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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因為，朝廷不管？”李覺年也說不出來具體的原因，也只好敷衍道。
“你知道麼，我們這種小村子一般是沒有醫館的，人的生老病死只能聽天由命，而之前皇帝為了利澤蒼生，示仁德於天下，每年仲夏之際會令各道的長官派遣醫師，而朝廷中管控此事的機構名曰‘濟世堂’，朝廷出錢，讓他們前往偏遠地區醫治眾生。在最開始，可以說是，救人無數。”領頭人頗有些懷念，“而後來，四海歌舞昇平，八方來朝，朝廷就漸漸沉迷於花花世界，不問民生。各地區的長官也是隻會阿諛奉承之輩，濟世堂所撥下來的銀子還沒到各醫師手中，便已被貪汙殆盡。”
“醫生再怎麼說，也只是凡人之軀。沒有報酬便無法供給家人，就沒有再來我們這些地方。一開始我們還想反抗，但無論我們怎麼去衙門上喊冤，也無人搭理。”領頭人說到此，臉上充滿憤慨。
李覺年震驚非常，長安那群豪紳富賈和皇親國戚，哪一個不是住在高樓大院，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為什麼連底層這點微薄的福利也要搶奪？他自己和陳仲堯去明月樓那一趟，街上無不是車水馬龍，華服彩燈裝點著長安各地，這分明是一片盛世之象！為什麼，這山村裡的人卻活得如此艱難？
“不會吧？難道官吏中就沒有一個好人？”李覺年急切地問著，“不可能吧？”
“當然有。”領頭人平淡地說道，“但他們都長眠在了這片大山裡。”
“？！什麼意思？”
“御史中，總有些心懷正義的好人，他們不顧當地長官的威逼利誘，就專門來我們這些地方調查，打算上書彈劾。”一旁的小夥子說到，“每次他們來，我們還負責安保，直到將他們送出山。”
李覺年有些明白過來，“難道這地方的太守，還敢派人刺殺？”
“叫路遇妖魔，或者是被鬼怪勾了魂魄，因此墜崖。”領頭人冷笑，“哪怕我們將那些御史送到了城裡，過幾天他的屍骨也會出現在我們這，或者乾脆死無全屍。”
“不可能，不可能！御史失蹤身亡，朝廷一定會追究！甚至會驚動聖上！”李覺年實在是無法想象這種黑暗。這怎麼可能是大唐？這分明是書裡描繪的隋朝！是亂世！
“小郎中，你在京城有段時間了吧？難道還沒人跟你說過，朝廷裡掌權的到底是誰麼？”領頭人有些疑惑地看著李覺年，後者滿臉難以置信的樣子讓他頗為詫異。
“算了算了梁叔，到村子了，就先安排李小郎中去休息吧。走了這麼久的山路，他估計累壞了。”一旁的小夥子過來打圓場。
李覺年轉過頭來，這才發現之前朦朧的亮光，已經變成了一片小屋佇立在眼前，而亮光的來源，則是守在村門口的一群人手上所舉著的火把。
“村長，我們把李郎中接過來了。”領頭人走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面前，恭恭敬敬的說到。
緊跟著，一旁的李覺年和年輕人也都作揖。
老者點點頭，徑直走到李覺年面前，“這麼年輕，想必是老李的侄子，李覺年吧？”
“正是在下。”李覺年吃驚地看著面前乾瘦的老人，“我伯父難道和你提到過我？”
“呵呵呵，老李去年就跟我提到，他有個侄子會來投奔他，也許今年就會帶他一同問診。”老者笑眯眯地回答，“只不過，沒想到只有你一個人。”
“伯父在京城有事，所以只能派我前來。”
“是因為陳府那老傢伙的病吧，嗯？”老者料到了一般，沒有任何磕巴。
李覺年臉色刷的沉了下來，陳赫鴻生病的事，陳府是對外嚴格保密，哪怕是公卿大臣也有相當一部分不知曉。而這窮鄉僻野裡的村長，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實在是有些蹊蹺。
“伯父為何不來，在下也沒個依據，若是村長知道些什麼，不如和覺年嘮嗑嘮嗑？”李覺年收斂好神情，微笑的說到。
“不急不急，小樑子，你先把小郎中帶過去歇息歇息，明天再聊吧。”老者大手一揮，一旁的眾人也都散開，消失在村子的各個角落。
“村長，您就回去休息吧，覺年小兄弟交給我便是了。”那姓梁的獵頭領著李覺年走向一旁的小屋，一邊對村長說到。
不多時，二人就已到了一間小屋旁。李覺年算是看明白了，給他住的房子，已經在當地算得上是奢侈。窗戶不是歪歪扭扭的，牆壁上也刷滿了硃紅的塗料，遮掩住了火磚的粗糲，雖說和長安的相比有些廉價，但在當地可以算得上是頂尖，跟難能可貴的，是房頂竟然由瓦片覆蓋，要知道從李覺年進入村子開始，就沒有一家頂上不是蓋著茅草的。
梁獵頭掏出把銅鑰匙，在房門上鏽跡斑斑的鐵鎖裡轉了轉，聽見咔噠一聲，便將鎖扭下來，推門而入，“這間房本是為了之前問診的醫師所建，你在我們村期間，就住在著了。”說著，他將鑰匙遞給李覺年，順便從懷裡摸出幾隻蠟燭，用火把點上後，插在一旁的銅盤裡。
“多謝。”李覺年見到放在一旁的箱籠，不由得再多生出幾分好感，“梁大哥，請問這個村的名字是什麼？”
“疊山村，說是以前一位雲遊的道長取得。”梁獵頭也不避諱，“意思是我們村太偏了。”
李覺年想著自己緊趕慢趕了這麼久，還是有地圖才勉強走對了路，要不是半路遇上了前來接自己的，怕是少不了冤枉路，這疊山村，果然如其名。
“那麼，我就先走了，明早有什麼事想問的，可以去找村長。村民們也會來看病，不過有些特殊情況，還希望你登門看看。”
“那是自然。”李覺年滿口答應，“都可以找我！”
梁獵頭笑了笑，隨即出去將門帶上。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李覺年走到門前將橫木搭下，然後將蠟燭吹滅，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