
“這是鐘乳石！”
難怪如此！
宋榆瞬間想明白了洞穴的結構。
在系統觀察的地圖上，此處狹窄縫隙無數，山體內部呈現蜂窩狀的洞窟，內有瀑布，支流無數。
這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喀斯特多溶洞和地下暗河，構造複雜，但同時也就代表了水潭不一定需要有大的主幹流動保持水面高度，無數小型的分佈在水潭之下的支流便足矣分部支配水流。
水體向下、左右流動，自然水面平和。
他們想順著水流離開這裡的最初想法沒有錯，錯就錯在這裡沒有幹流，唯有數不清的支流。
沈樾舟大概瞭解了宋榆的意思。
“深入潭底找到支流，從支流離開此地？”
有點冒險。
水無形，但人有形，且不說萬一是絕境難有退路，就是她這個體力，也不能支撐第二第三次。
水裡泡了太久，宋榆全身痠軟無力，可是她現在的精神卻是格外的豐沛。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都督難道就想白白困死在此地？那些倭寇……欺名盜世的貪官汙吏……繼續囂張跋扈？他們欺上瞞下，矇蔽陛下和百姓，大晏的江山還需要都督……”
沈樾舟聞聽，面色一沉。
“大晏的江山社稷關本座什麼事情？”
“……”
他不是個忠君愛國的人設嗎？
最厭欺君罔上，最是忠君愛國。修養在骨子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什麼時候改得人設她怎麼不知道？
可他這語氣不像是開玩笑，甚至十分的認真。
“這天下有任何人都有關係，可與我沒有半點干係。”
“亡與不亡，亂與不亂，我不在乎。”
他說得是我，並非“本座”。
宋榆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已非沈樾舟，只是一個披著沈樾舟皮囊的陌生人。
五年荏苒，他不僅鬢髮斑白，就連性格與當年也大相徑庭。
沈樾舟三歲啟蒙，八歲便熟識經史子集，十歲拜師徐門武將，趙肅同一師門；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十七歲歲進士及第，入翰林院。《不知山》給他最開始的設定，就是自幼天資聰穎，博聞強識世家公子。
這樣的人設，外物所加持的所有光環都來自於皇權和世家，他的利益也最應該是與家族皇室牽掛在一起，都指揮使先斬後奏，權傾天下，身為通平帝心腹，他怎會說出：大晏社稷與他無關這樣的話。
他對於沈家的態度，似乎早就在告訴她答案。
因為當年的毒藥，便是來自於沈家。
這些年，他疏離沈家，切斷北方世家氏族對晏都的影響，身邊伺候的人也再無沈家人……
甚至包括他現在選擇走得這一條荊棘道路，都與沈家毫無關係。
無論是策劃還是沈家對於沈樾舟最開始制定的路線，都是日後預備入閣，執掌中樞的路。
可他的選擇……
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名號說著氣派風光，實則卻幹著最髒最累的活，幹著最危險的事情，聲名狼藉，史書不喜，百姓聞知如見惡鬼。
但這條路，卻是他自己所擇。
宋榆眨眨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故意遊近沈樾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吊兒郎當地笑道。
“都督若是怕，就跟在我身後便是，你不是說我運氣好嗎，由我帶路，必定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