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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床一人睡稍寬，兩人同時躺下便略顯擁擠。二人誰都未作聲，氣氛有些微妙。
“師尊睡床，我睡地上。”
夏雲揚打破了僵局，他眼疾手快搶在易冰清開口前，拿了一床褥子正要鋪到地上，卻被師尊伸手攔下。
沉默片刻，易冰清輕輕咬了咬下唇，彷彿下了很久的決心，溫聲道：“睡床吧，夜裡涼。”
“那師尊呢……”夏雲揚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起，都是男人，況且你是為師親手養大的，沒什麼好避諱的，你睡裡面。”
“那好吧”。他雖面露難色，心裡卻樂開了花，迅速除了腳上的靴子，撲到榻上，滾到牆角，給易冰清空出大片位置。
易冰清搖了搖頭，熄了燈，和衣躺下。
他背對著夏雲揚，神經緊繃，毫無睡意。
一方面是擔心明日之行，另一層原因是他怕黑。
沒錯，大名鼎鼎的修真界第一仙君怕黑！平時他都是點著燈睡覺的，但此時借宿在旁人家多有不便。
“別怕，我在。”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一大手在他背上輕輕摩挲，溫柔耐心地安撫著他。
有人在身邊，易冰清稍稍放鬆了些。
“師尊，你往裡躺，會掉下去的。”
未等他有所動作，夏雲揚便一隻手護著他，把他往裡帶了帶。
易冰清甚至能感覺到雲揚說話時的熱氣噴在他後頸處，癢癢的，此刻他手心冒汗，卻未出聲。
見他未開口，夏雲揚以為師尊睡著了，安靜片刻，又試探著小聲問道：“方才席間……師尊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此言一出，夏雲揚的心快速跳了幾拍，他迫切想知道答案，又恐聽到不盡如人意的結果。
“什麼？”
“沒……沒什麼……師尊早些睡吧。”他囁嚅道。
易冰清不再追問，閉目養神。
他想問的是，師尊飯間說的那句希望他早日成家的話，是不是真心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青棠花的香氣距他又近了一分，足夠了。
翌日，師徒二人用過早飯，跟大嬸一家道了謝，便出發了。
清晨的陽光暖而不烈，村子被籠罩在一層金色之下，微涼的空氣中瀰漫著青草的芳香。
夏雲揚已喬裝成農人模樣，只見他衣物上打著補丁，鞋上沾了泥巴，長髮被頭巾包裹起來，揹著竹簍，還挺像那麼回事。
二人來到山腳下，易冰清施法封了夏雲揚的靈力，交給他一枚晶瑩剔透的圓球，叮囑道：“記著，一旦妖物現身，捏破水球。”
夏雲揚鄭重地點點頭，揣上水球便進了山。
望著他逐漸模糊的身影，易冰清眉頭緊蹙，隱隱有些不安。這是小徒兒首次參與捉妖，便置身於險境，他怎能不擔心。
但也是當前最快速有效的辦法了，必須確保萬無一失，不能讓惡妖去危害更多無辜的生命。
此時，夏雲揚在山上四處遊蕩，偶爾挖幾株不知名的草藥，無事發生。轉眼到了黃昏，除了鳥叫蟲鳴，他連只大型野獸都沒遇見。
他心中犯嘀咕：莫不是青雲山弟子來過，那妖物有了戒心，跑路了？
“哎呦……”正欲離開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
夏雲揚走過去，見一面目清秀的素衣女子揹著行囊，坐在亂石堆中，似遠道而來。
“要入夜了，你怎麼獨自在山上？”他覺得有些蹊蹺，這山上本村人沒敢來的，何況又是個女子，這不會就是那妖物吧？
那女子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腳踝，道：“家中父母去世了，孤獨無依，來雁嶺村尋親，在山中迷了路，耽擱了。”
“我也是外鄉人，來此地採藥，正好要下山，一起吧？”
“那太好了……不過我的腳扭傷了，公子可方便扶我一把？”
夏雲揚不情願地把人扶起來後便不再碰她。不知情的外村人誤入也不是沒可能，不能斷定就是妖。不確定，再看看。
那女子抓著他的胳膊便往他懷裡倒，夏雲揚不耐煩地躲開，正欲一把推開她時，突然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
“公子，我受傷了行動不便，前方有個小木屋，勞煩公子扶我進去休息一下。”
夏雲揚聽到耳邊的聲音有些飄忽，腦袋有些暈眩，雙腳也不受控制，整個人輕飄飄的，彷彿風一吹就倒了。
察覺事情不妙，夏雲揚想出手製住她，但他現在用不了靈力！對了，他有師尊的水球！此時他雖意識清晰，手腳卻不聽使喚。
夏雲揚身體不受控制，迷迷糊糊跟著那女子走進了木屋，後來他便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時，夏雲揚回到了聽雨軒。
此時的聽雨軒一改往日的清冷，處處掛著紅綢，張燈結綵。而他身上穿的是一襲紅衣。
“師尊……師尊，你在嗎？”
無人應答。
“師尊我進來了？”
依舊無人應答。
夏雲揚推門而入，屋內紗幔重重，紅影綽綽。
撥開紅紗，只見榻上端正地坐著一人。此人身著大紅喜服，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臉被蓋頭遮住，看不真切。
只看身形，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師尊……是你嗎？”夏雲揚緩緩伸出手，猶豫著掀開紅紗。
紅綢下露出線條柔和的側臉，一雙鳳眸柔情似水，鼻樑高挺，薄唇微張，臉上一片緋紅，不知是被紅紗映的，還是害羞。
“雲揚，我喜歡你。”那人抬頭盯著夏雲揚的眼睛。
聽雨軒裡，除了易冰清還能有誰？
“真……真的嗎？師尊……我……我也喜歡你……”
夏雲揚一直都清楚對自己易冰清的心意，從來不敢向他吐露，怕嚇著他，也怕他嫌自己噁心。
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對方起身走到桌前，端了兩盞酒，一杯遞給他，“這是合巹酒，喝完便禮成了。”
仰頭一飲而下。
“雲揚，我們成親了……”
夏雲揚指尖顫抖著抓住他的手，盯著他唇上那顆硃砂痣，喉結滾動了幾下。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鼓足勇氣，捧起對方的臉，低頭含住了易冰清的雙唇。
小心翼翼地觸碰，輕啄，分開，換個方向，又輕輕吻了上去。
蜻蜓點水般的吻，迎來對方柔情繾綣的回吻，唇舌交纏間，呼吸變得急促而熾熱。
氣溫驟然升高，溫柔的親吻變得激烈而瘋狂，唇齒磕碰，唇舌溼潤地磨蹭著。
熱，好熱。
得到對方的回應，夏雲揚有恃無恐，動作也變得大膽。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易冰清的臉頰，他的吻也不只在對方唇上停留，一路落在鼻樑，眼睛，額頭，臉頰，最後輕吮著耳根。
易冰清在他懷中微微顫抖，口中發出溫柔的嘆息聲，眸中水汽極重。
不夠，還不夠。
他的雙手在易冰清身上游走，撫摸，揉亂的衣袍被他一把扯下。
兩人肌膚相貼，擁吻著倒在榻上。
紅紗後，人影交纏，喜服散落一地。
清醒剋制慣了，他終於也能放肆一回了。
……
“雲揚……雲揚……”
夏雲揚方醒未醒，朦朧間看到眼前易冰清好看的臉，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模糊間胡亂摸了一把，發現他懷中那顆水球完好無損。
原來，易冰清在山下遲遲等不來音訊，過了戍時，不放心便上山尋他。正好撞見昏迷的夏雲揚和露出本相的狐妖，出手將它制服。
“我……怎麼了？”
“你中了狐妖的魅術，我已解除你身上的靈力封印，醒來便無大礙了。”
“是隻魅狐，擅長蠱惑人心，用魅術將人心中的慾望放大，再將人吸乾以提高修行。下次再遇到此類妖，要小心中術，更不要被咬到。”
將人心中的慾望放大？那方才夢中他對師尊的所作所為……豈不是……他對師尊的喜歡不是師徒間的喜歡？而是……膽大包天，心懷不軌……他對師尊的執念竟到了如此深的地步？
夏雲揚目光呆滯、一動不動，此時此刻外界發生的一切彷彿已與他無關，連狐妖的哀泣求饒都未曾注意。
“仙君饒命，小妖今後再也不敢害人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些在你口中喪命的人何辜？我自然不會殺你，明日便送你去鎖妖塔。”
鎖妖塔，即關押犯了重大過錯的妖物之地。地處崇明山，外有專人看守，內設強大結界。各路妖怪管你妖力多強，進了鎖妖塔便如甕中之鱉，插翅也難逃。
“不不不，我不去鎖妖塔，別送我去鎖妖塔……我……我的妖毒很厲害的，仙軀也化解不了……仙君想要誰吩咐一聲，小妖願為仙君當牛作馬，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還不知悔改！”
那狐妖近日吸了幾個修士的修為妖力大漲，見求饒無望，心中難免不甘，不如一搏，誓死不願去那不見天日的地方。於是化出原形，掙脫繩索，一口獠牙咬向夏雲揚的脖頸。
夏雲揚還沉浸在方才的夢境中，一時間未察覺危險來襲。
易冰清亦是沒料到，本能地伸手去護，強大的靈力將狐妖彈開撞到牆上。但距離太近，易冰清的手腕被尖牙刮出一道傷痕。
夏雲揚猛的回過神，冷冷道：“留你條殘命還不知好歹，敢傷我師尊，去死！”
他憤怒地喚出佩劍，藍瞳中閃著幽光，一眼掃過那狐妖，目光如刀。
“別……”青棠劍出，一招斃命。快到易冰清未來得及阻攔。
“師尊……你不用為我擋啊，幹嘛要為我擋……你受傷了……”
易冰清拉了拉袖口，遮住手腕處的齒痕，道：“小傷，無礙，天色已晚，快些啟程回去吧。”
說罷，他喚出淬靈，凝聚靈力正要御劍。
突然，易冰清只覺靈力在體內奔騰亂竄，整個人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炙烤，額頭上的汗珠越聚越密，連撥出的氣息都是燙的。
他輕抬起手，從胳膊到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想要御劍飛行，卻使不上力，身體越來越難受。
夏雲揚察覺到師尊的異樣，懷疑傷口有不妥之處，若是普通的劃傷或中毒，以師尊的修為必不會如此。
他把易冰清扶到榻上，拉起易冰清是手腕檢視傷口。方才只是細小的傷口已經腫得老高周圍的面板變得黑紫，仍有順著整條手臂往上蔓延的趨勢。
看來是中毒，以傷口和毒素的蔓延速度來看，此毒非同小可。
“師尊，你暫且忍一忍。”夏雲揚來不及猶豫，喚出佩劍，在傷口處劃出一道十字，黑血沿著刀口流出。
易冰清蹙著眉頭，緊咬著下唇，嘴唇都發白了，愣是強忍著沒發出一點聲音。
夏雲揚緊緊握住易冰清的手，俯下身來，雙唇湊近易冰清的手腕，貼上傷口，吸出毒血。
“沒用的……此毒厲害，你當心自己中毒……”易冰清想把胳膊從夏雲揚手中掙脫，不僅使不上力氣，反而被對方抓得更緊。
如此反覆幾次，黑血漸少，夏雲揚方放心，這才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料將傷口細細包紮好。
“師尊好些了嗎？”
看著夏雲揚滿眼擔心的樣子，易冰清心中微動，用輕鬆的語氣道：“好多了……”
話音剛落，易冰清便覺體內靈力暴走，他眉頭緊鎖，緋紅的臉頰上沁出大顆汗珠。夏雲揚焦急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撇了一眼地上那具火紅皮毛狐妖的屍身，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片刻，易冰清開口道：“雲揚……你……出去……離我遠些，稍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