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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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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儒深發現了餘筱雨態度的變化,它就像在養一隻雀鳥,起初鳥兒怕它、懼它,好不容易鳥兒膽子大了,敢站在它掌心了,這怎麼能讓它不開心呢。

餘筱雨看不見顧儒深的表情,只能從它的聲音裡揣測它情緒。

理所當然地,餘筱雨不會知道,那說話語氣聲調都沒有太大的老房子很輕柔很霸道地靠著她,靠著靠著,偷偷地把她整個人吞沒了。

她只覺得這太陽把院子照得發亮,卻並不炎熱。

顧儒深的故事要追溯到約百年之前。

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那是一個人鬼同行的年代。富裕的依舊富裕,貧窮的更加貧窮。

顧家本是做糧食生意的,後來又到軍火方面分了一杯羹。原本這裡有許多個大大小小鎮子村落,顧家是這一片地方有名的大家族。

在那時,顧儒深附近一連幾座山都是屬於顧家的。

顧家沒能風光太久。

戰線拉長,很突然就打到了顧家所在的鎮子。顧家的一片豪華屋宅,連同祠堂一起,都毀於炮火中。顧家分裂成好幾部分,幾個小叔拖家帶口跑了。當時顧家大哥顧豐也想走,但沒料想,他的妻子要臨盆了。

緊急之下,顧豐想起來他在這山上還有一處小宅子,便遣散妾室,帶著正妻和兩個兒子躲到了山上。

這座山樹木茂盛,山路崎嶇,不熟悉路的外人容易在林間迷路。常有山精樹妖出沒,顧豐在宅院四周貼了符咒,養了一條黑狗,在房間裡掛上辟邪的乾草。

其實沒用。

都是顧儒深把那些惡意擋了出去。

也許是這片山林有某種詭異的力量,也許是新生命帶來的旺盛生命力,宅子慢慢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這時候它還沒有名字,只有十幾歲少年的心智,還稱不上一聲“老宅”,既不穩重,也沒耐心。

它很自由。

沒有形體,它能到處跑,去見人間的悲歡離合,看戰亂的炮火裡的人性百態。

“……我曾經遇到過一對老夫妻,他們在逃難,但是他們——”顧儒深突然停下了。

——但是他們很恩愛,沒有互相怪罪,也沒有拋棄彼此。他們與兒女走散了,就互相扶持著,一邊逃亡一邊打聽親人的訊息。他們吃過苦,受過傷,意見不同的時候吵過架,年紀大了和好時還是會臉紅。日子很苦,安定很遠,可是他和她對視的時候還是會很單純地笑。

那個瘋瘋癲癲的道士就告訴它:“那是時光沉澱後的愛情。”

就是冥冥中靈光一閃,顧儒深終於明白這兩天困惑它的複雜情感是什麼了。它很慌亂,有一隻肥兔子,一條離了水的魚,或者咆哮的野豬,隨便什麼東西吧!反正就在它心裡亂跳亂蹦。

啊,顧儒深茫然地想,我有心嗎?

一百多歲,在妖怪裡也算大妖怪了,在“靈”裡也算有點資歷了。顧儒深被封印在這裡,太久的沉睡,已經不知道外界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了。現在它很想很想跑出去,就像年幼時一樣,跑出去,然後找個妖怪,問它,這是愛情嗎?

我是喜歡上了她嗎?

餘筱雨見顧儒深久久不語,擔心問道:“你怎麼了?”

這老宅總是走神發呆,是哪裡壞了嗎?餘筱雨憂愁地想。

於是顧儒深繼續說下去,把自己的激動和疑惑暫且放到一邊。

顧儒深在外出時認識了一個道士。

那個道士被槍崩過腦袋,命大,沒死,被救活後就瘋瘋癲癲的,對他的師兄師弟說自己能看到幽靈啊,魂魄啊,這一類沒有形體的靈物。

他的師兄師弟都不太相信他。

幽靈魂魄自然是存在的,但一般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就算有了作亂的惡靈死魂,那也輪不到他們幾個小道士來管。

“瑜恭啊。”他的師兄勸他,道,“你就當看不見吧。”

瑜恭道士沒法子當看不見,他大笑起來,道:“哈哈哈哈,師兄!你是不知道,那靈就在你身旁站著哩!嚇人!哈人!”

瑜恭道士沒有撒謊,當時顧儒深就在那裡看熱鬧。

師兄是看不見顧儒深的,他不信瑜恭道士的話,但沒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人對於未知的事物總還是恐懼的。

顧儒深在夜晚的到來前回到了本體。

它看熱鬧看得開心,覺得人類真是有趣極了,突然就起了觀察這幾個顧家人的念頭。

於是第二天它沒出去,巧了,就讓它撞見了顧家大少爺的戀情。

顧豐雖是逃難來到這裡的,但沒忘記帶來幾個下人。

在宅子裡不能出去,沒事幹,閒的,顧家大少爺就和其中一個女婢看對眼了。

顧儒深當時還理解不了兩人的感情,他作弄這對幽會的小情侶。當他倆偷偷躲在屋後咬耳朵說親密話時,就讓風把石子吹動,突然地很快地滾落到池水裡,發出“譁”的一聲巨響。那一瞬間,金色的紅色的魚兒嚇得攪渾池水,大少爺與女婢也“刷”地一下分開了。過那麼幾秒鐘,等這兩個人發現沒有人靠近他們,就對視一眼,笑著,臉紅著,女婢輕輕把頭靠在大少爺的胸口。

如果大少爺沒被困在這裡,他應該在學堂,不可能和一個地位低賤的女婢交往;如果大少爺好好聽他爹的教誨,就會和那些門當戶對的小姐相處,決計輪不到這個女婢的;如果恰巧這個女婢的兄長到了娶妻的年紀,那她就會被嫁給某個彩禮豐厚的人家,不可能留在這院子裡幹活賺錢的;如果戰亂結束了,大少爺可以離開這個院子了,可能他倆曾期許過的婚娶就要有人違背誓言了;如果……

可是這個世界沒那麼多如果。

顧豐發現了這兩人的感情。他支開兒子,讓他去鎮上買點東西,然後帶著幾個家丁,把女婢趕出門了。

女婢不願意,被打了一頓,顧豐說她痴心妄想,大少爺不過是玩玩她,過兩年還是要和門當戶對的女子結親的。女婢最後被打得幾乎站不起來了,被拖拽到門外很遠。

她不敢回家,想就在林子裡等情郎回來。

大少爺在鎮子裡遇到了曾經的一個同學,女同學。能上學堂的小姐家境自然是好的,兩人交談了一番,女同學帶來了新的關於戰亂的訊息。他大喜,心裡想著日子安穩了,就有機會說服爹孃,有機會和女婢訂婚了。

他帶著女同學回了院子,女同學向顧豐說清了當今的局勢,希望顧豐再出面去拉起一條買賣的路子。一家人招待客人,喝了點酒,他累得很快就睡著了。

林子裡,女婢偷看到了大少爺帶著女子進院子的全過程。她收回了邁出的腳步,瑟縮排林子裡。夜裡有不知類的野獸在咆哮,她身體很痛,心頭一片茫然。

她沒有誤會。她認出那是一個普通的女同學,在大少爺還沒有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時,她曾無數次看見大少爺的朋友裡出現這個女子。

女婢只是突然意識到了差距,意識到他倆未來是不可能一直如院子中一般,純粹地在一起的了。

我會是……一個妾。她拋開了沉甸的情愛,清晰地思考。

她感到了憤怒,感到了不公,她的心痛苦得像是要碎了。她很願意去相信情郎的真心,但她更相信她見過的悲劇、現實,與她的出身。

她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幫助她的人。她被分裂成了兩半,這是一個家庭貧困,伺候兄長的女子,也是一個在大戶人家裡接觸到新的、先進思想的女子。

第二天的清晨,大少爺從家丁那裡打聽到了昨日的事情。

他馬上意識到不好,出門尋找女婢,最後停在了一課樹前。

是很不好看的。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外貌出眾的人,只是長得清秀,性格溫婉。某一個午後獨自喂鯉魚時她的淺笑低眉,撞進了大少爺的心。

……她上吊自盡了。

大少爺回到院子後渾渾噩噩,沒幾天,就病得起不了床。

顧豐和妻子商量,認為是女婢的陰魂壓在大少爺肩頭,必須得找個道士驅鬼。

顧家人找到了女婢爹孃,給了一筆銀子讓他們帶著女婢的屍體回鄉安葬。又很快就請來了一群道士,做法,燒符,喂大少爺喝符水,在院子角落佈置法器。做完法後,道士們離開,只留下三個道士守夜。瑜恭道士就是其中一個。

他不瘋看起來還是很正常的。

瑜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見過一面的好奇的宅靈。

凌晨三更,瑜恭道士離開熟睡的兩個師兄,偷偷走到了院子裡。

顧儒深再次停下,餘筱雨疑惑問道:“他找你說什麼了嗎?”

“……我記不清了。”

那段兩人的談話是顧儒深最後的記憶,很快它就因為被瑜恭封印了而陷入長久的沉睡。

“那你怎麼知道解除封印的法子的?”餘筱雨發現了盲點。

“我還是記得一兩句他告訴我的話的。”顧儒深無奈道,“我記得,他說過‘撕下符籙就能解除封印’這樣的話。”

餘筱雨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些不客氣了,她的警惕心一下子拉了起來,給顧儒深道歉。

顧儒深倒是願意見她不客氣的親近樣子,只是現在才認識沒兩天,不好露出自己愛慕的企圖,收下了道歉。

一人一屋子說了一堆漂亮的客氣話,終於把話題拉回來了。

“啊……那地下室裡那個是瑜恭道士?”

“對。”

“這……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死在那裡嗎?”

“大少爺沒活下來。”顧儒深道,“顧豐很氣憤,他覺得這是一群偏財的假道士,就想下手殺了三人。瑜恭道士掩護兩個師兄離開,不幸被抓住了。他已經算到了自己的死期……顧豐強迫他喝了致命的毒藥,把他鎖在地下室裡。那時候我還沒——”

顧儒深不太確定道:“那時候我還沒完全被封印,我現身和他聊了些記不清的話,最後他在衣櫃壁上貼下了封印符籙……之後我就陷入了沉睡。”

“咦?”餘筱雨的關注點很奇怪,“現身?你是有實體的嗎?那個木衣櫃也是你的一部分?瑜恭道士在衣櫃裡貼符都能封印住你嗎?”

顧儒深茫然,卻老實回答道:“是有的,只是我被封印了。衣櫃不是……封印應該是可以的?”

好吧,一個會捏火雀兒的、還沒睡醒的、常常走神還帶了點失憶的迷糊宅子。

餘筱雨心裡給顧儒深貼了一堆標籤,心裡對它依舊帶了些戒備,但不多了。

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

餘筱雨還問了顧儒深為什麼對她的態度會那麼友善……

但她思考著顧儒深的過去,一時之間把這個問題拋到腦後了。

顧儒深瞄著她的神情,見她沒有追問這個它很難回答的問題,也沉默著就當自己忘記了。

啊……瑜恭那傢伙好像說過,要先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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