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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走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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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樓閣點珠香,

凝神望月眼悽悽 。

三國盡頭淚與血,

沙場英魂誰來賦。

昭寧元年昭寧元年九月初一甲戌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詔書立劉協為帝,廢黜少帝劉辯為弘農王,立劉協登九五之位,改元永漢,是為漢獻帝。這一番動作,直接惹怒群臣,當年十二月,曹操率先在己吾起兵,次年初平元年,後將軍袁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紹、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也同時起兵,推袁紹為盟主,一致討董,二月董卓因懼怕聯軍,燒燬洛陽,遷都長安。

陰沉的雲始終籠罩在廬江城的上空。

暮色之中,一個資貌嚴毅的老者趕在關閉城門之前,來到了這裡。老者看上去五十來歲,髮鬚已經花白,但那一縷長鬚更顯其老當益壯。只是滿臉塵灰,想必是晝夜趕路,才落得如此風塵僕僕。

此時只見他藉著月光,從懷中取出一張小紙條,看了眼,便往城東方向走去,不一時,就來到了清荷莊。

“應該就是這裡了。”老者嘀咕了一句,就開始敲門。

開門的小廝看了一眼門口的老者,因其衣衫襤褸,滿臉汙垢,不禁語氣輕視道:“你個窮叫花子,這麼晚了亂敲什麼,快滾!”

老者聽他如此盛氣凌人,臉色微有怒意,但並不發作,還是不卑不亢地說道:“我要見喬老。”

“我說你是不是瘋了?我家老爺怎麼可能來見你,快滾!再不滾,小心我報官!”

“我有急事,麻煩你通報一聲。”

“喲,別以為穿了身戎裝就以為自己是將軍了,破破爛爛的,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吧。”小廝繼續冷嘲熱諷。

“小兄弟,說話請放尊重。”老者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異常嚴厲。

“怎麼著,你還想打我呀,快滾!”說著便要關門,老者哪容他將門關上,在兩扇門將要閉合之時,右手一推,小廝無備,頓時被推倒在地。

“好呀,你膽敢私闖民宅!沒有王法了!”

老者無視於他,一路走了進去。

“快來人啊,有個不知死活的老叫花子私闖清荷莊!”小廝在背後喊道。

頓時前院燈火通明,幾如白晝,十數個護院個個凶神惡煞,將老者圍在中間。

“老叫花子,你當清荷莊是什麼地方。”小廝從地上爬起來,繼續用他慣有的蔑視的口吻說著。

“老夫有急事要見喬老。”老者還是那句話。

“老爺不可能見你!給我把這不知好歹的老叫花子扔出去!”

幾個護院正準備動手,老者的雙目放出精芒,一一掃向那幾個上前的人,不知道為何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被他這一掃竟然沒有一個再敢上前,這種眼光怎麼可能會在一個老叫花子的身上出現呢?這樣的霸氣明明是應該屬於那些王侯將相。

“零陵黃公覆,求見喬老!”老者放聲大吼。

“何人在此大叫?”突然一個看上去六十來歲、姿容儒雅的男子從內堂走出。

“喬管家,這老叫花子執意要見老爺。”原來來人正是清荷莊的管家喬三一。

喬三一一族世代都是喬家的管家,接受過良好的啟蒙教導,因此為人沉穩,看人自然也不會如開門小廝那樣僅憑外表,就草率的做出任何判斷。

“老先生,深夜來見我家老爺究竟是為何事?”

老者又自報身份道:“老夫零陵黃公覆。”

“莫非你就是孫破虜將軍帳下的老將黃公覆?”

“正是老夫。”

“你們這是做什麼,這是自家人。”喬三一呵斥那群護院,一邊又對黃蓋道,“只是老爺年事已高,已經休息了。”

“不妨,見喬老只是出於禮節,我真正想見的其實是我家少主。”

“哈,孫伯符,你和我姐姐還沒怎麼樣呢,就盡護著她了。”突然莊外傳來一個女子的嬉笑聲。緊接著便聽到另一個男子道:“你以為大喬像你一樣啊,你姐姐可是溫文爾雅的,又不是你這般調皮。”

這時眾人只見小喬倒退著跳到莊門口,正對莊外的其他人做著鬼臉。不一刻,莊門口才出現三個人的身影,那正是孫策和大小二喬。

三人看到裡面的情景也是大吃一驚,不禁停下了腳步,此時那些護院還圍著黃蓋沒有散去。

孫策看著被圍在中間蓬頭垢臉的老者,彷彿有幾分熟悉,可是一時間卻又不敢確認,直到黃蓋先開口道:“少主!”聲音再不像先前那般剛毅,竟似夾著一些哭腔。

“黃將軍!”孫策驚詫這麼晚了這麼隨同自己父親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的老將緣何會來到這裡。

黃蓋走上前,將孫策一把從二喬之間拉出來,道:“少主,為什麼你如此流連於兒女私情!”說著憤恨地看了眼二喬。

“黃將軍,你這是做什麼!”孫策不解。

黃蓋突然鬆開揪住孫策衣領的手,雙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拳重重捶地。

“是我無用!是我等無用!”黃蓋說著竟然流下了老淚。

自從孫策懂事以來,從來就沒見過這位老將軍有掉過眼淚,就算是跟隨父親在最苦最掙扎的歲月裡,哪怕是因為戰爭失去了妻兒的時候,他都永遠用那堅毅的眼神告訴自己——男子漢的胸膛之所以寬廣,那是因為勇敢。

“黃將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主公……”

“我爹?我爹他怎麼了?”孫策隱隱已經覺到了什麼。

“主公在征討劉景升的時候,不幸戰死……”

“什麼!”這個訊息無疑如雷霆貫頂般,讓孫策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這怎麼可能?”孫策不信。他為什麼要相信?

“我爹勇略無雙,智謀超凡,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孫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黃老將軍,這麼晚了跑到這裡,原來就是為了和我開這麼大個玩笑,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把我給逗樂了。”

“少主!”黃蓋雷霆一喝,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道:“這是老夫人的家書,你看完後自然一切都會信的。”

孫策看著黃蓋手中的家書,手顫巍巍地伸過去,可是到中途卻又像是被熱水燙著一般,很快收了回來,緊接著什麼話也沒說,便往大街上奔去。

“伯符!”大喬一把奪過黃蓋手中的家書,追了出去。

奔!

狂奔!

只有在極限的奔跑中才能甩掉那些懦夫的淚;只有在極限的狂奔中,才能讓他只顧喘氣而不去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唯有不停的奔!奔!奔!狂奔!或許這也是一種逃避吧。

斗轉星移。上半夜已經過去。

孫策終於在一座石橋上停了下來,雙手撐著護欄,喘著粗氣,低頭看著河水靜靜穿過石橋,如同時間淌過指尖一般。

“啊——”

他仰天長嘯。初夏的風將他的吶喊送到天際,而無垠的天空回送給他的只有那無情的冷漠。是的,天已經空了,就如同人心空了一般,心都空了還會剩下什麼?

歷史事件往往以一些完全不起眼的,或者看來不可能,實際卻變為現實的偶然因素成為某種契機,在一瞬間轉變為歷史的必然,且一晃而過,永世都無法追回。

孫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英明一世的父親,那個笑傲沙場多年,罕逢對手的老父,竟然會這樣突然的撒手人寰,這樣的事實,讓他一時之間怎麼都接受不了。

“記住,你身上流淌著的是江東猛虎的血!”突然黑夜中有人大聲說道。原來是追來的黃蓋。

“黃將軍。”

“悲痛只存於那一瞬間。”黃蓋用一雙虎眼直視著孫策。

孫策的眼眶已經發紅,可是始終都沒有掉下一滴淚來。

“主公的死已成定局了,你身為長子,必須做出決斷,在這樣的時候,你不可以逃避!”

孫策的臉因為極力地忍住眼淚,而有些抽搐扭曲。

“很好,就是這樣,有淚水就往心裡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哭了,你也得忍住!”世界上最廣闊的是大海,人說男人的胸懷就該像大海一樣,那麼胸中的大海是不是男人的淚彙集的?

“父親是怎麼死的?”孫策終於說道。

“攻打江夏時,為江夏太守黃祖射殺!”

“黃——祖——,但叫我孫策有生一日,定將你碎屍萬段!”

“仇是一定要報的,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明天我就和你回去,一定要為父報仇!”

“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一兵一卒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主公一死,你又不在,兵將們群龍無首,都被袁公路收編了。”

這無疑是又一個打擊,換句話來說,自己在一夜之間不但失去了支柱——老父,更失去了翻身立命的資本——兵馬。

“一無所有了嗎?”孫策突然感到絕望,好不容易接受了父親的死,又遭受這樣的打擊,讓他年輕的心頓感無助茫然。

“你還有我呢。”夜色中大喬緩緩走上石橋。原來她一早就來了,只是看到孫策的心剛剛有所平復而沒有貿然上前打擾。

“你來做什麼!”黃蓋怒道。在他心中,若不是這個女人,孫策也不會流連廬江多年,而導致所有部隊被袁術收編,那些部隊都是孫堅起兵開始一路積攢下來的,對於他這個一早就跟隨孫堅南征北戰的老將來說,就如同自己的兒子一般珍貴,可是現在說沒就沒了,如何能讓他不氣?

“家書。”

孫策伸手接過大喬遞來的家書,雙手顫巍地抽出信,沒錯,那正是老母親親手所書,字裡行間無一不透出一股子的溫馨,然而這樣的溫馨,此刻在孫策看來,就像是鞭子一樣在鞭撻著自己的心,如果不是自己在廬江逗留這麼久,如果自己跟隨在父親身邊,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深深的自責在心間蔓延。

身為長子,家中還有年幼的弟妹,還有老邁的母親,還有父親的血海深仇,我怎麼還可以不勇敢面對呢?我垮了,孫家不就完了?父親的期望不就落空了?弟妹和老母又該如何?

“我不能輸!”

“伯符。”

“大喬!”

“嗯?”

孫策幾次欲言又止,氣氛一時被一種無情的壓抑感籠罩著,就連黃蓋這樣的莽漢,此刻也不發一言,只是定定地看著孫策,聽聽這位即將要成為孫家新家主的年輕人會在這個時候說出怎麼樣的話,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怎麼了伯符?”

“你我的婚約,到此為止吧。”孫策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嘴角不住的抽搐,硬是將大把大把的眼淚往肚裡咽去。

“什麼?”大喬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沒有,孫策甚至又重複了一遍相同的話:“你我的婚約,到此為止吧。”

“為什麼!”

“不為什麼。”說完就不再理睬大喬,對黃蓋道,“黃將軍,我們今晚就去城門口隨便睡一晚,明天城門一開就離開這裡。”

“好!這才是猛虎之子!”黃蓋看到孫策斷絕和大喬的婚約,不禁大喜。

“你是怕自己一無所有了,會連累到我是嗎?”大喬道。

孫策不語。

“沒關係的,只要你願意,我願意把明天都給你!”沒想到一向文靜內秀的大喬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情愛的驅使之下,竟然能賦予她如此的勇氣。

孫策的心猛地顫抖一下,卻還是說道:“我孫策如今爛人一個,有今天沒明天,跟著我作甚?”

“我願意,我就是願意跟著你,跟著你一輩子也不後悔!”

“哈哈哈……”孫策大笑,“你知道嗎,有時候慷慨就像是憐憫,我不需要。”說著便和黃蓋消逝在黑夜迷離之中。

“伯符!”深深的吶喊卻沒有深情的回應,夜還是那個夜,空空如許,看不見也摸不著。

當週瑜得知孫堅戰死以及孫策離開廬江城的訊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當他從小喬的口中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

“這怎麼可能?孫伯父怎麼可能會……”

“孫伯符簡直就是個混蛋,竟然拋下我姐姐一個人走了。”小喬對於孫策的離開很是惱火。還沒等她抱怨完,周瑜就已經匆匆離開。

“喂!怎麼你聽到這個訊息也跑了!也怪你們兩個會結拜做兄弟,真是臭味相投!哼!”小小不甘心,又補上一句:“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周瑜一路往家裡跑去,腦海中思緒百轉,孫堅一死,孫家的支柱就倒了,一旦諸侯沒有了軍隊,那還不如是普通的百姓,豈不是任人宰割了?不行,我一定要幫他。這麼想著便已經回到了自己家中。

這幾天周異一直臥病在床,整天咳嗽,按照大夫的診斷來說只是偶感風寒,並不是什麼大病,可是吃了幾天藥也不見任何的起色。

周瑜到廚房,端起一碗剛熬好的藥,來到周異房中,到底是自己兒子,周異喝了自己兒子拿來的藥,頓時感覺氣也順暢了很多。

“唉,看來爹是真的老了,此番辭官回鄉看來是對的。”周異躺在床上感慨道。

“爹,只是染了風寒而已,就算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也沒有辦法避過的。”

“最近外面有沒有什麼大事啊?”一直臥病在床的周異幾乎每天都會向人打聽外面的事情,用以解悶。

“爹,我正想和你說呢。”周瑜道,“孫伯父戰死了!”

“什麼?”周異大吃一驚,嘆息道:“連孫破虜這樣的男人也說死就死了,你爹這副老骨頭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了。”言語中滿是傷感。

“爹,你怎麼竟說這種話!大夫都說了只需要靜養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也許人老了以後就會變得如此自怨自艾吧。

“孫伯父戰死之後,就連兵勇都被袁公路給收編了。”

“袁氏一族世受皇恩,四世三公,自古以來有哪家能有這樣的榮勳,投奔他,那也是眾望所歸的事情。”

“爹,那些兵勇都是孫伯父多年拼殺來的,現在說沒就沒了,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弱肉強食,這是天規,誰都改變不了的,可惜又有什麼用?”周異突然嚴肅道,“你記住了,你身為世族之子,更不該有這種思想,知道嗎!”

“爹,我今天來其實是像你辭行的。”

“辭行?辭什麼行?”

“我決定去找伯符。我要去幫他!”

“胡鬧!”周異大怒,一激動忍不住連聲咳了起來。

“爹……”

“你以為你是誰!連孫破虜都死了,憑你難道還能撐起半邊天了嗎!”

“伯符是我兄弟,他現在落難,我不可能袖手旁觀的!”周瑜道,“憑我的謀略加上伯符的武勇,肯定能闖出一片新天地的。”

“好!好!守住個小小的廬江城,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麼厲害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周異一邊說著一邊猛咳。

周瑜雙膝跪地,道:“就是因為沒見過外面的天地,所以才更想出去闖一闖!請爹成全!”

“為你安排下錦繡前程你不要!非得去外面撞個頭破血流嗎!”

“請爹成全!”

“你想氣死你老子嗎!”周異不住喘著粗氣。

“請爹成全!。”

周異被氣得一陣猛咳,周瑜上去替他拍拍背,一口氣緩過來後,周異靜靜靠在塌上,一改先前嚴厲的口吻,語重心長道:“公瑾你要知道,在外面沒有人能夠保護你。”

“爹,你兒子如今已經是男子漢了,如果一輩子都承蒙祖宗庇佑,我不要這樣的生活!”周瑜繼續說道,“如果我和孫伯父一樣戰死沙場的話,那就說明我周瑜沒本事,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說罷,重重磕了幾個頭,便準備起身走出房間。

周異沒有說什麼,咳嗽幾聲後,突然一切都變得很安靜。周瑜心覺有異,轉身時,卻見周異已經倒在榻上,被褥之上還有幾口鮮血。已然死去。

周異之死的訊息在第二天便在廬江城裡傳了個滿天飛。周異在周瑜的心裡一直都是個嚴父,但是在眾多百姓眼裡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好人,很多人都第一時間趕去弔唁。

而街頭巷尾的人們除了不住的嘆息之外,還在指責氣死了自己老父的周瑜。周異死後,周瑜並沒有隱瞞什麼,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了周母。他並不想為自己隱瞞什麼,周異的死自己應該負全責,他一直都這麼認為,然而其實他不知道,周異得的正是絕症,即便他沒有說出那些話,周異同樣會撒手人寰。

周瑜遠在他鄉的庶兄周昂在收到訊息的第三天便匆匆趕回來。看到父親的靈位時,頓時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周昂是周異與小妾生下的兒子,從小能文能武,這和周異嚴厲的教導是分不開的,不過他和周瑜不同的是為人本分,從不做那些聖人所不齒的事情,更絕對不敢頂撞自己的父親。

可是今天這個平日裡老實安分的人,在磕過頭之後還是忍不住衝上前,扯起跪在一旁的周瑜,飽以老拳。周瑜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抗,任對方的拳頭揮灑在自己身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減輕自己的罪孽。

沒有人去勸,就連平日裡處處維護周瑜的母親,今天也沒有再袒護他。她的心已經傷透了,這樣的兒子簡直就不像是周家的種,周氏一族世世代代都是英傑輩出,個個都忠孝節義,卻不想會出了這麼個忤逆子。

“把他趕出去!”

“對,這樣的人有如禽獸,根本不配在這戴孝!”

“氣死自己老父,這樣的人還在這裡不是讓死去的周大人蒙羞嗎!”

門外的百姓們也都感到憤憤不平!他們彷彿早就忘了兩年前周瑜守衛廬江的恩情。

這時在一旁的從父周尚發話道:“都給我住手!”周尚時任丹陽太守,是周異的兄長,今天在這裡,屬他的輩分最高。聽到他一發話,周昂才停了下來,淚卻還是止不住的流。

反觀周瑜,儘管捱了那麼多拳腳,卻始終沒有掉一滴淚,他的神情始終泰然,與其說是泰然,不如說是麻木更貼切一點,就如同是個沒有了魂魄之人。

“公瑾!你可知錯!”周尚道。

周瑜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道:“對於我自己未來的人生,我覺得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結果。”

“混蛋!你竟然還不認錯!”這次說話的竟然是周母,只見她上前抽了周瑜一個耳光。所有人都知道周母只有周瑜一個兒子,因此儘管平時周瑜再如何任性,她都會護著她,周瑜的記憶中,這是母親有生以來第一次動手打自己。

“你還敢頂嘴!”

其實周瑜心裡清楚,母親之所有當著這麼多人面打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低頭認個錯,否則周家一族這麼多長輩在場,說不好就會廢除他嫡子的地位,讓庶兄來繼承家業。

“娘,我沒有做錯,很小開始,你和父親就開始安排我的將來,可是我想走自己的路,我不想就這樣碌碌無為地過一生。”

“你氣死自己老父,你還這麼理直氣壯嗎!”周母泣不成聲。

“娘,父親之死,是你我都無法預料的,我也絕對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強烈的反對我。沒錯,雖然是我無心之過,可是父親確實因我而逝,這一點上,我有罪,我願意承擔!”

“承擔?你拿什麼承擔?”周尚突然開口。

周瑜看著靈堂上眾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瘋了,我看他是瘋了!”

“哎呀,好好的一個人,竟然說瘋就瘋了!”

街鄰們議論紛紛,這世上總有許多隨波逐流的雜魚,失去靈魂,不會思考。

“父親靈堂之上,怎容你放肆!”周昂上前想將他拉出靈堂。

“別動!”周瑜卻突然喝道,然後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周家的家業以後就交給你了。”

“什麼!”周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場其他人也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周瑜又重複道:“我放棄對家業的繼承權,以此來贖回我的罪過!”

“公瑾!”周母軟癱在地。

“我想用我的能力來證明,我選擇的路!”

“你這像是在贖罪嗎!你如此看輕周家的家業,根本就是藐視先祖們!”周尚嚴厲地說道。

周瑜在周異的靈位前上了三炷香,又磕了幾個頭,便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氣死自己生父的罵名那將是無法抹去的,可是他並不覺得自己選擇自己今後的人生究竟有什麼錯。

“公瑾。”走出大堂,人群中有一人輕聲叫道。

周瑜看了她一眼,卻是小喬面帶憂色地看著他,心道,畢竟她心裡還是關心我的。可是今天他實在是無心情,便繼續往街上走去。邊走邊覺得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心底嘲笑自己,指責自己。

小喬卻一路追了上去,拉住他,道:“公瑾,你別這樣子啊。”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周瑜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你一定要振作啊公瑾,就算所有的人不理解你,可是我知道。”小喬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讓周瑜的心情得以有些釋放。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還是讓我先一個人靜一靜吧。”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周瑜向著城外走去,早春的風,如鐮刀一般不斷侵襲他的臉頰,彷彿也在嘲弄他。

“公瑾?”城門口遇上了甘寧。

“甘大哥?你你不是去荊州了嗎?”

“我聽聞孫文臺將軍戰死,部隊也被袁公路收編,有點不放心伯符,所以回來看看。”甘寧看著周瑜五味雜陳的面色,詢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周瑜既不想多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去回想那些事情。甘寧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記不記得,我們還有一場約定?”

“約定?”

“我們都還欠著對方三百杯酒呢。”

周瑜這才想起和甘寧第一次見面喝酒時說好的那個約定。

“在這個世上無論你有什麼煩心事,只要幹上那三百杯,必定一醉解千愁。”甘寧也不管周瑜同不同意,就拉著他一道進城。

第二天的眼光依舊耀人。

周瑜腦袋昏沉地從榻上爬起,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在周家的老宅裡,緊接著才又想起昨天和甘寧一同喝酒,喝了個人事不省,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放肆地喝酒,暢快之餘,也讓他第一次領略到了男人的豪邁之處,更令他的心豁然開朗。

“公瑾,怎麼樣,昨夜睡得可好?”甘寧原來早已經起來,練了一會功才來看看他。

“嗯,一醉解千愁,古人的話總是那麼的有道理。”

“哈哈哈,其實不是古人的話有道理,只是因為你自己想明白了。”甘寧道,“對於那些永遠都想不明朗的人來說,喝酒只能是愁更愁。”

就在這時,忽聽得門外狗三叫道:“大哥,周公子,出來一下。”

原來今日老宅中來了幾位客人,說是客人,其實是這老宅的主人才對。

周昂道:“公瑾,今天我來只是為了一件事情,就是收回這老宅。”

“什麼?你是想趕我們走?”狗三怒道,“他可是周家的嫡子,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周昂道:“他自己出讓繼承權,叔父們因為他的忤逆,命我今日來收回宅子。”

周瑜泰然道:“我知道,我們現在就走。”

甘寧道:“狗三,收拾東西,這裡我們早就呆膩了,是該換個地方了。”

一行人出來老宅,周昂突然說道:“公瑾,其實你只要回去認個錯,這家業還是你的。”

“哥,多餘的話我已經不想重複,我追求我自己的人生路,並沒有什麼錯!”

“那你氣死老父就是應該的嗎!”

“有一天,九泉之下的父親一定也會原諒我的。”

“你太狂悖了!”

人的一生總有一個兩個的夢想,而在追逐的過程之中,總會有許多人不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根本就不需要解釋什麼,路永遠都在自己的腳下。周瑜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情,離開了老宅,踏上了一段嶄新的旅程。

此刻的他並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但是他並不後悔。

“甘大哥,今後有什麼打算嗎?”出了周家老宅,周瑜似乎覺得今日的離別是在所難免,因此突然問道。

甘寧道:“我準備去投奔荊州劉景升。”

“是嗎。”周瑜略感失落,其實在他的心裡是想讓甘寧和自己一同去助孫策重整家業,一同闖出一片新天下的,可是如今孫策一無所有,而甘寧可謂是這亂世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既然想要去劉表那裡,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名利,那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甘寧和孫堅之間有隙,也不好勉強什麼。

“你呢?”

周瑜嘆了口氣,道:“我準備去找伯符。”

“長路漫漫,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還能夠再相見!”甘寧言訖,便帶著狗三和吳心離開了廬江城。

早上的旭日已經掛在中天,只是天上的雲越聚越多,將太陽的光芒都遮掩起來,如同是暫斂鋒芒的寶劍,可是當那些浮雲散去的那一刻,“寶劍”積蓄的力量可以在瞬間完全釋放,那將是無人能及的,無人能夠抵擋的。

雖然說周瑜漫無目的地在城裡瞎走,可是他的雙腳還是讓把他帶到了清荷莊。他的手也忍不住敲起了門。

開門的小廝見是周瑜,頓時白了他一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氣死自己老爹的周大公子啊。”

周瑜沒有理會,道:“我想見小喬。”

“我看你還是省省吧,你這種人,也配見我家小姐?”

世態炎涼,周瑜終於在此刻深深體會到了人世間的殘酷,是啊,雖然小廝的話很傷人,可是他說得沒錯,從前的周瑜是廬江世族周家的公子,如今只是個氣死自己老父而被橫掃出門的落魄鬼,我還有什麼臉來見小喬呢?

正當他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抬頭看到小喬從外面走來,可是在她的身旁竟然還有一個男人——陸儁。陸儁的手正攬在小喬的腰間,兩人看上去十分的親暱,而當週瑜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因為注意到了周瑜而雙雙停了下來。

“公瑾……”小喬掙開自己腰間的手,走上前幾步。

周瑜之前還想著如今的自己根本就不陪和小喬在一起,就如同孫策當日得知孫堅死後,毅然忍痛說出那番絕情的話一樣,在他的心中,如果自己不能帶給自己的女人幸福,那麼又有什麼理由讓她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邊呢?

可是當他看到小喬和陸儁同時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心中的醋意還是不停翻湧上來,漸漸地化成一股怒氣。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突然間他覺得很累,一早神清氣爽的感覺因為接二連三的事情而變得困頓不已。本來是想找小喬傾吐心聲,可是卻盼來了這樣的等待。

“公瑾……”小喬見周瑜一言不發的離開,知道他的心裡有氣,便丟下陸儁追了上去。

在一處無人的小路上,才拉住周瑜的手,道:“公瑾,你等等!”

周瑜一把甩開,道:“你是來可憐我的嗎?”

小喬無言。他知道周瑜在想什麼。

“陸儁他是我的未婚之夫。”小喬低聲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來解釋之前周瑜看到的那一切,因為她知道周瑜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否則也不會醋意大發。

“我知道,你的未來的郎君還是廬江的太守之子,我一介早草民,又是個為人不齒的不孝子,怎麼能和他相提並論,哈哈哈。”

“對!沒錯!我就是喜歡他這樣的男子漢!”看著他如此模樣,小喬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就不像大喬那般溫雅,先前想周瑜連日來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剋制著,想不到周瑜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何令她不怒?

“你終於承認了。”周瑜怒目而視,“其實你心裡一直都只有他,我呢?我只不過是你寂寞無聊時,才找的一個玩物而已!”

“周——公——瑾——!”

“怎麼,被我說中,心裡不開心了?”

“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小喬氣急,“你把我小喬當成是什麼人了!”

“什麼人?問得好!我正想問你呢!”

“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小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可以了吧!”小喬眼眶中淚珠打轉,周瑜雖然生氣,可是看著心裡也心疼起來。伸手想幫她拭去,可是被小喬推開,道:“你管我幹什麼!反正我也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小喬,對不起。”男人胸中那股無名之火一旦消散,頭腦隨即又變得冷靜下來。

“是我不好,不該那樣子說你。”

小喬揉了揉眼睛,委屈用粉嫩的小拳在周瑜心口打了一拳。

周瑜道:“可是小喬,你總是和她走得這麼近,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清楚你到底喜歡誰?”

“你別問人家這樣的問題了好不好,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裡?”

“離開廬江,開始我周瑜真正的人生。”周瑜道,“所以,在走之前,我很想知道你心裡到底喜歡的人是誰?”

小喬卻避而不答,道:“你是要去找孫伯符那壞蛋嗎?”

周瑜的心裡已然明瞭,小喬既然這麼說,那今天再怎麼問,也是徒勞的了,於是重整心情,道:“沒錯,我要和伯符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來!”

“好男兒志在四方,我支援你。”

周瑜道:“偌大的廬江裡,我想能懂我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了。”

“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吧。”

“好啊,你果然又和他在一起!”突然一個叱責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原來是兩人因為聊得太投入,竟然沒發覺不知何時喬公已經站在兩人不遠處,在他的身旁陸儁也來了。

喬公聲色俱厲,道:“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這樣的不孝之子再有來往!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小喬儘管刁鑽,可是從來不敢和自己的父親頂撞,於是她只能將一股怨氣發洩在陸儁的身上,用他鄙夷的眼色盯著一旁的陸儁,她知道這一定是陸儁去告的秘,銳利的眼神,彷彿已經將陸儁殺死了幾十幾百次。

喬公又對周瑜道:“以前你是周家的公子,我不反對你們交個朋友,不過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了,還糾纏著我家小喬,你到底想做什麼!”

“爹,你怎麼可以這麼勢利!”

“爹這不是勢利,只是因為你早和儁兒有婚約,就如同伯符那孩子,現在雖然從天上摔倒地下,一無所有,但是既然有婚約在先,我喬老也一諾千金,絕對不會反悔!”

周瑜道:“喬老,今後廬江再無我周瑜這一號人物,你放心吧。”

“無論你去哪裡,都別再來糾纏小喬了!”

第二天天色未亮,周瑜便打點了行裝,等候著城門開啟,同時也開啟自己新的人生。

清晨的空氣有些潮溼,露水打在衣衫單薄的肩頭,寒意刺骨。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周瑜這麼想著,老父在廬江人的眼中一向都受人尊敬,可是自己這個兒子儘管天資聰穎,被人稱為是“江淮之傑”,最後還是有那麼多人認為自己頑劣,只是個紈絝子弟罷了,而後的守衛廬江一役,又讓自己在頃刻間搖身變成了受人敬仰稱頌的英雄,可是如今呢?原來只不過是回到了原點而已。

東方破曉。天色漸漸發亮,一隊府兵來到城門邊,有一人往城樓上奔去,敲響了晨鐘,預示著新一天的到來。而後城門被緩緩開啟。

“再見了,廬江。再見了,小喬。”周瑜在心中默唸,提起包袱,邁開大步。

“等等!公瑾!”

雖然這時晨鐘響過,可是因為天色還早,因此街上也沒有什麼人,那聲音聽上去那麼熟悉,周瑜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那是因為他太想念。他多麼希望能夠有人來送他,哪怕只有一個人,足矣。

“怎麼還會有人想到來送我呢。”周瑜自語著又走了起來。

“公瑾!是我!”

這回周瑜聽得親切,那聲音不是小喬卻是誰?只是周瑜內心的喜悅一閃而逝,是啊,就算真的是她,那又如何?她終究是要嫁給陸儁的,而自己卻前途未卜。

“你來幹什麼?”周瑜冷冷地說道。既然兩人的結局已經註定,那麼就痛痛快快地做一個了斷吧,也免得日後再難過。

“我來送你。”

周瑜道:“你已經送我了,還有其他事嗎?”

“你還在為昨天我爹的話生氣嗎?”

“令尊的話說的一點沒錯,對於你那是我自己多情。”周瑜道,“好了,就這樣再見吧。”

“公瑾!”小喬突然上前一把將他緊緊抱住,微微抬起頭,看著他。許久兩人都未說話,四目相對,像是要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些什麼。

小喬突然踮起腳尖,在周瑜的唇上輕輕一吻。杏臉飛霞。

周瑜的心裡也是小鹿亂撞。

一吻過後,小喬便放開周瑜,道:“沒想到,還能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真的好美。”

日出東方,冉冉而起。

“我希望你能懂。”小喬道。

昨天周瑜問她究竟是喜歡自己還是喜歡陸儁,她難以作答,可是今天的這一吻,什麼答案都已經不需要了,什麼話也不必再多說。周瑜已經完全明白。

“一路保重。”小喬笑道。第一次,周瑜第一次從這個刁蠻的女孩子臉上看到了屬於女孩子特有的嬌羞和嫵媚。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幸死在異鄉,請別為我傷心,那隻能說明我周瑜的能力不夠,也根本就不配繼續存活於這樣的亂世之中。”周瑜說完,就獨自上路。

“心自取第浩春風,無心撥玄卻斷琴,無風便雨怎無情,相思紅豆成夏景。”身後小喬撫琴高歌,為周瑜踐行。

聽到這琴聲,這歌聲,頓時讓周瑜憶起兩人第一次想見時的情景,仰看天際,突然大聲吟唱道:“窗前銀樹看二載,春綠秋黃卻未折,佳期又誤暫守渡。人生潮起又潮落,需看透風景未可,只欠把酒舒高歌!何妨!來日聚首,稱英雄,話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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