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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樾舟不是第一次覺得宋榆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不僅能將所有的線索聯絡在一起,而且有意降低自己的嫌疑,讓自己始終遊離於案件之外,甚至,與他猜測的基本上吻合。
這是個普通的鄉下婦人能做到的嗎?
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是一名尋常的小婦人?
沈樾舟無言,撩眼凝視著她。
月色從海棠格紋的窗欞外灑在宋榆的素服上,仿若點綴的斑駁花紋。而她整個人安靜且無聲息地站在月光裡,像是花盆裡一株蘭花草。
無毒,無害,沒有任何令人不適的攻擊感。
但正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感覺,卻讓沈樾舟不得不防範。
“那郭俊緣何而死?”
沈樾舟臉色帶了幾分陰沉“根據稟告,郭俊水性極佳,曾於香江內聯絡救三位溺水者。此人平時做事謹慎,怎會突然溺死?”
“你是發現他溺死的第一人,宋榆,你可還記得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怎麼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
像是料到她的反應,沈樾舟沒有給她時間解釋,繼而道。
“宋榆,官府未曾有你與郭俊結婚文書,郭俊也並未三媒六聘地迎娶你。而你的戶籍,是幾日前,令村長作證,假借段靖的威風在官府所立的女戶。”
沈樾舟的聲音漸漸沉重。
“你並非如盧縣人,你究竟從何而來?”
宋榆心裡“咯噔”,小臉突然一白,腦子冒出來了“完蛋”兩個字。
這具身體給她留下的記憶太少,而系統因為她的到來,抹除了原主的所有資訊,就連姓名,當時入如盧縣時,眾人也只喚她郭小娘子。
沒有路引,沒有戶籍,與人結婚也沒有文書和宴席。她就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證據。
無名無姓,便是遊民。
可是宋榆連自己從哪兒來都不知道。
“無名無姓,沒有身份,還有一種可能。”
沈樾舟幫她回答。
“倭寇的奸細。”
嗡……
宋榆下意識要罵人。
“我不是”三個字在沈樾舟的注視下哽在喉嚨裡,她只感覺腦子一片空白,無從辯解。
“都督還是在懷疑我?”
豈止是懷疑,憑藉他的個性,恐怕在得知允許自己留任錦衣衛驛站的第一步,就已經想到了有今日。
所以,南星館火海相救,春香遊園不惜賭上性命的營救,都只是做戲?
所以,那些信任和幫助,默契和寬容,也都是假的。
沈樾舟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她答案。
心臟猶如被人放了一塊巨石,沉沉地壓著她喘不過氣。
她太單純了,身為都指揮使,如何會輕易地去信任一個本就疑點重重的人。
沈樾舟拿起茶盞,修長的指尖輕觸茶蓋,茶湯被吹起一陣漣漪。
“本座只認定事實和證據。”
可這些東西,她是真的拿不出來,也是真的不清楚。
她的來路和去路,從始至終都只有他。
這才是荒唐又真實存在的理由。
沒有了主控的金手指和設定,宋榆真的是覺得想要攻略沈樾舟這個人真的是難如登天。
偏見一旦產生,就會死死地焊在人身上成為烙印。
無論她做了什麼,如何做,也打不開他的心防。
臨窗而坐的郎君依舊風華絕代,可她早就物是人非。
宋榆扭頭不看他,甚至有些賭氣,“我無言可辯,任憑都督處置。”
“哐當——”
茶盞倏地被主人狠狠砸了出去,瓷器碎片濺碎一地。宋榆只感到周身氣息瞬間降至冰點。
沈樾舟雲淡風輕地發著莫名其妙的火,他看著她,一言不發。
無從辯解,便是承認。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認倭寇奸細的下場!
還是認為他真的不會殺她?
“詔獄的刑罰,你能受住幾次?”
就這他一隻手都能折斷的身子骨,就算不被嚇死,也要被疼死。
但凡她說出自己的出身,就算是流民逃犯,那也是無傷大雅,可一旦認了倭寇奸細的名頭,錦衣衛上下,就容不了她。
沈樾舟第一次對除了阿軫以外的女人如此有耐心,他甚至從榻上徐徐步下,死死捏著指尖的小甕,臉色也更加陰沉,猶如即將爆發的烏海沉雲,在忍耐著。
“本座再問你一次,你究竟姓甚名誰?來自何處?”
人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總會留下痕跡。
可是她是真的似從天而降,連錦衣衛都無從查起。
似乎這個世界上留有此人蹤跡只有她嫁進郭俊的三個月。
這世間,無巧不成書。
沈樾舟低頭,便撞入那雙不服輸的眼睛,喉結不受控制地不停滑動,他倏地挪開了視線,不再看她,語氣平靜。
“詔獄不缺硬骨頭,張澤權是審訊的好手。”
“你現在不說,非要本座剝了你的皮再說?”
宋榆不怕死,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可是她最害怕疼。
要是剝皮抽骨,她還不如現在就跟沈樾舟同歸於盡。
宋榆微微仰臉,望著這張冷肅淡漠的臉,突然認命似的嘆了口氣,闔上了眼睛。
“隨你便。”
“好!”
沈樾舟冷笑一聲,目光中流露出無法掩藏的怒意,驀地提高了聲音。
“此乃斷腸,喝了它,你的秘密,本座可既往不咎,”
如玉般潔白的瓷瓶小甕在月光下散發出暖意,宋榆卻覺得此刻渾身一寒。
斷腸,又名鉤吻,鉤吻性味苦辛溫,全株有毒。作用於藥材,有祛風、攻毒、消腫止痛之效,可若是用於製毒,若是毒性控制不好,可致人死亡。
“放心,你死不了,每逢月半,本座會給你一枚解藥抑制毒性發作。”四周的空氣迅速地涼了下去,沈樾舟站在她面前,神情異常冷漠譏諷。
“你當時與本座交易,把命放在本座手中,現在,就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
宋榆的肩膀抖動著,紅潤的唇瓣迅速發白,她微顫著手接過斷腸,突然感覺很冷。
沈樾舟很仁慈了。
他給了自己兩個選擇。
是說,還是不說。
是進詔獄,成為階下囚,還是喝下斷腸,暫時的相安無事。
月華簌簌落在他緊蹙的眉心,盪漾出微藍色的光,薄薄水霧凝聚在宋榆的眼眶,她手心不停在抖,但眼神無比的堅定。
“沈樾舟,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