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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過無盡綠意,迎接她的不是記憶中的家鄉,而是黑洞洞的槍口。
拿槍的是她唯一記得清楚的人。
石頭是沒有痛感的,即使雙腳早已被草葉和石子劃破,也不覺得疼。
可奇怪的是,此刻她感受到了遲來的痛意。
變成人的後遺症嗎?
“小……朋……友……”
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像是不熟悉人類的發音方式。
嘖,不會說人話的小可憐。
林木用槍在她額頭上點了兩下,取笑道:“怎麼,還沒學會人話嗎?異種小姐。”
一身軍裝英姿颯爽,是會讓異種害怕的身份。只是說出來的話有些輕佻,和著動作像在調戲良家婦女。
她緩慢地眨眼,不太理解小朋友怎麼變成了男孩子,根本沒發現自己正在被人調戲。
小朋友以前有長長的辮子,還有很多漂亮裙子,她記得很清楚的呀。
他們都說小朋友是女孩子,所以女孩子是有長頭髮的,那沒有長頭髮也沒有裙子的,是男孩子吧?可是小朋友的聲音又好像是女孩子。
人類,真的好奇怪。
這個異種在發呆。
它當著檢察官的面在發呆。
人在害怕的時候是不會分神發呆的。
綜上所述,這個異種不怕她。
我就說嘛,我一向善良。林木想。
善良的檢察官小姐又點了兩下槍,問道:“不說話?是還沒編好理由嗎?”
小朋友好像很期待她的回答。
她歪頭,緩緩露出一個笑。
“小……朋友……”
好像除了這一句,什麼都不會說。
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自詡如雄鷹一般的檢察官小姐發現,自己有點下不去手。
她一定在哪裡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天真的、純粹的、孩子似的眼睛。
人無完人,我父親作為基地長都不能保證自己完全正確,我還年輕,看走眼或者失手放掉一隻笨蛋異種也是合理的。但殺了它,我一定會後悔。
邏輯自洽後,林木感覺自己輕鬆多了。
“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小……朋友……”
得,是個復讀機。
“那你想做什麼?這個不可能不知道吧?”
“想……回……家……”
林木沉默的同時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什麼毀滅世界的大目標,只是小蝌蚪找媽媽。
異種的智商也分三六九等,眼前這個,應該屬於那個三。要人類幫它回家,也不怕被騙。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就當日行一善好了,畢竟我十分善良。
她搜刮著腦中僅有的一點詞彙,盡力描述:“那裡……有……很多……水……”
題目範圍很大,答案十分寬泛,就像老師期末劃重點,翻開書後說除了前言後記都要考。
林木懟她:“你怎麼不說有很多魚?”
她想了想,答:“有。”
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林木不由思索自己改名的可能性。
也許我不該叫林木,我應該叫林默。
沉默的默。
“你說的那個地方,我恰好知道,你跟我走吧。”
既然範圍大,推測的結果不對也很合理吧?我只是不小心覺得你要找的就是基地而已。
“好。”
出於對小朋友的信任,她答應得毫不猶豫,卻不知道小朋友已經是黑切黑。
林木嘖了一聲,發出友好的評價:“真傻。”
她歪頭,直覺這不是什麼好詞,清澈的眼神中摻著懷疑。
林木仗著她大部分聽不懂,繼續嘲笑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這個她知道!
遂反駁:“才不會。”
林木伸出罪惡之手,在她臉上揉來揉去,“喲,聽得懂呢?剛給我裝相?”
她又眨著眼睛,不說話了。
單純,可憐,且無害。
可惜,林木鐵石心腸(裝的),完全不吃這一套,惡狠狠地嚇唬她:“行,你就裝吧。等回到基地,我就把你交給研究所那幫老傢伙,研究所知道嗎?你這種小廢物會被切成片研究。以前有道菜叫生魚片,你到時候就是生異種片。”
石頭的思考速度是比不上人類的,所以這一大段話在她聽來就是……阿巴阿巴阿巴回阿巴阿巴阿巴。
回?
小朋友要帶她回家。
她輕輕牽住林木的手,露出大大的笑容,“小朋友……回家……”
“回回回,現在就回!傻子,你就等著被做成生異種片吧!”
這句話比較短,很容易理解,不算太難為石頭。
生魚片也不是不行,她想。
我本來就是人魚。
不對,我是石像,所以應該是生石片。
人類的石頭還分生熟嗎?
很奇妙。
和手上亮晶晶的環一樣奇妙。
後來她才知道,這亮晶晶的環,叫手銬。
小朋友騙了她——被推進小黑盒子的時候,她只有這一個想法。
就像一張白紙,什麼色彩落在上面都很顯眼。故而林木一轉身,看到的就是她一臉受傷的神情。
拉開車門進去,她眼中又是十分明顯的歡欣。
林木無奈扶額,解釋說:“這叫車,我得開車,它才能跑,知道嗎?”
又是這篤定中夾雜著嘲笑的語氣。
小朋友好像也變得討厭了。
人類幼崽長大後都會變壞嗎?還能從女孩子變成男孩子。
“知道。”
她答應著,聲音悶悶的。
一路平安。
基地門口排著長隊,治安官照例在進行檢查,林木打了聲招呼,帶著她體驗了不用排隊的特權(去研究所有專屬通道)。
接待者是個嚴肅的老頭,抽完血就不管她了,讓到一邊玩去。
她很聽話,趴桌子上盯著花盆,一動也不動,直到老頭近乎兇狠地把檢查報告摔在了面前。
“叫什麼名字!”
林木信口胡謅:“她叫水清。”
誰知被老頭剜了一眼,還捱了句罵:“就你多嘴,我問你了嗎?讓她自己說!”
她乖乖點頭,“我叫……水……清……”
小朋友說是水清,那就是水清了,反正也只是人類的符號,石頭之間不這樣叫。
老頭罵完那個罵這個:“你叫個屁的水清,她說是就是了嗎?能不能有點主見!”
她眨巴著眼睛,搞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又重複一遍:“我叫……水清……”
老頭無力吐槽:“確實水。”
“言歸正傳,你知道你有什麼問題嗎?”
水清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五根手指,沒錯的。於是伸給他看,搖了搖頭。
彷彿在說,你看,一樣的。
老頭冷笑著提醒:“別看了,不是手的問題。”
那就是腳的問題。
她默默把目光移向了腳。
“也不是腳的問題。”
那就沒問題了。
“哦。”
她應了聲,慢吞吞把手縮回去,繼續盯桌上的小花。
老頭怒而拍桌,“哦什麼哦!問題比那更嚴重!”
她眨著眼,很無辜的神情,溫聲為自己辯解:“可是……我沒有……尾巴……呀……”
“你還有尾巴?”
“沒……”
狠指著檢查報告,老頭怒吼:“你自己看看!這合理嗎!”
水清不再盯小花了,盯檢查報告。
“看清楚了嗎!”
誠實地搖頭。
老頭挽著袖子,四處尋找自己的棍,“你搞非暴力不合作是不是?”
眼看著要打起來,林木認為自己出手的時機到了,站出來說:“她不識字。”
哦,那合理了。
丈育。
老頭不與智障論短長,儘量解釋的通俗易懂,“你身上的所有細胞,都跟新生的一樣。”
水清尚未發問,林木先皺起了眉:“有什麼問題嗎?”
“你這些年跟我白學了?”白了一眼林木,老頭繼續說:“問題可大了。正常人身上的細胞都是會代謝的,按她這個年齡來說,早都不知道代謝多少輪了。但報告顯示,她身上的細胞完全沒有經過代謝,就像新生兒一樣。”
“是因為疾病嗎?”
“我只能說從未見過,但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畢竟現在很多事情科學無法解釋。”
林木又問:“可以確定她是人嗎?老師。”
“她是個孩子。”
師生多年,一說林木就懂了。
她身上那不諳世事的天真,像極了未經風雨的孩子,而這樣孩子似的氣質,不應該屬於這個時代,更不該屬於一個異種。