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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初遇(美人栽進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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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臨從未想過自己竟還會有魂歸大漠流沙的一日,他厭惡的酷暑與嚴寒交織在茫茫戈壁之中。人如流沙一般微小,眼前是無盡綿延千里的沙丘,鳥獸盡絕,黃沙下掩藏的是一具具侵蝕的白骨。

他從滾落谷底,抬眼看見數十丈高的沙丘上佈滿了黑甲騎士,揮舞著手中的旌旗長矛揚威耀武。沒一會兒谷底響起中原人的說話聲,他從沙地上爬起來去殮地上的白骨,不久後沙谷下有騎兵奔來。

周臨抬頭見竟然不是赤狄人,心一喜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走出大漠了。可他還不知道自己只是從一個荒無人煙的大漠進入到了另一個地獄中。

伏擊而來的裴家軍不由分說衝上前將他領上馬背便揚長而去,在黑崖口與得勝回來的大軍匯合。

周臨只看見戈壁上烏泱泱地全是人除了穿著鎧甲的裴家軍,便是繫著麻繩綁著手腳如串糖葫蘆般綿延數十里的戰俘。

他才明白過來這是剛剛全殲了小月部得勝回來的裴家軍,領兵最前面的是在西北戰功赫赫讓西域各部胡人聞風喪膽的裴將軍裴子柯。

可被擄至關外長期放牧給赤狄做苦力,言語不通無人交流,他早啞了聲音說不出話來,無法解釋自己的身份。

將他粗暴擄來的兵士誰也不關心這個僅僅揹著一個小包袱的十五歲少年是誰,沒管去他只是把人放在隨軍俘虜之中。

很快不出半日,穿著胡服的古怪少年就被看押的兵士當成戰俘綁了起來。

周臨口不能言無法解釋,性子又孤僻,瘦弱的人因為是中原人士面孔私下受到戰俘的排擠刁難搶不到吃食。

一路餓到裴家軍軍營時已經出現幻覺,無法視物,耳朵裡嗡嗡地聽見有萬千將士在參拜得勝回來的裴子柯,有銀鈴般的笑聲在喚爹爹。

他有些好奇撐著人影幢幢的眼睛四處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見營帳前好似有一個穿紅衣,身騎白馬的小姑娘扯著韁繩,夾著馬肚在浩浩蕩蕩地戰俘面前高傲的審視。

“爹爹,他們是什麼人?”

小裴璃問,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便已經頗通騎射,騎著一匹小白馬虎虎生威,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阿璃回來,是戰俘。要送進京的,不能胡鬧。”

裴子柯寵溺地輕斥,小姑娘不甚在意,用手中的小皮鞭指了指人群中蓬頭垢面的人問道:

“爹爹,他也是嗎?”

她瞧著這人與旁的戰俘有些不同,又瘦又小,衣不蔽體。卻長得與自己有些相似,那時她並未反應過來這個異於胡人長相的少年也許並不是戰俘。

只是想到爹爹每次出去狩獵回來的野物都會給自己留下幼崽養著玩,可每次出征打仗回來就什麼都沒有。

一向嬌寵壞了的小姑娘以為這戰俘自己也可以挑幾個留下養著玩,然後把他們和自己小帳裡小狼野兔關在一起。

但戰俘不是野物又怎能隨意處置,裴子柯笑著哄她:

“阿璃,戰俘不能留著養,明日爹爹去給你打幾隻小狼回來行不行?”

“可是小狼我有一隻了。”

小裴璃不滿道,卻仍舊乖巧地跟著裴子柯走了。

周臨看那抹遠去的身影眼睛忽的一熱,急了想衝上前去追,他好似有些明白只要能讓那個小姑娘留住自己。他就可以從戰俘營裡出來,將來能開說話便可以解釋自己的身份。

可給了他一瞬希望的人翩躚而來又毫不留情的離去了,他衝上去追惹怒了看押兵士招來一頓毒打。

被打得昏迷過去的人半夜才在囚車旁醒來,其他俘虜幾個成群的蜷在一起相互取暖,只有他孤零零的躺在沙地上。

而醒來時也早已經錯過兵士放飯的時辰,周臨餓得前胸貼後背,腸子與都絞在了一起一陣陣從口中冒著酸水。

他餓得實在有些受不了,望著眼前湊成一堆互相取暖的胡人戰俘竟生衝上前咬死他們吃肉飲血的衝動。可他沒力氣,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像一條快死的野狗一樣躺在地下喘息。

“你餓了嗎?”

忽然他耳邊竟有人說話,周臨睜眼去看。

眼前只有憧憧人影跟本看不清那張臉,他依稀從聲音裡聽出來是白日的那個小姑娘。

她把冒著熱氣的胡餅遞到了他的鼻尖。

周臨像小狗一樣去嗅,使不出力氣伸手去拿。只能躺在地下挪著腦袋張嘴去咬,小姑娘起了玩心故意逗他。看著他好不容易要咬上了又猛地往後一退手故意不讓他吃,幾回下來餓急的周臨被激得有些惱撐起身子一把撲倒裴璃搶了她手中的胡餅。

“你……你急什麼,本來就是給你的。”

裴璃磕在地上擦破了手肘,憤憤地瞪了一眼狼吞虎嚥的人。然後從身後摸出一支水囊,哼唧道:

“喏……”

周臨猛地一把搶過來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喝水,喝得太急一下嗆到鼻子裡咳了起來。

裴璃見狀被逗得哈哈大笑,惹來一旁俘虜警覺的看她。可誰也不敢管她,守衛的兵士對這驕橫的小姑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她胡鬧。

看到人趁守衛換班之際悄摸把周臨牽走後,守衛才趕緊告訴了裴子柯,可老將軍只道別把人弄丟了就行,讓裴璃玩幾天,三日後一道押赴進京戰俘。

於是當夜裴璃的小帳外多了一名校尉看守,一來防止周臨逃跑,二來防止小姑娘鬧過頭激怒周臨傷了她。

兩人一回到小帳裡,周臨便被裡面養的野狼、狐狸、響尾蛇嚇得不敢往前。

小姑娘從桌上拿了只碗放在地上,指揮著他同旁邊的兩條大笨狗蹲去:

“這是你以後的飯碗了。”

帳外的侍衛噗嗤一笑,小姑娘果然是把人當小貓小狗養了。

於是沒一會兒,帳子內又響起了裴璃稚嫩的聲音:

“這是我的床,你和大笨狗一樣只能睡地下,不可能亂叫,也不可以爬上床來。”

說完她又鑽出來,看著小校尉問道:

“張叔,我要給他洗澡,你幫我打點水來可以嗎?”

“小姐這是什麼話,那人是個男子,您怎麼能幫他洗澡?!”

小校尉伸手揉了揉裴璃的腦袋又道:

“張叔帶他去洗,一會兒就回來。”

“那你們要早點回來!”

裴璃喜道,拉了周臨出來後樂滋滋的躺在小帳哼曲兒。可沒等著人回來,自己便在小榻上睡著了。

領著周臨洗澡換完衣服回來的張超掀開簾子見小姑娘自己睡著了,便讓周臨自己到角落裡隨兩隻大笨狗窩到一處去,又給床上的人蓋上毯子後才出去。臨走,還不忘惡狠狠地警告道:

“好好候著等小姐起來,我就守在外面,倘若敢起什麼心思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周臨瑟縮著身子窩在兩隻大笨狗旁邊,不敢去看帳內的人只是緊緊拽著背上包袱。

帳子裡復歸平靜後,他才敢抬眼去看床上卷著毯子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不到半響的功夫小小的人兒就在床上囫圇轉了圈,頭擱在床緣之上軟乎乎的狐皮褥子蓋著纖細的身子。可裴璃睡覺不老實,一翻身腦袋從床邊掉下來,瘦弱的脖子半掛在床上彎出一輪優美彎月。

周臨鬼使神差的爬上前,悄悄伸手接住了小姑娘從床上掉在半空的腦袋託著她。

察覺到身邊有人,裴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適才髒兮兮的人穿上了乾淨的布衣,洗乾淨的臉稚嫩中隱隱有劍眉星目的俊朗。她慵懶著聲音小聲道:

“你是哪家的小神仙,怎麼長得這樣好看。”

周臨一愣,託著小腦袋的手未動分毫。從來還未曾有人這樣誇過他,莫名心中竟有了雀躍。

或許是因為得了這副皮囊這個小姑娘的青睞,他沒由動了動嘴角。

“嗯……笑起來也很好看……”

床上的小姑娘翻了個身來側臥著盯著他,小腦袋依舊還是周臨掌心之中。不同的是她圓潤的臉頰貼著他粗糲的掌心,軟軟的唇若有若無地觸著又掃著淺淺的鼻意,惹得他有些心癢。

不知何時生出貪戀的目光掃視著小姑娘的臉、脖子、半遮半掩在褥子之下的身子。

周臨意識到,他必須要牢牢把握這個小姑娘。她應是裴子柯的掌上明珠,是唯一可救他的人。

於是他有些討好地又對裴璃笑了笑,捧著她腦袋用指腹若有若無地摩挲著小姑娘嬌嫩的臉頰,無意間碰到她溫熱的唇,小姑娘臉頰上浮上一摸可疑的紅暈稍稍害羞的頷首:

“我與爹爹去討了你好不好……他最疼我了,肯定會依我的。”

周臨聞言眸子一亮,耳後的紅暈被心上的驚喜一下衝去了那抹一略而過的慌亂無措。

他乖巧的默默點頭,以一掌穩穩地捧著裴璃的小腦袋,伸手討好又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軟發。

小姑娘並未躲開只是睡眼的惺忪像只小貓一樣懶懶地在他掌心蹭,周臨便又微微用力揉了揉的她腦袋,心滿意足又有些歡喜雀躍。

被裴璃帶走的三日,周臨每一日與她食在一處,臥在一處。刁蠻的小丫頭將他將像小狗一樣養著,不許他上桌吃東西,不許他坐椅子。

他只能像狗一樣抱著自己的飯盆窩在角落吃飯,雖是屈辱,可比在俘虜營了好多了。不用餓肚子,有柔軟的毯子,溫暖的帳房。

不過刁難他的小丫頭不出半日就抱著自己小碗便同他窩在了一處,抬著毛絨絨腦袋扒拉他的飯盆看。

“好吃嗎?”

她似乎像看不見自己飯碗裡油滋滋的羊肉,如翡翠般的嫩菘。眼巴巴地盯著周臨盆中的幾片青菜葉子,垂涎欲滴。

周臨依舊說不了話只是點了點頭,見她眼巴巴地模樣將手中飯盆和木勺遞給小丫頭,可片刻之後他又立馬反應過來直接用木勺舀了勺湯飯餵飯裴璃嘴邊。

小姑娘一愣好似有些嫌棄是他吃剩又沾了口水,周臨微微失望正欲放下勺子,沒想到那丫頭竟然忽的湊上腦袋張嘴銜住木勺吃了下去,還不忘搖頭晃腦的咂嘴道:

“嗯……挺好吃,我還要……”

大抵是別人的飯盆裡的飯香,小姑娘放著自己桌上的小便鍋不吃,樂顛顛地周臨喂一口吃一口將他盆底剩下的湯飯吃了個乾乾淨淨。

打那以後刁蠻的小姑娘好像吃了兩口湯飯就軟了獠牙爪子,像只軟乎乎的小貓一樣湊在周臨身邊。枕著他的腿讀兵書看話本,瞧累了便一個囫圇滾進他的懷裡睡去。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心緒燥亂的年紀,嬌軟的小姑娘以予了他無限的遐想。

周臨時常瞧著春日漸薄的衣衫發呆,趁著小裴璃睡著偷偷地去摸她仍舊稚嫩的小臉,小心翼翼的去嗅她的發,甚至只是替小姑娘捧一下衣服都會錯覺手有餘香。

他覺得他自己好像生病了,夜裡踢了被子從裡面鑽出只穿著薄薄白色裡衣的人,露出小巧的腳踝,削瘦的脖頸,漂亮的鎖骨……

這是一段他刻苦銘心又如白駒過隙的時光,短暫又美好成為他往後深宮歲月裡唯一的光亮,反芻著那些不見天日的黑暗。

他曉得那丫頭愛極他的皮囊,喜歡他似貓兒一樣傲嬌的霸道,又似小狗一樣忠誠乖巧。

她給他尋來文人先生的長衫圓袍,帶他去沙丘河上看落日,帶他騎馬在大營中馳騁不顧守衛兵士的阻攔一路狂奔上響沙山上俯瞰珈藍。

“阿福,以後我教你騎馬好嗎?”

阿福是裴璃給周臨取的新名字,他開不了口小姑娘不知道他的名字,本是同她的大笨狗一樣叫來福。

可小姑娘又覺得這樣好看的人該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不僅要有名還要有字。但她學問著實淺,想不什麼好名字,於是便喚他阿福。

周臨聽見她的聲音沒有回應依舊緊緊抱著馬前的小人兒,適才從軍營裡衝出來馬跑的太快他嚇得伸手抱住策馬的裴璃,閉著眼一路顛簸直到馬停下才敢睜開眼。

裴璃歪頭問他,初春的響沙山春光正好,風正盛,吹亂周臨的思緒。

“喂……我和你說話呢……”

小姑娘哼唧道,感覺身後的抱著她太緊了,那麼的用力讓她感受他的存在好像小小的自己嵌進了他的胸堂裡,亦或自己原該便屬於那裡。

裴璃想到話本里的才子佳人,十二歲的小姑娘臉頰有些熱。

可是……她還沒和爹爹討阿福呢……

“阿福……我……我和你說話呢……”

她赤著臉頰磕巴道,以為身後的人一定看不見自己的模樣。

周臨依舊不應她,從腰間抽出別在那裡已經有些蔫,讓馬顛散了些的野花束遞到小姑娘面前。

“……你……什麼時候摘的……”

他真的很會討她的歡喜和開心,裴璃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去摸了摸那柔軟的花瓣,歪頭看周臨矜持道:

“我就只值這這幾朵野花啊……”

身後的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卻收緊了長臂俯首在小姑娘嘴角落下淺淺一吻,復而半抬著眸子看著裴璃。

劍眉星目,盛著一汪如春風化人般的魅惑,一下子攪亂了懷裡小姑娘的心思。

她害怕去看那雙自己愛極了的桃花眼,嗔怒道:“誰……誰許你親我了!”

周臨像只小野貓一樣抱緊她,不容小姑娘掙扎。無聲的霸道和傲嬌將她吃得死死的,裝模作樣的抗拒後歡喜、悸動一寸寸慰著小丫頭那顆躁動的小心臟。

“阿……阿福,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姑娘垂眸不去看周臨卻乖巧的倒進了他的懷裡,她曉得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誘惑她,蠱惑她。

那個沙響山的午後,暮靄沉沉,風正好,肆意濃。周臨想過只要裴璃向父親討了他,他就會安心的留在她的身邊做她的小郎君。

一瞬間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他寵了三天的小姑娘,他們只認識了三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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